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庄观中,唐僧不肯吃人参果,但猪八戒却怂恿孙悟空,去偷了三个人参果,三兄弟一人一个吃了。而后,清风、明月辱骂唐僧师徒,气得悟空捣毁人参果树。
后来,观音菩萨复活了人参果树,镇元大仙拿出十个人参果招待唐僧师徒、菩萨、福禄寿三老等人,又和孙悟空结拜为兄弟,这件事才算结束。
这里,孙悟空盗吃人参果,是因为猪八戒太馋,贪吃,加上孙悟空自己也是偷盗老手,垂涎宝贝。所以,这么写来,完全没有问题。倘若不这么写,反而不符合悟空、八戒的人设。
问题是:唐僧明明注定要成佛长生,作者为何写他吃人参果呢?已经注定长生的人,还去吃能让人长生的人参果,那人参果的功效(吃了可以长生,能活四万七千年),岂不是浪费了吗?
这个问题,我本来以为很简单,但仔细看这段故事,以及后面部分,就能发现。让唐僧吃人参果,显然不是作者随手写来。这里面,至少有三点原因,最后一个特别关键。
第一方面是准备工作,保证唐僧活下去。众所周知,唐僧前世是金蝉子,佛祖的二弟子,因为轻慢佛法,被佛祖贬下凡间,成了一个普通人。
而要想重回西天,成为佛子的弟子,唐僧得经历十世轮回。每一世,他都不能丢失元阳,而且都要做善事修行,这样才可以。
从原著来看,唐僧前九世很可能都尝试去西天了。只是,每一次到流沙河的时候,都会被沙和尚吃掉。
(那怪,即沙和尚)又向前道:“菩萨,我在此间吃人无数,向来有几次取经人来,都被我吃了。凡吃的人头,抛落流沙,竟沉水底,这个水,鹅毛也不能浮,惟有九个取经人的骷髅,浮在水面,再不能沉。我以为异物,将索儿穿在一处,闲时拿来顽耍。这去,但恐取经人不得到此,却不是反误了我的前程也?”
根据元杂剧西游来看,沙僧吃的这九人,很可能就是唐僧前九世。
(和尚挂骷髅上,云)恒河沙上不通船,独霸篙师八万年……有一僧人,发愿要去西天取经。你怎么能勾过得我这沙河去!那厮九世为僧,被我吃他九遭,九个骷髅尚在我的脖项上。
所以,从这里来看,唐僧西天取经,先要保证活下去。不然的话,每次都可能没到半路呢,就被吃掉。
唐僧吃人参果,就是这个作用。作者让他吃下人参果,获得长生,其实就是保证唐僧活下去,再去经历后面的磨难、考验。毕竟,到第十世的时候,唐僧必须要到西天,完成取经了,得让他活着。
西游第二十六回,唐僧吃下人参果后,作者还特意说“那长老才是:有缘吃得草还丹,长寿苦捱妖怪难。”
这最后一句,说唐僧“长寿苦捱妖怪难”,显然就是说,让唐僧有缘吃下人参果(也叫草还丹),就是为了让他长寿,让他好继续苦捱后面妖怪的磨难。
第二方面是铺垫剧情,保证引出妖怪来。你一定记得,西游里,不止一个妖怪说,吃了唐僧肉能长生或者长生不老。比如,白骨精、大鹏就说过。
可是,为什么妖界会有这样一个传言呢?这很可能是菩萨故意散布出去的,目的就是吸引妖怪去吃唐僧,给唐僧师徒增加磨难。
西游第二十七回,唐僧师徒刚离开五庄观,来到白虎岭,白骨精就要吃唐僧肉,还说吃了唐僧肉能长寿。
他(尸魔,即白骨精)就不胜欢喜道:“造化!造化!几年家人都讲东土的唐和尚取大乘,他本是金蝉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体。有人吃他一块肉,长寿长生。真个今日到了。”
妖怪也不是傻白甜,要让他们信“吃唐僧肉能长生”,也得做好铺垫。唐僧既然从五庄观出来,必然吃了人参果,吃了人参果,显然唐僧肉具备了“长生功效”。所以,妖怪们才会相信。
当然,从白骨精的话来看,这个“传言”是几年前就有了。也许,从菩萨刚找到取经人唐僧后,就开始散布这个传言了吧。
第三方面是沉淀寓意,保证佛道一家亲。今天,许多人解读西游,总是会说“西游记主题是说争权夺势”“佛道之争”“崇佛抑道”又或者“崇道抑佛”。
但如果你仔细看原著会发现,即便是对和尚道士,作者也只是偶尔批判“追名逐利、心术不正”的和尚、道士,对于真正修行的和尚、道士,作者从来都不会批判。
另外,作者还多次强调,“三教合一”“三家配合”“三教并重”。可见作者从来不是说佛道相争,而是强调佛道都一样,要配合起来,互相促进。
唐僧面对妖怪变成的道士,说出来的那番话,就能说明作者的意图。
三藏闻言,认为真实,道:“先生啊,你我都是一命之人,我是僧,你是道,衣冠虽别,修行之理则同。我不救你啊,就不是出家之辈。救便救你,你却走不得路哩。”
可见僧不排挤道,反而惺惺相惜,毕竟都是修行之人。而在五庄观那里,镇元大仙也用自己的行动证明,道不排挤僧,僧道一家亲。
比如一开始,镇元大仙去弥罗宫时,就跟清风、明月说过,当年佛子曾亲手传茶给他。
大仙道:“你那里得知。那和尚乃金蝉子转生,西方圣老如来佛第二个徒弟。五百年前,我与他在‘兰盆会’上相识,他曾亲手传茶,佛子敬我,故此是为故人也。”
镇元大仙道家之人,却参见佛家的“盂兰盆会”,可见佛道两家并不互相明争暗斗。作者大概也担心读者乱解读,在这一会故事末尾,也强调“佛道一家亲”。
镇元子却又安排蔬酒,与行者结为兄弟。这才是不打不成相识,两家合了一家。
表面只是镇元子和悟空结拜,实际上代表着佛道两家从误会到冰释前嫌,再到重归于好,两家合为一家。
而这一切,都是从唐僧吃人参果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