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聊天到凌晨五点多，都有很浓的倦意了，李成焕眼皮都撑不开了，他说很长时间没睡觉了。他坚持不让自己睡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给自己提神，我给他的一包烟都抽完了。他掐灭最后一根烟头道：“你去过平壤，还有多久到达平壤？”
我看着窗外道：“大概一个多小时到平壤，烟怎么不留点路上抽？”李成焕叹息道：“你给的烟很贵，我担心下火车后没机会抽了。”他心知肚明，此去平壤凶多吉少。不过他还是抱着坚定的信念，相信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窗外月亮隐去，天边出现鱼肚白。李成焕站起身，跟我握手道：“谢谢你听我讲了这么多，记住了，矿区干部的犯罪证据，我埋在城内站往东两公里的崖柏树下。时间差不多了，我下车了。”我忙跟李成焕道：“我记性不好，你跟我说了，我也记不住。”
李成焕道：“你记不住也没关系，你是个好人，我不会连累你。”我指着李成焕道：“平壤市区有纠察队，你穿的这么破烂，肯定会被逮住。”李成焕道：“白天我会在平壤郊区藏起来，晚上再潜入平壤。”
我跟李成焕道：“天气冷，被子你带走吧。”李成焕惊讶地道：“我带走了，你怎么跟火车上工作人员交代？”我跟李成焕道：“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跟他们解释清楚。”
李成焕满身是煤渣，被子早就被他弄脏了，他不带走，张美彩也会起疑心。李成焕来到窗边，比划车窗尺寸道：“我抱着被子跳车不方便。”我跟李成焕道：“你先跳车，我再把被子扔出去。”
李成焕看着我道：“太感谢你了，我走了，后会无期。”说罢，李成焕攀上车窗，双腿先探出车窗外，慢慢往下挪，双手抓着车窗边缘，纵身一跃，跌落在铁轨旁的草地上，我迅速把被子扔出窗外，探头看向窗外，李成焕没有立刻起身，可能担心其他车厢旅客发现。
火车不慌不忙地朝平壤前进，凌晨的冷风吹进车内，我一阵哆嗦。李成焕潜伏在夜色中，应该没人发现异常。他趁着夜色跳车是明智的，天亮了跳车容易被发现。也不知道他跳车受伤没有，不过这和我没关系了。
他本就是个逃犯，无意之中闯进我所在的餐车，和我有了短暂的交集。从此以后，我和他不会再有任何交集。我趴在餐桌上眯了一会儿，窗外渐渐亮了。又过了一会儿，张美彩进来了。她礼貌性地跟我道：“胡总，还有半个小时到平壤，您休息得怎么样？”
我叹口气道：“睡得不安稳，一直做噩梦。”张美彩捂嘴笑道：“胡总梦到什么了？我都听到你的叫声了。”我跟张美彩道：“梦到有人追杀我。”张美彩道：“胡总多虑了，我们朝鲜治安很好，不会有人追杀您。”
我跟张美彩道：“做梦而已。”张美彩扫一眼车厢过道，都是烟头，没见到被子。她不解地看着我道：“胡总，被子哪里去了？”我故作尴尬地道：“实在不好意思，昨天躺在被子上抽烟，不小心把被子点燃了，我怕引起火灾，慌乱之下，扔到窗外了。”
张美彩看着地上的烟头，大概相信了我。她抬头看着我道：“胡总，被子是从卧铺车厢借来的，属于国家财产。”我点头道：“非常抱歉，给你们铁路部门造成财产损失，多少钱我照价赔偿。”张美彩道：“多少钱我要请示列车长，我先收拾一下地上烟头。”
我跟张美彩道：“你去找列车长商量赔偿事宜，我来收拾烟头”张美彩道：“您是我们火车上贵宾，怎么能让您打扫卫生。”我跟张美彩道：“没关系的，劳动最光荣。”张美彩想了想道：“我先去找列车长，您可以等我回来收拾。”
张美彩离开后，我捡起地上的烟头，都扔到了窗外。几分钟之后，张美彩回来了，她跟我说和列车长商量了，被子一百中国元。我觉得没有讹我，毫不犹豫赔了钱。张美彩跟我表达歉意，说我是火车上的客人，本不该要我赔偿，但火车上的被子属于公共财产，她也没办法。
我说赔偿是应该的，本来就是我的过失。张美彩说到平壤站之后，她带我出站。我跟她说声谢谢，她又问有没有人来接我。我说到站了，跟朋友联系，让朋友来接我。
火车进入平壤市区，高楼多了起来，街上的汽车也多了，远远就能见到呈现倒三角形的柳京饭店。柳京饭店是平壤标志性建筑，修建过程中，曾停工很长一段时间，现在接近完工状态。外墙玻璃已经安装好，内部什么情况就不知道了，柳京饭店还未对外开放，充满神秘色彩。
早上七点十二分，火车抵达平壤站。其他旅客下车之后，张美彩才带我下车。我坐火车来过平壤，对平壤站不陌生。下车后，我深深吸了口凉凉的新鲜空气。放眼望去，大理石地面映着军靴和布鞋交错的倒影，戴着红袖章的工作人员在维持秩序，电子屏幕上显示着到站的车次。
铁轨上的列车，大多是开往咸兴、清津、新义州的国内班车，广播上播放着《前进的社会主义祖国》。张美彩拢拢头发道：“欢迎胡总光临平壤。”我指着前方的出口道：“可以出站了吗？”张美彩道：“当然可以，胡总来过平壤吗？”
我跟张美彩道：“来过几次，十多年前我在平壤金亨稷师范大学学过朝鲜语。”张美彩惊讶地道：“难怪胡总朝鲜语这么好，原来在我们朝鲜留学过。”我跟张美彩解释道：“不算留学，就是来平壤当交换生。”
张美彩道：“都差不多，胡总对平壤印象怎么样？”我知道张美彩暗示我夸奖平壤几句，于是我赞美道：“平壤非常好，繁荣发达，高楼多，汽车多。绿化好，卫生好，市民素质高，特别是平壤女交警，都非常漂亮……”
张美彩道：“胡总在我们朝鲜投资，要多为我们朝鲜经济发展做贡献。”我跟张美彩道：“那是一定的。”张美彩又道：“胡总可以打电话让朋友来接你了。”我顿了顿道：“我现在就打。”
虽然这次来平壤和薛总签订合同，但我和熊兴关系更好。和薛总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彼此有利所图。和熊兴之间，更像哥们，在一起比较轻松随意，可以开玩笑。我肯定不好意思喊薛总来接我，人家在朝鲜江湖地位比我高，产业也比我大。
薛总选择与我合作，无非看重金正旭的关系。他能在平壤站稳脚跟，肯定有自己的背景。郑世俊可能也在平壤，我也不好意思给他打电话，就算给他打电话，不一定能打通。林美恩也在平壤，现在是平壤女交警一员，我打电话给她，她可能会来接我，但我不想影响她工作。
想来想去，我只好给熊兴打去电话。得知我到了平壤，熊兴当即表示开车接我，让我感动不已。随张美彩出了站，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站前广场陪我等熊兴到来。站前广场人来人往，电子屏幕上播放着伟大将军视察国营工厂的新闻。
张美彩礼貌地问：“胡总在平壤的行程安排好了吗？”我点头道：“安排好了。”张美彩继续问：“胡总接下来几天住哪里？”我盯着她道：“你打听这个干嘛？”张美彩笑道：“胡总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打听一下了跟单位报备，我们也是为了胡总安全着想。”
我跟张美彩道：“住哪里还没确定。”张美彩道：“胡总可以住涉外酒店，羊角岛酒店、高丽饭店、西山饭店都可以，没人来接您的话，我可以安排人带您去。”
我跟张美彩道：“谢谢你，朋友马上过来接我，他会带我去酒店。”张美彩道：“那也行。”半个小时后，熊兴打来电话，说到了车站，问我在哪里。我说在站前广场，熊兴让我往前走。我们刚走到前面的马路，熊兴就从一辆挂着红色牌照的奥迪Q5下来。
他朝我挥挥手道：“胡伟兄，这边。”我笑着朝他挥挥手，和张美彩一起过去了。熊兴见面就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然后又要拥抱张美彩，把人家姑娘吓得不停后退。
熊兴指着张美彩道：“你小子在哪里都有美女相伴，这位朝鲜美女怎么称呼？”张美彩胸前佩戴领袖徽章，能看出是朝鲜人。我跟熊兴道：“张美彩，火车上的服务员。”熊兴打趣道：“还是你小子又能耐，坐火车都能把服务员拐出来，哥们实在佩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