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 | 金角财经（ID: F-Jinjiao)

作者 | 角爷

娃哈哈的继承之战，似乎尘埃落定。

8月31日，工商信息显示，娃哈哈集团的法人代表，正式从宗庆后变更为宗馥莉。宗馥莉全面接手宗庆后所持娃哈哈集团29.4%的股份，并出任公司董事长和总经理职务。随后，“宗馥莉全面接手娃哈哈”冲上热搜。

但没想到，短短几日后，就曝出“娃哈哈职诉讼维权”的报道，最先站出来反对的竟然是娃哈哈的员工们。

而这场员工发起集体诉讼的风波，也让娃哈哈自身的更多隐秘浮出水面，宗馥莉的大权在握，并没能一锤定音，反而引发出更大的质疑。

宗馥莉全面接手娃哈哈集团之后，第一个站出来表达不满的是娃哈哈的员工。

据中国工业报报道，娃哈哈集团近期要求员工重新签署劳动合同、以较低价格回收员工持股会股权，致使娃哈哈集团职工权益受到损害，不得不自发成立维权会，依法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身权利，目前已正式提起了法律诉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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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发成立的维权会告诉中国工业报，近期娃哈哈员工劳动合同被要求改签宏胜饮料集团，并取消“干股分红”，造成员工权益严重受损；同时，杭州萧山顺发食品包装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萧山顺发”）近日突发的股权变更，更是影响到了娃哈哈集团员工的切身投资收益。

企查查APP显示，8月16日，萧山顺发发生工商变更，杭州娃哈哈集团公司有限公司基层工会联合委员会（以下简称“娃哈哈集团职工持股会”）退出股东行列，该公司现由宗馥莉全资持股。

｜工商变更后，宗馥莉100%持股萧山顺发，图源：企查查

而娃哈哈员工之所以反对，就是因为原本娃哈哈集团职工持股会是萧山顺发的重要股东之一。此前，娃哈哈集团职工持股会的娃哈哈集团员工可以分享来自萧山顺发的高额投资收益。如今发生工商变更后，已经和娃哈哈集团职工持股会没有任何关系。

而此次工商变更并没有显示具体交易金额。根据中国工商报的报道援用娃哈哈集团员工的说法，娃哈哈集团职工持股会在萧山顺发的股权，被以零元价格全数转移到宗馥莉个人名下。因此，有部分员工对萧山顺发股权被零元处置提出强烈质疑，也已通过诉讼方式向职工持股会、宗馥莉追讨损失。

这场由转签合波，还牵扯出更多的宿怨。在上述诉讼中，娃哈哈集团员工要求确认2018年的股权回购行为无效，重新确认职工在持股会中的股份，同时要求职工持股会、宗馥莉对于2018年员工股权回购行为做出进一步解释和说明，包括回购资金来源、回购价格等。

时间回到2018年2月前后，娃哈哈集团疑似与部分员工们没有充分沟通的情况下，出台政策“回购”了员工股份，转而实行“干股”制，即员工们手中不再有白纸黑字的出资证明和实实在在的股份，而只有一个随时可变动的干股数字。

娃哈哈维权会相关负责人向中国工业报表示，回购对价应当是股份本身的价值，无论如何不可能低于持股会历年积存下来的未分配利润。此前长达近二十年，娃哈哈集团员工持股会每年的分红都稳定在0.8元/股，但娃哈哈集团2018年推出的回购方案条件则是“2元特别分红加1元股本”，即以每股3元价格回购员工持股，这3元/股的回购对价是否就是娃哈哈集团职工持股会历年累积未分配利润的全部，娃哈哈集团却从未公开过账目，员工们也不得而知。

同时，这笔回购款本来就应该是职工持股会职工可享受的分红，相当于用员工自己的钱买了自己的股份，更没有考虑任何股权溢价。因此，当娃哈哈集团提出以职工持股会名义把员工手中的股份“回购”时，很多员工并不满意。

参与此次维权的娃哈哈集团个别员工甚至明确提出，2018年那次“回购”和“干股”改革时也没有人对职工持股会积累收益和股权价值进行过任何审计或评估，他们完全是在不透明的状态下被迫接受了“回购”。他们希望通过维权，对当年职工持股会回购款来源以及回购价格弄个明白，能有一个官方的、合理的解释。

据中国工业报报道，目前由娃哈哈维权会发起的此次“股权”诉讼，已经得到了更多员工响应，维权队伍在持续扩大，集体诉讼也已进入司法程序，坐等法院正式受理。

牵扯出来的2018年“干股”改革纠纷，不由得让人想起娃哈哈长期以来的股权隐患。

很多人怀念宗庆后，是把他当成一位民营企业家，入选了改革开放40年百名杰出民营企业家。但从股权结构上看，娃哈哈从来不是一家民营企业。

企查查显示，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最大的股东是地方国企——杭州上城区文商旅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占股46%。剩余的股份分为两部分：24.6%的股份由娃哈哈集团职工持股会持有，29.4%的股份则由宗馥莉从宗庆后手中继承所得。

｜娃哈哈集团股东信息，图源：企查查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是一家国资企业，为什么娃哈哈的实际经营基本上是宗家说了算呢？

有人会说是因为地方国资大股东支持宗家，这话听起来没毛病，但从宗馥莉的继承之战来看，恐怕两者之间的关系也没有那么简单，而更深的秘密在于娃哈哈之外还有一个娃哈哈。

熟悉娃哈哈的人可能会知道，同样的娃哈哈产品，一些是由娃哈哈集团所有，一些则是由宏胜饮料集团（以下简称“宏胜”）所有。

这个宏胜是谁呢？

这家企业注册于2003年，主要承接娃哈哈产品的代加工业务，在全国建立了数量众多的生产基地和子公司。2022年宏胜销售额破百亿，和娃哈哈一起登上浙江百强企业榜，相当于再造了一个娃哈哈。

作为娃哈哈自己养出来的饮料巨头，你猜娃哈哈集团在宏胜的股权占比是多少？答案是零。

那么宏胜掌握在谁手中呢？企查查显示，宏胜的股东有两个，一个是恒枫贸易有限公司，一个是浙江恒枫投资有限公司。前者持有宏胜98%的股份，是实际控制人。值得注意的是，这个实际人是个外资企业，信息显示注册在英属维京群岛。

｜宏胜大股东是外资企业，图源：企查查

有分析称，由宗庆后家族控制的离岸公司叫Ever Maple Trading Ltd，应该就是恒枫贸易有限公司，穿透后由宗馥莉100%占股。

这样的分析并非空穴来风。因为宏胜的前身可以追溯到1998年开始，宗庆后以宗馥莉的名义在海外注册了10家离岸公司，之后控股了娃哈哈体系里的多家企业。在2009年，娃哈哈结束与达能的商战之后，这些企业都被纳入了宏胜。

此外，娃哈哈另一个核心资产——引以为豪的经销商体系，可能也掌握在宗家手中。有分析称，杭州娃哈哈宏振投资有限公司大概率是娃哈哈的经销商持股平台，但娃哈哈占股0，宗馥莉占股100%。

｜宏振投资涉及多家娃哈哈经销商，图源：企查查

简单理解，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娃哈哈，其中一个娃哈哈大股东是地方国资，最值钱的资产是娃哈哈这个商标；另外一个娃哈哈掌握着娃哈哈的生产和销售命脉，由宗家一手掌控，其中一个还是外资企业。

所以，娃哈哈究竟是国资、民企还是外资呢？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是因为指向一个敏感的质疑：国有资产流失。

而且在之前7月“宗馥莉请辞”事件发生时，来自凤凰网的报道中提到，娃哈哈集团的多位核心人员不再担任要职，取而代之的是宗馥莉控股的宏胜饮料集团的骨干。其中，祝丽丹、严学峰、丁秀娟是三个关键人物，他们都来自宗馥莉控制的宏胜。

以此观之，以宏胜为代表的“宗家娃哈哈”似乎正在渗透进“地方国资掌控的娃哈哈”，而在宗馥莉全面接手娃哈哈之后，就出现了员工劳动合同被要求改签宏胜饮料集团的变化，似乎进一步验证了这一点。

从目前来看，随着娃哈哈进入宗馥莉时代，两个娃哈哈之间的冲突可能会与日俱增，这也将成为宗馥莉要面对的最大挑战。

有人把宗馥莉接班之后娃哈哈暴露的种种问题，归结为“老帅的人情世故与少帅的打打杀杀”。言下之意就是，很多问题其实一直存在，只是宗庆后在的时候能够打好感情牌，而宗馥莉上来就要掀桌子。

这桌子一掀，大家才看到原来娃哈哈并非想象中的模样，无论是企业性质还是发展历史。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宗馥莉自己打破了娃哈哈身上的种种滤镜。

而在宗馥莉身上，这也早就有迹可循。

根据雪贝财经作者刘利平的记述，2013年夏天，曾专访过当时31岁的宗馥莉，她对于父亲宗庆后的几乎所有的经营策略与管理理念都提出了毫不留情的批评，并对娃哈哈所取得的成就不以为然。她直言当时的娃哈哈集团已经到了一个“危险时期”：引以为豪的经销商体系实际已成为娃哈哈的弱势、营养快线等长线产品到了周期尾声、多元化业务泛滥等。

在那场采访中，宗馥莉也以惊人的坦诚声称自己并不热衷于与政府官员打交道，甚至并不讳言可能效仿某位企业家将娃哈哈搬出国。这话要是放在当下，不知道公众又将作何感想。

对于备受争议的宏胜，宗馥莉曾在公开演讲中声称，“很多人以为宏胜是我父亲把一切安排好以后，我过去做总裁。这不是事实。现在的宏胜是我一脚一拳去开拓出来的。”

对于资本市场，宗馥莉与宗庆后的观念也截然不同，只不过尝试的结果很惨痛。2017年，宗馥莉花费5.73亿港元计划要约收购一家名为中国糖果的港股上市公司，并被外界广泛揣测为将以借壳方式推动娃哈哈或宏胜饮料集团的部分资产上市。但是，这场游戏短短几个月即暴露出实为港股市场并不少见的一场提前布局、引君入瓮、瓮中捉鳖的资本骗局。宗馥莉在此役中损失惨重。

更为激进的表现是在上位之后，宗馥莉立即“改组军机处”，对董事会成员大换血，一帮娃哈哈老臣隐退，很多年轻面孔进入核心决策层。

总之，宗馥莉呈现出来的是一个行事果决、锐意改革的女强人形象，但在处理具体事情时，似乎又缺乏了成熟稳重的经验。

在前段时间的宗馥莉辞职事件中，据封面新闻、《北京商报》等多家媒体报道，宗庆后的弟弟、宗馥莉的叔叔宗泽后曾在其个人微信朋友圈中发表看法，质疑宗馥莉大刀阔斧的改革措施。

“宗馥莉最大的问题是接班娃哈哈不应该考虑如何做大规模，如何赚钱，如何大刀阔斧改变现状，她首先要考虑是如何做好事，做慈善、让所有人都认可你，在这个过程中你可以发现很多问题，也可以发现很多人才，自然而然让大多数人认可你的接班。她却反其道而行之，火力四开，锋芒毕露，应了古语：刚易折。”

｜宗庆后弟弟、宗馥莉叔叔宗泽后的朋友圈评价

总而言之，宗馥莉想要坐稳娃哈哈，要回答的问题还很多，要走的路也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