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朱国庆（整理：白叔）

我叫朱国庆，当初高考落榜后，我没有选择复读，而是跟着父亲的表弟，也就是我的表叔去南方打了几年工，在工地上当力工，赚了一点小钱。

1987年回家过完年，我就不想再出去打工了，于是，我和父母商量，想买一辆二手的货车跑长途运输。

父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开车，当我说出自己的想法以后，他们当即点头同意了。我自己挣的钱不够买二手货车的，他们又给我填补了一点儿。

就这样，在父母的帮助之下，我如愿成为一名货车司机，每天早早地蹲在市场趴活。

我是一个新手货车司机，没有客源，在市场蹲了十几天，只等来两趟拉服装的小活，而且都是那些老司机不愿意干的活，毕竟给的酬劳太少，抛去油钱和磨损费用，只挣了几十块。

父母看我这样干下去，根本养不活自己，于是，他们找到在供销社上班的二叔，把我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二叔听后，立马答应帮我想办法。

大概三天后，二叔让我去县供销社拉货往下面各个乡镇送，一个月下来少说也能挣二百块。

我是每天早上五点从家里出发，送完一圈货，大概是下午四点，这时候我会去县体育场打几场篮球，然后回家吃晚饭。

记得那是我给供销社拉货的第三个月，那天我送完货有点早，还不到两点，听别人说附近镇上有唱戏的，我开着货车就去了。

我嘴里哼着小曲，透过车窗户向两边张望着，没过几分钟，有一对背着两箩筐的母女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她们走路非常艰难，每走几步就停下来歇一歇。

我把车子开到她们身边，一脚刹车停了下来“用不用，我送你们一程？”

“谢谢，不用。”女孩连头都没有抬起来，直接拒绝了我的好意。

我盯着这对母女好长时间，看着她们太难了，于是，我下了车，走到她们面前“你能坚持住，看看你母亲累成啥样了？”

女孩停住脚步，转头看了一眼落在后面的母亲，此时老人已经满头大汗，迈着像灌了铅的腿，每一步都是那么吃力。

我没有和她们商量，直接将两箩筐土豆放在车后面，然后让她俩坐在驾驶室里。

她们就住在前面的村庄里，今早她们娘俩去走亲戚，对方送给她俩二百多斤的土豆，留着今年当种子用。

大概开了十几分钟的车，来到这对母女的家里，下车时，女孩的母亲对我说“谢谢你小伙子，捎了我们一段路。”

“都是乡里乡亲的，不客气。”我边往下卸土豆边和她搭话。

等到我把土豆扛到她们家院里以后，转身要离开时，被女孩母亲喊住了“小伙子，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家穷，吃完晚饭再走吧！”

我只是尽自己能力帮她们一把，没想过留在她们家里吃饭，但是老人这么说话，好像我要是不留下来吃饭，就是嫌弃她们家里穷了。

“好呀，正好肚子饿了，吃几个窝窝头再走。”

“窝窝头没有，只有烀土豆，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就走。”在旁边低头干活的女孩接过话茬。

我抬头看了一眼她们家的院子，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住的房子也即将要倒塌了，猜测她们家里条件差。

“烀土豆好，我打小就爱吃烀土豆。”

我走进屋里，发现屋里比外面还要破旧，除了一台老式缝纫机，掉了门的一组家具，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小伙子，你坐在炕上，我们家凤妮一会就做好饭了。”

“好的，大姨，你也坐下来休息一下。”

当时，我和这位老人拉家常，才得知她年轻时老伴就去世了，一直和女儿相依为命，自己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家里穷的叮当响。

“大姨，你们家没有牲口，种地靠什么呀？”

“种地靠我娘家的弟弟，每年都是他赶着马车过来帮忙种，今天这些土豆就是他给我们拿来的。”老人说着的同时，看向在厨房做饭的女儿一眼。

饭桌上，女孩给我盛了一碗上顿剩下来的米粥，剥了一个咸鸭蛋放进我的碗里。

我抬头看着她们娘俩碗里都没有咸鸭蛋，我猜想肯定是女孩单独为我一个人准备的。

我在女孩家吃了一碗粥，一个咸鸭蛋，还有三个烀好的土豆。

临走的时候，我将兜里仅有的二十几块钱塞到饭桌子下面。

“饭桌下面的东西是我留给你的。”我开车走之前，告诉站在大门口的女孩。

从女孩家离开后，我的内心里五味杂陈，有一种说不清道明的难受，哪怕躺在自家床上，我在脑海里也浮现这对母女的画面感。

这件事过去以后，我没有再把它放在心上，大概过了二十几天，我在路上又遇到这个女孩，这次没有她母亲，只有她一个人，推着独轮车，上面装着两袋化肥。

“怎么，这是留着种地用的吗？”我站在女孩面前，和她主动搭话。

“对，我舅舅前几天腰扭了，今年不能来我家种地，我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走吧，抬到车上，我送你回去。”

“不了，我自己能行，谢谢。”女孩说话的语气依旧不冷不热。

我没有再给女孩拒绝我的机会，扛起化肥就扔到了车上。

在回去的路上，我知道女孩比我小一岁，她小学念完，初中刚上几天就辍学了。

女孩没有继续念书，不是因为她学习成绩差，而是家里经济条件太差，没有钱供她继续读书。

我把女孩送回家里，没有进屋里歇几分钟，立马转身走了，临走时，我告诉她家里的土地我来想办法种。

回去路上我就在想，怎么能找到种地的拖拉机，在大脑中过滤了好几遍，最终想到了我的发小杨铁柱。

杨铁柱和我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之前我们两家是邻居，后来我家搬走以后，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是兄弟感情依旧在。

前段时间我们在街上碰面，听说他在拖拉机厂当上了车间副主任。

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直接去找杨铁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让他帮我找一个能种地的拖拉机。

“怎么了，国庆，恋爱了？”

“没有没有，就是看着这对母女太可怜了，我想帮她们一把。”

“今天你来找我算找对了，我们车间刚生产出一批新款拖拉机，正准备搞实验，看看工作效率能否翻倍，正好拿她们家田地做实验。”

“那太感谢你了。”我听杨铁柱这么说，直接走上前，和他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在我的帮助之下，女孩家的田地很快就种完了，后来，我也经常去她家里，每次都会拿一些生活所需的用品。

有一次我站在她家大门口，与她说告别的话，正好被他们村的人看见了，远远就喊女孩“凤妮，这是你对象啊，长得不赖。”

“福顺叔，这是我朋友，不是我对象。”

我站在那里，听着女儿这么说，竟然莫名的有些失落，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期盼想成为她的对象。

“下次你别来我家了，让人家误会不好。”我要离开时，女孩突然丢出了这句话。

“没事，我不在乎，只要成真的，就不怕他们误会了。”我不想女孩看到我害羞的红脸，猛踩油门，一溜烟走了。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隔三差五就来凤妮家里，帮她忙活这忙活那，同时也向她表露了心声，说自己已经喜欢上她，想和她成为恋人。

“我配不上你。”凤妮低着头，手指扣着旁边的泥土。

“你为啥这么说？”我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想知道其中原因。

“因为我家太穷了。”

“我喜欢你，和你家穷不穷没有任何关系。”

当时，我一股脑说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话，最终她被我的真诚所打动，同意做我的对象。

我们相恋四个月后，我将她带回了家里。

没想到，凤妮刚走进我家院内，看到我父亲后当场呆愣住了。

我父亲看到凤妮，也感觉似曾相识“孩子，看你的面相怎么这么熟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伯，我是凤妮呀，当初就是你替我妈垫付的医药费。”凤妮眼含热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们走进屋里，父亲告诉我，当初凤妮母亲住院花了不少钱，但是她自己带去的钱根本不够支付医药费的，被医院领导拦在门口不让走，后来父亲看天她实在可怜，就帮她垫付了医药费用。

父亲说起这件事，我有印象，当初父亲和母亲因为这件事，俩人还大吵一架，母亲认为父亲外边有人了，将钱给了第三者，父亲觉得我母亲无理取闹，俩人闹别扭很长一段时间。

我能和凤妮走到一起，也算是一种缘分，当初我父亲帮她垫付了医药费，后来她竟然成为了我父亲的儿媳妇，这样的巧合好像是老天冥冥之中刻意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