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光追思金门战役13:第一梯队抢滩成功,但战斗形势却不容乐观

航语的过去 2025-03-31 17:10:41

第一梯队3个团中,第244团有"三个最":起航最早、任务最重、实力最强。该团原计划在垄口与后沙间登陆,迅速攻占后半山和双乳山,切断金门蜂腰部,阻截金东国民党军机动部队,掩护其他两个团攻占金西地区。因任务重,第244团特别加强了第246团3营,是3个团中唯一的加强团。第一梯队3个团中,第251、253团都配了政委,只有第244团由团长邢永生兼政委。

24日傍晚上船前,邢永生给第82师两位首长打了电话。他问政委王若杰:"胡琏来了,敌人增兵了,还打不打?"又对师长钟贤文说:"再见吧,我们可能再见不着啦!你再见不到我,我也见不到你啦!我们回不来了。"

10月24日深夜,第一梯队3个团扬帆起航。关于起航具体时间,有不同的说法。

肖锋在自己的回忆文章中称是"21时30分",然而第251团1营营长李同顺回忆"原定8点听号音开船"。李同顺的回忆似乎与肖锋差距甚远,却恰恰与第10兵团在1954年编写的《金门战斗》里的时间吻合。这本小册子只有7页,却清楚地写道:"原计划十九时上船,二十时起航开进。"

实际上,第28军指挥部下达起航命令的时间,既不是20时,也不是21时30分,而是迟至23时。第28军电台队长姜从华回忆说:"深夜23点,肖锋副军长来到我们电台,下令各部立即起航。"姜从华随身携带夜光表,还要作报话记录,他提供的时间可信度更高,而第10兵团战后的总结材料中也称是24时才起航开进。

那么,第28军指挥部为何未按时下令起航?主要是敌情变化,使军指挥部产生了犹豫。24日19时半,肖锋到莲河海边检查登船情形。约20时,兵团指挥所向肖锋通报了敌情变化的情况:24日下午,胡琏第12兵团在大小金门各登陆了1个团。

肖锋接此通报,打电话向兵团政治部主任刘培善请示。电话打完已过了21时,而在第28军指挥部又产生了争论,就这样,关键的3个小时(20时~23时)在争论中过去了。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下达命令时间"并不等于"实际出发时间"。首先出发的第244团官兵对起航时间最有发言权。第244团政治处干事丛乐天、侦通连副连长朱学友、第3营教导员郑镜海等都说24时才起航。

那么,下达命令时间与实际组织船队起航时间为什么相差了整整1个小时呢?有两个原因。

其一,船队白天分区驻扎,晚上要先到大嶝岛海面会合后再齐驶金门。当时,国民党军飞机白天活动频繁,企图炸光渡海船只,阻止解放军攻占金门。为躲避轰炸,我军渡海船只都分散部署,不但3个团要分3处,甚至1个团也要分驻两地,以减小目标。具体情况是:第244团驻大陆莲河,第246团3营驻大橙岛阳塘;第251团驻大峪岛西北端之东蔡,西南端之双沪;第253团驻同安县汪厝。

避敌要分散,击敌须集中。根据预定计划,3个团的船只在24日天黑后,要先到金门正北的大嶝岛海面会合,再一齐向金门进发。因此,这个分散到集中的时间,不能算是起航时间。

其二,起渡区狭窄,组织登船不力。我军是在天黑后组织登船的,根据亲历金门战役的指战员回忆,其登船时间多达7个时间点,依次是24日17时、18时、19时、20时、21时、22时,甚至25日凌晨1时。最早和最迟的时间竟相差8个小时,组织之无序,可见一斑。考虑到潮汐问题,有必要切实搞清楚实际起航时间到底是何时。

据金门守军第19军军长刘云瀚回忆,25日凌晨满潮时间为2时04分。以此逆推,应是之前6小时又12分(从开始涨潮到潮满时间),即24日20时许开始涨潮。我军若按计划于20时起航,用2个小时渡海,22时许登陆时正在高潮,船只不可能搁浅,随即返航应无问题。另一方面,满潮状态一般能维持约1小时,术语称"满平潮",也就是25日凌晨3时许才开始退潮。如果我军第一梯队登陆后,船只迅即返航,加之登船工作组织得力,第二梯队最早可于25日凌晨2时在满平潮位时抵达金门,还有1个小时的时间登陆。在一个高潮期内两次登陆,时间应该够了。遗憾的是,实际起航时间比原计划推迟了3个小时左右,这使第二梯队当夜上岛的计划化为泡影。

船队起航不久,紧接着又出现了两个问题。

一是队形散乱。船队是按战斗编组出发的,起航之初,还能保持编组序列,但不久就乱了阵形,前后左右次序不断变动。船队以木帆船为主,船体有大有小、性能有好有差、桅帆有多有少、船工有优有劣,导致船与船之间不能保持相对稳定的速度和距离。同时,乘夜渡海虽然避开了国民党军飞机和军舰的干扰阻截,但也给编队行船带来很大不便。由于船工大多数来自福州和泉州,对金门水道不熟悉,加上缺乏通讯工具,又受限于无线电静默,即使发现船队阵形散乱,也无法及时调整。船队抵近金门岛时,又遭到守军炮火拦截,使船队阵形更加散乱。

二是偏西登陆。船队起航时刮北风,船顺风南下,直趋各预定登陆地段,但风向不久就转为东北风,无动力帆船难以及时调整航向,因此,船队大多偏西登陆。特别是第244团,一半兵力(第244团2营和第246团3营)因风向改变,偏西数公里,在第251团预定登陆地段上岸了。

这样一来,我军在登陆时建制就已经乱了。"营长找不到连长,连长找不到排长,排长找不到班长",只能各自为战。第10兵团司令员叶飞预料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所以曾明确指示:"有几个人打几个人的仗,不等待,不犹豫,向里猛插。"

船队起航后,肖锋一直守在电台前,收听前方战报。

25日凌晨1时许,守军第601团2营突击排长卞立乾在查哨时误踩地雷,引发巨响。金门要塞的探照灯随即向出事方位实施扫视,发现尚在海面上的我登岛部队的船队,要塞守军立即按事先规定,鸣枪三声,发出报警。

第244团团长邢永生见偷袭不成,遂改为强攻。于1时30分向后方报告"离敌五里,立即炮击",并发出3颗信号弹,要求炮火支援。肖锋即令张宪章传达开炮命令,但因夜暗隔海炮击,效果不佳。半小时后,邢永生又报告:"正在登陆,炮火延伸射击。"炮兵们不知道,他们这次延伸射击,险些将国民党军第201师副师长闵铭厚打死。当时,闵铭厚带着几个人,准备乘车到一线督战,走到离车二三十米时,一发炮弹不偏不倚,刚好击中他们的车辆。如果这发炮弹迟到几秒钟,或者闵铭厚一行走得快些,他们就将以自己的性命为金门战役祭旗了。

收到邢永生的报告,肖锋很高兴,要求张宪章继续联络其他两个团。不久,第253团回话称正在渡海,但第251团始终没联系上。

此后一段时间,3个团一个也联系不上了。

约5时许,终于和第251团取得了联系。团长刘天祥报告说,已于凌晨2时30分在观音亭山以西海岸分散登陆,而且俘敌甚多,但部队很分散,他手头只有4个班的兵力,友邻部队情况也不清楚。接着,第253团也传来了好消息,该团已于凌晨2时10分至30分在古宁头正北和五沙角之间3公里地段登陆,团部和第3营已控制了整个古宁头,先头部队已攻占林厝和埔头。肖锋得报大喜:两个团正按预定方案向金门县城方向突击前进。

第一梯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下船,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抢滩,在凄厉密集的弹雨中冲锋,虽然伤亡很大,但他们勇猛作战,迅速突破守军的第一线防御阵地。在队形、编制混乱的情况下,各部队主动攻击、自主协同,纷纷向纵深发展。对此,时任金门守军第19军军长的刘云瀚事后评价说:"其以人海冒死直冲之精神,实令人惊讶!"

第251团作为攻金部队的中路,在西保至古宁头之间登陆。登陆后,该团发展较为顺利,第1、3营为主要突击部队,但由于登陆分散,两个营能有效集中的兵力加起来不足两个连,而且1营长李同顺已经偏离到古宁头方向登陆了。幸好团长刘天祥事先想得周到,分别让副团长马绍堂带第1营,参谋长郝越三带第3营,自己和政委田志春及政治处主任王学元带领第2营。这样,即使营长不在位,各营亦不至于群龙无首。

第1、3营会合后,由第3营营长刘德升率领向西推进,包围了安岐。安岐是个较大的村庄,当时守军第118师353团的团部,也刚由顶堡转移至此处。天亮前,刘德升带人攻占了该村大部,但无法完全占领。团长刘天祥带着团部及第2营在海上即遭到炮火拦截,伤亡不小。在第2营上岸加入战斗后,守军的防线立即发生了动摇。

相比之下,第253团打得更有章法。2时10分到30分该团登陆,迅速击溃了一线防御之敌,并占领北山村和南山村。第253团登陆区和其他两个团有所不同:第244、251团登陆地段大多为适合登陆的泥质海滩,前伸为平缓的丘陵地,便于展开行动,但第253团登陆的古宁头北岸海滩延伸处为3米高的断崖,守军从断崖上面不断往下扔手榴弹。该营8连连长冯天爵用搭人梯的办法想攀上去,结果失败,壮烈牺牲。第7连连长吴登高改用炸药包开道,但几次实施爆破的勇士都中弹牺牲。见此情景,曾立过一等功的第7连副连长唐文光用脚连续踢飞了十几枚冒着烟的手榴弹,奋勇冲上前去。他的战友回忆当时的情景说:

唐文光同志抢上前去,抱起炸药包箭步向前,他刚把炸药包放下,未及引爆,就被敌弹炸伤十多处。他忍着全身剧痛,以钢铁般的意志爬上前去引爆,此时是25日凌晨2时许,轰隆一声巨响,陡壁被炸塌了一个大缺口,敌堡的一角也飞上了天。勇士们快速从突破口突进,占领了敌人防御阵地。

第253团占领古宁头后,遂按预定方案,留第3营守古宁头巩固岸滩阵地,其他两个营急速向金门县城方向推进,一路势如破竹,3时10分夺取林厝,4时30分攻占埔头和132高地,此时距登陆仅约2小时。

第一梯队3个团中,第253团虽然是最后一个登陆,但推进得最快,也打得最远。该团第3营留守的古宁头阵地,使登岛部队得到一个可靠的落脚点,为把战斗坚持到最后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第253团在攻占埔头时,险些端了烟墩山第201师601团团部。当时,第253团一名战士已经把绑着炸药包的长竹竿伸到了第601团团部所在的碉堡出入口,可惜遭守军点射而牺牲。

在132高地附近,第253团2营还差点击毙国民党军两名高级将领。当时,第22兵团司令李良荣令第25军军长沈向奎和第19军军长刘云瀚指挥第19军13师39团、14师41团和42团,在第25军40师炮兵(归14师指挥)配合下,从金门县城以东一路北上迎击攻势正盛的253团。沈、刘二人欲在拂晓前到132高地开设指挥所,沈向奎行前让人给据守132高地的第601团1营打电话,在确悉该高地仍在己方控制下之后,便亲自驾车偕刘云瀚前往。不料刚到132高地南侧山脚,突遭高地方向一阵扫射,沈向奎赶紧掉转方向逃回。不难想象当时的情景:天还没亮,攻上132高地的第253团2营听到汽车声,看到汽车灯光,知道有敌前来,立即予以迎击。可惜,大概是由于视线不清,看不清来者具体情况,只能概略瞄准,让这两个重量级人物捡了条命。

30年后,刘云瀚回忆当时的情景还心有余悸,称当此生死之机间,锋镝余生,亦云幸矣。与沈、刘二人同车的第19军参谋甘健民也回忆说:如果当时射来的枪弹的弹着点再高50公分,则全车人员必死无疑,西部前线部队顿失指挥重心,则古宁头战役必遭致许多困难。

天亮前,第253团已推进至132高地,并利用缴获的两门化学迫击炮向金门县城方向开炮,同时歼敌第201师601团一部,俘敌700余,战果辉煌。据台门县城方向开炮,同时歼敌第201师601团一部,俘敌700余,战果辉煌。据台湾方面资料记载:

第一线海防,未经激烈战斗,即为*所执。次为一三二高地北坡,居高临下,射界广阔为一理想之防御阵地,但*于登陆之后,不及数小时,即将高地四周(包括高地南坡)整个占领,据云仅有零星抵抗,至此金门"三高",已去其一。

第一梯队登陆成功,发展顺利。但登陆后,第244团的形势却不容乐观。军部炮兵对该团进行炮火支援时,国民党守军的炮火也朝海上射击。前锋第1、3营虽然于凌晨1时40分在预定登陆地段偏西的后沙、垄口、观音亭山一线强行登陆,但因遭敌密集火力拦阻和滞留海滩的敌坦克扫射,伤亡惨重。团指挥与直属队随后登陆,亦遭遇猛烈炮火。团指挥船旁边的特务连船挨了炸,船上的干部对团部指挥船大喊:"情况不妙,是不是回头呀!"邢永生厉声喝道:"只有前进,决不后退!"话音未落,团指挥船也中了一炮,团参谋长朱斐然负重伤,随船的两个参谋一伤(测绘参谋乔茂玉)一亡(作战参谋程金荣),警卫员崔新博、司号长小游受伤。就这样,邢永生几乎成了光杆司令。

与此同时,船工也受了伤,团指挥船失去控制,在水上打转。所幸船只已迫近滩头,邢永生急令大家赶紧下船,冒着枪林弹雨冲上海滩。

第244团第1、3营登陆后,利用守军的惊惶失措和不知虚实迅速发展进攻。天亮前,位于右翼的第1营攻占了观音亭山、湖尾乡高地,位于左翼的第3营占领了垄口、西山。但没有达到攻占后半山、双乳山,切断金门蜂腰部的目的。邢永生带着团部进驻国民党军留下的一个土木地堡,建立了团指挥所﹣-这是该团登陆后建立的第一个指挥所,也是最后一个。

从登陆后到天亮前,第一梯队3个团从航渡到抢滩上陆、岸滩攻击和夺占第一线支撑点,虽然遇到了不少困难,但总的来说是比较顺利的。作为渡海登岛这一最为复杂和困难的作战样式,如果没有上级指挥的失误,这3个团的登岛行动应该可以作为成功战例写入教科书。

第一梯队在这一阶段之所以进展顺利,除了作战英勇,还与他们遇到的对手较弱不无关系。担任金西一线防御的是青年军第80军201师。该军成立于抗战末期,当时蒋介石为提高官兵素质,提出了"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口号,号召18岁至35岁受过中等教育以上,身体健康的青年入伍。蒋介石还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带头加入青年军,编成了番号从201师至209师的9个师,约10万人。

青年军待遇好、装备好、驻地好,然而国民党军中的许多人都在暗地里讥笑青年军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青年军成,抗战已终。于是蒋介石就把这支军队投入到内战中。不出所料,在与解放军的对阵中,第206师在洛阳被歼,第207师于沈阳投降。蒋介石恨铁不成钢,只好让青年军在后方担任警备,不再派到前线作战。这也印证了戚继光和曾国藩征兵政策的英明:不能选那些看起来聪明伶俐、实际上偷奸耍滑的"城市兵",真正能打的还是身强体壮、老实巴交的"农村兵"。这些青年军退守台湾后,由孙立人改编为第6军和第80军,并加强整训,战斗力有所加强,但仍不足恃。不久,福建形势紧张,第80军201师603团被调往福建马尾,师部率另两个团移防金门。我登岛第一梯队在25日后半夜遭遇的,主要是这两个团的学生兵。

战后打扫战场发现,第201师的有些兵竟然还穿着紫花裤衩。后来,有记者采访师长郑果时提出了这个问题,郑果以三国时代曹操麾下勇将许褚赤膊上阵的旧事来遮掩。金门战役时,天气已经变得寒冷,当地居民穿上了毛衣,第201师的学生兵们会穿短裤就上阵?当然,涨潮对解放军的进攻也起了不小的作用,船只随海水直抵第201师防线,守军在慌乱中出现如此丑态也不足为怪。

【王洪光,1949年8月生,祖籍山东新泰,南京军区副司令员,中将,中国军事科学学会副会长,国防大学兼职教授。曾任坦克乘员和分队指挥员,总参谋部兵种部副部长,总装备部通保部部长,装甲兵工程学院院长、教授。编著有《装甲兵战术学》、《陆军武器装备》、《经典战例评析》、《机械化步兵教材》、《坦克专业教范》等专著和教材、教范。承担完成陆军建设及装备发展等论证报告。主持研制了多种新型坦克装甲车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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