我家保姆在这儿干五年了，平时相处都挺融洽。那天我整理包柜，她冷不丁问我能不能送她个爱马仕包。我当时脑子都空白了，完全搞不清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我愣了半天，手里还攥着个旧帆布包，只能干笑说 “这包可贵了，我自己都舍不得随便买”。她哦了一声，没再接着说，转身去厨房忙活了。我站在包柜前，心里乱糟糟的，五年里她确实帮了不少忙，我出差时孩子没人接，是她提前下班绕路去学校；我妈住院那阵，她每天熬了汤先送医院再回来做饭，这些我都记着，平时红包、年货也从没亏待过她，但爱马仕这种级别的东西，真不是随便能送的。 家里阿姨来五年了，洗衣机转着她手洗的孩子校服，阳台飘着她腌的萝卜干香——这些细碎的烟火气，早把“雇佣”两个字泡软了。 那天我蹲在包柜前翻旧包，她突然凑过来，指甲盖还沾着洗菜的水珠：“姐，你那柜子里挂着的爱马仕，能不能送我一个？” 我手里的旧帆布包“啪嗒”掉在地上，拉链崩开，露出里面皱巴巴的超市购物小票。 她是认真的，还是随口一说？我盯着她鬓角新长的白发——那是去年我妈住院时，她熬夜陪护熬出来的。 “这包可贵了，”我捡包的手有点抖，“我自己都得攒小半年工资才敢摸一下。” 她哦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铁锅“哐当”撞在灶台上，声音比平时响了三分。 我靠在包柜上，后背贴着冰凉的玻璃门。五年里的画面突然涌上来：我出差时孩子在托管班哭到眼红，是她提前半小时下班，骑着小电驴穿过晚高峰的车流去接；我妈化疗吐得天昏地暗，她每天五点起床熬小米粥，装在保温桶里先送医院，回来再给全家做早饭；就连我爸生日，都是她记得订蛋糕，说“老人就盼这点仪式感”。 这些我都记着。过年红包比市场价多塞两千，她儿子结婚我包了一万，换季的衣服鞋子悄悄放她衣柜——我以为这些“额外”，足够接住她的辛苦。 可她要的是爱马仕。 第二天她照常做了我爱吃的葱油面，只是没像往常那样把醋瓶递到我手边。 我忍不住问：“昨天那包……你是不是有啥急用？” 她往锅里撒葱花的手顿了顿：“我小孙女昨天视频，说班里同学妈妈背的包上有个‘H’，她也想要奶奶有——我哪知道那是啥包，就觉得你柜子里好几个，闲着也是闲着。” 原来如此。 她没见过专柜里五位数的价签，没听过“配货”“限量”这些词，在她眼里，我挂在柜子里的包，和她阳台上晾的衣服没区别——都是“家里的东西”，谁用不是用？ 那天下午我带她去商场，在爱马仕专柜门口指给她看：“你看那个包，要十三万，够给小孙女报十年钢琴班。” 她脸“唰”地红了，拉着我就走：“这啥破烂玩意儿，金镶的？咱快回家，孩子放学该饿了。” 现在她还是每天腌萝卜干，只是偶尔会对着我女儿的卡通书包笑：“你妈那包啊，还不如你这个能装水彩笔。” 我把那个旧帆布包洗干净收进柜底，旁边放着她织的毛线拖鞋——一个装着超市小票，一个沾着线头，挤在一起倒挺和谐。 人和人之间的边界，有时不是靠钱划清的；是靠蹲下来，看看对方眼里的世界到底有多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