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丁堡的这些天,每日下午例行在维多利亚街的茶屋赏风景。
维多利亚街▲
维多利亚街是爱丁堡城堡东南不远处的一条短街,这条街又被称为Grass Market。
现在去爱丁堡大学和爱丁堡城堡都会经过此地;此街修建于1829--34年间,古老的建筑中间是一条窄街,街道有起伏的小坡,两侧的建筑十分精美,店铺和餐馆在街边林立,餐馆集合了很多不同国家的风俗,店铺也很有特色,店面不大却精致别样,个别店铺还可以量身定制衣服和鞋子,给游客一种惊喜的购物体验。
街边林立的店铺和餐馆▲
“当时钟敲响四下,世间一切为茶而停下。”这是一首被传唱了数百年的英国民谣。
在这里,生活被融进茶里。那一刻,唯有片片茶叶,陪伴时针起舞。下午茶,是英国人优雅诗意生活的仪式感,也是他们午后生活的开始。
维多利亚街茶馆▲
茶被英国人称为,神奇的东方树叶。
年轻时初访伦敦,我特别到温莎城堡去品尝了一次“皇室下午茶”。我去的那天,温莎城堡没有挂皇家旗帜,这表明女王不在宫里,可以买票进堡全面参观。城堡内部极尽奢华,一进里面,满目金光闪闪,各种宝物令人眼花缭乱。每个房间内都有各种华丽的装饰,从地毯、壁画、家具、器皿、灯具、窗帘,直至精美的天花板,无一不是精美绝伦,极具视觉冲击力。
温莎城堡▲
到温莎堡入口处的一间小茶室喝一杯下午茶,是参观温莎堡的经典享受。
我点了一份“皇家下午茶”。说是“皇家”,其实很简单,一杯红茶,一小包糖,一小杯牛奶,一盘小点心包括一块草莓曲奇、一小块蛋糕和二块玛丽手指饼干。我喝了口茶,吓了一跳,这不是福建产的“正山小种”吗?陪同的爱丽丝小姐笑曰,正是福建的茶。“正山小种”在欧洲被称为“WUYI BOHEA”,其中“WUYI”正是指武夷山。在十七世纪初,由荷兰商人带入欧洲,随即风靡英国皇室乃至欧洲。
一份“皇家下午茶”▲
另外,在这里吃的点心,其中用的面粉、蜂蜜、草莓、葡萄、牛奶等都是皇家农场自己生产的。
糕饼均由皇室御厨精心烘焙,有很高的品质要求。闻之,我心满意足地端起印有皇家徽章,镶有金边的茶杯,享受“皇家下午茶”。
享受室外“皇家下午茶”▲
遥想曾在香港,请朋友到半岛酒店喝下午茶,是一个不错的体验事。
坐下之后,待者就会端来一个多层塔形茶点盘。下午茶的标准茶点从美味的司康(英式快速面包)开始。原味的司康有股黄油的奶香,搭配的酱是柠檬、莓果、凝脂奶油。然后是三文鱼搭配鱼子酱与法式面包。再后是汉堡火腿、烤牛肉三文治。甜点是焦糖南瓜奶冻,甜品是抹茶曲奇,这款曲奇比较有特色的是用巧克力作的火漆印。最后是香草慕斯蛋糕搭配黑醋粒、椰子奶油挞、巧克力慕斯。
香港英式下午茶▲
至于喝的茶,说是“英国红茶”,其实是斯里兰卡产的红茶。
斯国的锡兰高地红茶与安徽祁门红茶、印度大吉岭红茶并称世界三大红茶。锡兰的高地茶通常会制成茶砖,茶汤呈赤褐色。其中的乌沃茶汤色橙红明亮,上品的茶汤会浮现金黄色的光圈,犹如加冕一般,是世界红茶市场的佼佼者。但是,锡兰红茶的口感偏重,而英国皇室选用的“正山小种”,则汤色橙黄,香味清芬,色、香、味都较前者为淡。当然,在选用红茶品种上,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斯里兰卡的锡兰高地红茶▲
中国是茶的发源地之一。国人爱茶,“柴米油盐酱醋茶”,茶是生活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到了夏天,茶更是解暑消渴的妙品。茶本身有降火清热的功效,一盏清茶在手,滋味清甘,心中生出悠然怡情。没事喝喝茶,逍遥度盛夏。“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人们对茶的热爱,源自于对味道的渴望。酷热难耐,在翠竹之中什么都不要说了,一起对饮红茶,滋味胜过那流霞仙酒。茶的那种特殊香味,一直蔓延到心灵深处,让人有一种舒畅的满足感。
中国是茶的发源地之一▲
在苏格兰爱丁堡利斯河步道经过一座小乔,多次驻足桥上欣赏那一簇簇如瀑的樱花,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片片黄叶飘零的,就是“远嫁他乡、落户英伦”的樱花树。
河道幽深清澈,水底荇藻摇摆,透着阵阵凉意。两岸石堤缝隙里,青苔慢慢暗淡。几棵樱花树依旧保持着春天时的身姿,修长的枝条斜垂向水面。然而那些粉白纤弱的花瓣,早成渺远记忆。
利斯河步道▲
曾几何时,在日本樱花云集万千宠爱、专美阳春丽日,到了今日今时两岸人头攒动,深秋的“她”确象征物哀、诧寂的花朵。
等到花期一过,零落成泥,便如过气的网红,被人抛诸脑后,更不消说等到这秋天的寂寥时节了。秋风时兴时停,泛黄的叶子便从那些尚留绿色的同胞中间飞出,落到水面上,随波逐流远去。
兰金与利斯河步道▲
遥想国内北方季秋时节是红黄纷纭的世界。
红叶有枫树、槭树、柿树、黄栌、平枝栒子,黄叶有银杏、栾树、槐树、洋白蜡、鹅掌楸。杜牧“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道尽红叶之热烈;范仲淹“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写尽黄叶之惆怅;刘禹锡是中间派,“山明水淨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给人以达观淡定的薰陶。
国内北方季秋时节▲
黄叶之中,无论银杏还是栾树,季节轮转。
从嫩绿、碧绿、墨绿直至变黄,都从来不以花朵见长,如文士,如俊才。而樱花树,从春天满枝粉白,到盛夏一树浓绿,再到如今秋季之越来越疏朗的明黄,却是一幕人老珠黄、美人迟暮的文艺剧。
这种反差和落寞,白居易是最擅长摹写的:“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鞍马稀”,“脂肤荑手不牢固,世间尤物难留连”,“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红颜易老,铅华洗尽,萧萧黄叶,往事残阳,樱犹如此,人何以堪。秋天是一个允许伤感的季节,黄叶便是最好的衬色了。
暮去朝来颜色故▲
刚刚退场的三伏暑天,失去了热汗蒸腾。
读当代国学大师钱仲联校注的《剑南诗稿》第四卷,其中一首七律,有这样几句诗,写宋时暑天情景:“风生团扇清无暑,衣覆熏笼润有香。竹屋茆檐得奇趣,不须殿阁咏微凉。”从唐宋到现在,上千年来,如此炎热天气,依然需要风凉解暑,只不过,如今的空调,取代了扇子而已。
此诗下面,有钱仲联先生的一则注释,注释比诗更有意思,方才是放翁所得的“奇趣”。注释引《广卓异记》所记载一则唐朝皇帝的轶事,也关于暑天风凉:“唐文宗夏日与诸学士联句:‘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柳公权续曰:‘薰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文宗独讽公权两句,辞清意足,不可多得,乃令公权题于殿壁。”
风生团扇清无暑▲
《广卓异记》,是宋代一位叫乐史的人编撰的一本笔记。这则轶事,虽简单,却将唐文宗和柳公权写得维妙维肖,有言有行有诗,还有题写于殿堂墙壁上的书法淋漓,很是生动。唐文宗这个皇帝,和宋徽宗爱作画一样,钟情作诗,尤爱五言。唐文宗当政时,柳公权官居侍书,已经侍奉了文宗前两代皇帝穆宗和敬宗,三朝元老,长居朝中,前倨后恭于皇帝身前身后,自然懂得眉眼高低,揣摩得透彻皇帝的心思。皇帝前嘴刚说出上联,他立刻就对出下联。对于一个诗人,这样的文字游戏,当不在话下,关键是要对出皇帝的心思,即皇帝身上痒痒了,你要立刻递上一个玉製的痒痒挠。
看,皇帝说了:“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
柳公权立刻接上:“薰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
皇帝吃凉不管酸,大热天的,众人叫苦连天说太热了。他偏说:我就爱夏日,还希望它再长点儿才好呢!整个一个不食肉糜的主儿。
《广卓异记》▲
柳公权的厉害在于,他明明知道,宫内和民间自然大不一样。
再热再长的夏日,宫内自有宫女的宫扇不停在摇,还要冰块散凉驱暑。他却要拍皇帝的马屁,说是薰风自来,殿阁生凉。于是,皇帝高兴了,立刻夸他“辞清意足,不可多得”;而且,立刻让他“题于殿壁”。发挥他作为书法家的特长。唐诗多了,辞清意足的多了,未见这句就是不可多得。
皇帝高兴了,就是不可多得。皇帝为什么高兴了?因为柳公权适时适地地递上了痒痒挠。
我们就可以知道,柳公权这个官就是这样当的,而且,就是这样当得如此长久。仅仅会作诗和书法,是远远不够的。读放翁诗,对柳公权如此之诗与言行,放翁显然是不屑的。解暑的风凉,他只须在竹屋茆檐下,一把扇子就够了。
再热再长的夏日,有宫女侍候▲
同样是暑天风凉,皇帝、柳公权和放翁的态度,是这样的大相径庭。
来自宫廷殿阁,来自竹屋茆檐,是这样的泾渭分明。暑期天热,是客观,属于自然,即所谓天热中的天,是由老天爷在管着,谁也奈何不得。但风凉却不尽归天管,人亦能为。居庙堂之高,自有宫女和差人等人工製风;处江湖之远,如放翁可以手摇一把扇子即可。
当然,风凉的大小、清爽和质量,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所谓夏虫不可语之冰。可见,天热可以一视同仁;风凉却从来难以那么民主平等。“不须殿阁咏微凉”,可以随便咏你的微凉,不须,只是你自己的以为;殿阁咏微凉的柳公权,却是官当得如唐文宗所言夏日一般长,死后获赠“太子太师”称号,了得!放翁却是忧愤成疾,死于山阴乡中,虽有《剑南诗稿》多卷,却未获得皇帝的一枚奖章。
柳公权画像▲
一杯清新的绿茶,一曲舒缓的音乐,一本优美的文字,一个人,一个安静的下午。匆匆一瞥,须臾已成过去。
宋 欧阳修《双井茶》
西江水清江石老,石上生茶如凤爪。
穷腊不寒春气早,双井茅生先百草。
白毛囊以红碧纱,十斛茶养一两芽。
长安富贵五侯家,一啜尤须三日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