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我和姐姐在给她养老的过程中不产生矛盾和怨气，老母亲把儿女给她养老这件事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那天周末，母亲特意让姐姐把我叫回老房子，桌上摆着两本存折和一份打印好的纸。她没绕弯子，直接把纸推到我俩面前：“这是我养老的安排，今天说清楚，签字按手印，以后照着做就行。” 周末被姐姐叫回老房子时，我心里直打鼓。 母亲很少这样郑重其事，尤其是在姐弟俩都忙得脚不沾地的年月。 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一股淡淡的老樟木箱的味道扑面而来，混杂着母亲惯用的薄荷牙膏气息。 桌上除了常喝的茉莉花茶，还多了两本红皮存折，以及一沓打印纸——边角被细心地裁成了圆角。 我和姐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妈这是要做什么？ “坐。”母亲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先坐下了，双手在膝盖上搓了搓，那是她紧张时才有的小动作。 姐姐刚想问“妈您找我们啥事”，就被母亲摆手打断了。 她没像往常那样先问工作问孩子，而是直接把那沓纸推到我俩中间：“这是我养老的安排，今天说清楚，签字按手印，以后照着做就行。” 纸页上的字迹是打印的，条理分明，甚至连“每月医药费分摊上限”“轮流陪护的具体日期”都写得清清楚楚。 我捏着纸的手指有些发紧，眼角余光瞥见姐姐也在快速浏览，眉头微微蹙着。 说实话，一开始我心里是有点不是滋味的——母女、姐弟之间，用得着这么“公事公办”吗？ 直到看到最后一条：“若儿女经济困难，可申请暂缓支付，但需提前沟通并记录，不得因此影响赡养质量”，心里那块石头才慢慢落了地。 母亲似乎看穿了我们的心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杯沿在她嘴角留下浅浅的白印。 “我知道你们孝顺，”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但我活了七十多年，见多了亲兄弟为家产反目，亲姐妹因养老成仇的例子；我不想走后，你们姐弟俩因为我这点事，心里膈应，连个娘家都回不踏实。” 这句话像根针，轻轻刺破了我们一直刻意回避的那层窗户纸——爱归爱，现实的拉扯往往最磨人。 那天我们都签了字，按手印时，母亲特意让我们用了她准备好的朱砂印泥，说这样“红堂堂的，喜庆”。 回去的路上，姐姐突然说：“妈这是把丑话说前头，是怕真到了动不了那天，咱们姐弟为钱、为时间红了脸，伤了情分。” 我没说话，只是觉得手里的存折复印件沉甸甸的——那里面不仅是母亲的养老钱，更是她用大半辈子智慧，为我们姐弟俩铺就的一条“不伤和气”的路。 现在想来，母亲的“算计”，其实是最笨拙也最深沉的爱。 她知道人性的复杂，也相信规则的力量；她没有寄希望于“血浓于水”的天然纽带能抵御所有现实考验，而是用一纸协议，给了我们一个“好好相爱”的底线和底气。 家里的事，有时候摊开了说，比闷在心里互相猜测要好；提前立好规矩，不是不信任，而是为了在漫长的岁月里，少一些不必要的猜忌，多一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老樟木箱的味道依旧在老房子里弥漫，只是从那天起，再闻到时，心里多了一份踏实——那是母亲用她的方式，为我们姐弟俩守护的，关于“家”的最后一道屏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