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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何为妖妃?
美艳皮囊,罗刹心肠。
何为国师?
风流倜傥,妖言惑众。
为了还纪家恩情,也为了守住对纪少恒的爱,洛锦姝甘愿背负滔天大罪。
扶他摇上青云,她孑然下地狱。
……
金碧大殿。
年迈的李学士已经磕破了头,仍在苦苦哀求:“皇上,自妖妃洛锦姝五年前入宫,各地灾祸不断民不聊生,臣死谏求皇上处死妖妃,以正朝纲!”
谢砚清斜靠在龙椅上充耳不闻,反而将目光放在纪少恒上:“国师,你怎么看?”
纪少恒笑了笑,眼中尽显讥讽:“回皇上,洪涝大旱不过是天灾,李大人非要把罪名扣在娘娘一个女人身上,属实狭隘。”
听了这话,李学士脸色一白。
谢砚清原本慵懒的眼神顿时冷下来:“李学士,你既一心求死,那朕就成全你。”
“来人,拖下去凌迟处死。”
‘轰——!’
伴着震耳欲聋的雷鸣,又一条人命在轻言慢语中灰飞烟灭。
雨淅沥沥落在后宫覆着青苔的地砖上。
洛锦姝散着长发,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衣,赤脚在雨中跳舞,身姿妖媚。
眉如远黛,目似秋水,一颦一笑都美的勾魂摄魄。
她仰着头,任由雨水浸透全身。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洗净自己身上的污秽。
当听见隐隐有脚步声传来时,洛锦姝动作一滞,继续肆意又轻曼地转着圈。
“今天,是不是又因为我死了一个人。”
纪少恒看着雨中那绝美的身姿,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上前,抓住对方冰凉的手后轻轻一扯。
将人抱进怀里后,纪少恒才沉声开口:“不是因你而死,是他本就该死。”
透过雨水,洛锦姝目光迷蒙:“自打你把我送进宫献给皇帝开始,朝臣便接连受罪。”
“大到当朝宰相,小至一县县令,整整七十三条人命。”
“为你,我心甘情愿担下恶名,助你位极人臣,你现在是万万人之上的国师,还有什么不满足?”
听了这话,纪少恒脸色一变。
他扣住她的双肩,嗓音中噙满怨恨:“锦姝,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该知道我的恨,也该明白这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无辜的!”
“那年饥荒,他们贪墨赈灾款害得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却把我一生清廉的父亲拉出来顶罪,满门抄斩,整座侯府无一幸免。”
“他们瓜分了侯府的一切,就连宅子都被烧掉,要不是我自幼体弱被送去庄子休养,恐怕早也葬身在那场浩劫里。”
说完,纪少恒的神情慢慢缓和下来。
他扶着洛锦姝的的脸,语带眷恋:“等这文武百官和谢砚清死了,到时候我就带你走,天大地大,何愁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四目相对,洛锦姝心中泛起涩意。
这样的话,她自打入宫那天起,就听纪少恒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从一开始祈盼,到现在的麻木,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
洛锦姝没有回答,而是退开后继续跳舞。
见此,纪少恒微微皱起眉。
就在他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洛锦姝沙哑的声音。
“你放心,我会听你的话,毕竟我要报答纪伯父和纪伯母的救命与养育之恩。”
毕竟我喜欢你,甘愿为你做一切事……
纪少恒回过头,似是不满于她仅此而已的理由。
良久,他还是走了。
雨越下越大。
洛锦姝直到筋疲力尽,才倒在地上喘息着。
凝望着阴沉的天空,她笑着哭着。
这时,长廊上两个端茶的宫女说笑走过。
“听说国师大人明日就要娶亲,不知道娶的是哪家小姐。”
“我去御前打听过,国师大人娶的是他的青梅,林太傅的孙女林初婉!”
第2章
这句话仿佛一道重锤砸在洛锦姝心上。
刚才还说要带自己走的男人,这么快就要娶别的女人了!
林初婉……
恍惚中,洛锦姝想起自己当年还在纪府时的事。
林府离纪府不远,两家常有往来。
洛锦姝和纪少恒、林初婉三人可以说是一起长大。
她跟林初婉更是交好,两人性子都活泼好动,总是闯祸。
她为林初婉挡下太傅的戒尺,林初婉替她拦下纪少恒的念叨。
也都不知道自己为了对方背了多少黑锅。
现在林初婉成婚,作为曾经的挚友,自己定会祝福,可林初婉要嫁的人是纪少恒……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锦姝才起身回宫。
夜阑。
洛锦姝坐在美人榻上,谢砚清躺在她的腿上,目光始终不离她。
谢砚清抬手小心又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锦姝,你真好看。”
洛锦姝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药丸和茶水,声音甜腻的像刚熬出来的蜜饯。
“皇上,该服药了。”
谢砚清神色一顿,而后像个孩子似的抱住她的腰,嗓音沉瓮:“今日朕可以不吃吗?”
他从来没说过这话。
洛锦姝垂着眼,心头略过丝不忍。
谢砚清自五年前登基到现在,身体一直不好,是因为每天都吃掺了朱砂的药。
洛锦姝压下那不合宜的慈悲,半劝半诱惑:“皇上乖乖吃药,吃完药才能和臣妾好好快活。”
谢砚清抬起头,深深看她一眼后后笑了笑:“好,锦姝让我吃,我就乖乖吃。”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把药丸吞了下去。
烛火摇晃,一室旖旎。
谢砚清大汗淋漓地将已经晕过去的人抱进怀里,餍足叹然:“锦姝,永远不要离开我……”
次日。
纪少恒大婚,朝中大半朝臣都去国师府赴宴道贺,剩下的少数人嫌他妖言惑众,与洛锦姝是国贼之流,不肯去。
洛锦姝站在宫墙上,望了国师府方向一整晚。
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回宫换衣服去见谢砚清。
只是路上,偏偏遇见了纪少恒。
视线相撞,纪少恒规规矩矩地朝他行了个礼:“见过贵妃娘娘。”
洛锦姝知道他有话要说,挥手屏退随行宫人。
没等她开口,眼前的男人便像挣脱了桎梏,将她逼至假山后搂住,猛然扯开她的衣襟。
当看见那圆润莹白的雪峰上覆着的痕迹,他眼神一暗。
这里会时不时有人走过,洛锦姝慌张又警惕地张望四周:“别在这儿……”
话还没说完,胸口微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纪少恒一遍遍吻过那些痕迹,眼中嫉恨翻涌:“我真后悔没先要了你,再把你送给谢砚清。”
闻言,洛锦姝心一紧。
想起他隐瞒自己成亲的事,她心有不甘:“国师大人昨天娶妻,想必昨晚的洞房花烛夜,也不输我和皇上的春宵一夜……嘶!”
话刚落音,男人便重重咬了她一口。
深深的牙印像是彰显主权,压过其余痕迹。
纪少恒凤眸微眯,唇辗转到洛锦姝绯红的耳尖:“是啊,因为我整晚都把她当成你。”
洛锦姝眸光一黯,顿生恼意。
林初婉是他们的挚友,他怎能……
这时,一道清脆的呼唤传来。
“少恒?你去哪儿了?”
洛锦姝回过神,慌地推开面前的男人,整理衣裳后正要离开。
可她刚转身,便与迎面来的林初婉撞个正着。
面对五年不见的挚友,洛锦姝心中涌上久违的喜悦。
但林初婉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朝纪少恒说:“皇上召见你,快去吧。”
纪少恒应了声,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洛锦姝后转身离去。
等人走远了,洛锦姝才露出小时候那样轻松的笑。
“初婉。”
她下意识却拉林初婉的手,但对方冷冷躲过。
紧接着,一个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
洛锦姝皱缩的眸子颤了颤,耳畔只有林初婉咬牙切齿的咒骂。
“妖—妃!”
第3章
这一巴掌,把洛锦姝打回现实。
是啊。
在林初婉眼里,自己早不是曾经的好友,而是祸国殃民的妖妃。
看着洛锦姝逐渐冷漠下来的眼神,林初婉深恶痛绝。
“这些年你蛊惑皇上,害了多少条人命!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不都是你曾经最痛恨的吗?你看看你现在,哪儿还有从前半分的良善仁爱!”
“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红是黑!”
洛锦姝唇角颤了颤,不作回应。
“以前的事我不想回忆,以后我也不想跟你有任何交集,唯独一样,少恒品性高洁,而且现在是我夫君,你最好离他远些,免得连累他!”
林初婉似是不愿再跟她多待,甩下话后转身离开。
洛锦姝后知后觉地摸着刺痛的脸颊,苦涩一笑。
纪少恒品性高洁。
这是今天她听过的最讽刺的笑话。
当夜。
烛火摇曳。
洛锦姝正撑着脑袋小憩,一只乌鸦落在窗柩。。
她睁开眼,看着歪着脑袋朝自己叫的乌鸦。
她和纪少恒曾同云游异士学过鸟语,乌鸦传语便是他们之间独有传信方式。
‘已经辞官的吏部尚书齐青云来京城了,目的是让谢砚清处置我们,你装病让谢砚清杀了他,剖胸取心以解我们心头之恨。’
乌鸦传递完消息便飞走了。
而洛锦姝皱起眉,举棋不定。
齐青云是当年亲手查办纪少恒父母的官员。
他踩着纪少恒父母的命升任吏部尚书,在纪少恒看来十个十恶不赦的恶官。
可在百姓眼中,齐青云却是个为民请命的清廉好官……
‘轰!’
仿佛警告的雷鸣炸响,震的洛锦姝心慌不已。
她有些害怕地抱紧了双臂,努力平复心中不安。
洛锦姝犹豫了好几天,一直没有让乌鸦给纪少恒回消息。
直到这天,她在去见谢砚清的路上,纪少恒拦住她。
目光相撞的那一刻,洛锦姝被他眼中的冷意惊到,一时愣在原地。
“齐青云那个老匹夫正在御书房谏言。”
纪少恒握住她的手,幽深的眼神里仇恨与欲望交织:“不要忘了我跟你说的话。”
“我现在不能去御书房,你一定要替我亲眼看着齐青云被开膛剖心!”
洛锦姝目光闪躲:“我……”
她只知道因自己死了数十人,却从没亲眼见过。
她真的怕。
察觉到洛锦姝的退缩,纪少恒收紧力道:“你想想我爹娘对你多好,可他们那么善良的人最后背负污名惨死。”
“而且要不是齐青云那些奸人,我们也许早就成亲、儿女双全了。”
说着,他轻吻着她冰凉的指间:“锦姝,你会听我话的,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
天边闷雷滚滚。
洛锦姝进御书房时,齐青云正挺着腰板跪着。
两人对视一眼,齐青云便愤慨难平地朝谢砚清磕头:“求皇上赐死妖妃,还天下一个公道!”
谢砚清脸色阴沉。
要不是齐青云曾是先皇器重的老臣,他定要砍了他!
洛锦姝阖眼深吸口气。
再睁开时,眼里和身段妖媚如丝。
她故作痛苦,捂着心口虚弱的倒在谢砚清的怀里:“皇上,臣妾的心……好痛!”
谢砚清当即慌了,眉眼满是担忧:“快宣太医!”
洛锦姝却抓住他的袖口:“臣妾这是老毛病,曾有云游道士瞧过,说只有以清廉忠诚之心入药,臣妾这病才可根治。”
说着,她幽幽对上齐青云恨之入骨的视线:“齐大人清正廉明,又忠心耿耿……”
谢砚清目光一沉。
沉默片刻,微哑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来人,把齐青云拖下去,开膛挖心。”
齐青云脸色骤然煞白,沧桑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直到被侍卫拖走,他才回过神,仰天嘶吼:“谢砚清啊谢砚清,你轻信妖妃,昏庸无道,可怜我大晔三百年基业,就要毁在你手里了!”
洛锦姝看着侍卫那明晃晃的刀刺进齐青云的胸膛。
伴着凄惨的嘶喊,那刺目的鲜血仿佛染红了她的双眼。
直到一颗还在跳动的血淋淋的心脏被捧到洛锦姝面前,她麻木的脸上落下两行清泪。
她明白,自己再也回不了头了。
第4章
“呕……”
宫女小霜见洛锦姝又吐了,忍不住说:“娘娘,您都吐好几天了,真的不让太医来瞧瞧吗?”
这几天,洛锦姝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见齐青云断气时的眼神和他那颗沾满血的心脏。
她什么都吃不下,却还是没命似的吐。
几天下来,人都憔悴了。
这时,谢砚清来了。
小霜行了礼便识趣的退下。
谢砚清把一脸苍白的洛锦姝抱进怀里,心疼的红了眼:“为什么不肯让太医来诊治?”
心病,如何治的好?
洛锦姝苦笑,难得没在他面前露出妖媚的模样。
“臣妾造了这么多孽,死后大概要下地狱了。”
谢砚清却搂进她,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人是朕杀的,要下地狱也该是朕。”
男人的怀抱结实而温暖。
不同于纪少恒,洛锦姝能安心依靠。
入宫五年来,因为她枉死的人不计其数。
若不是她定力够,怕是早就郁郁寡欢一根白绫吊死在宫殿中。
洛锦姝把头埋在谢砚清怀里,揪着他的衣襟,不忍继续深想下去。
可她不去想,那些东西却自己找上门来。
夜色深重。
洛锦姝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她置身于各色各样的冤魂之中,这些冤魂或熟悉或陌生,但无一例外都穿着本朝的官服。
他们狞笑着,叫喊着,争先恐后地朝她逼近。
“洛锦姝,你为了报恩害了这么多性命,你和刽子手有和区别!”
“我们死的何其冤枉!洛锦姝你还我们命来!”
冤魂们围着她,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伸来,仿佛要把她拖进无间炼狱。
洛锦姝挣扎着、尖叫着,想逃却无处可逃。
“不要!”
洛锦姝惊坐而起,冷汗顺着她惨白的脸一滴滴落下。
“做噩梦了?”
纪少恒的声音突然响起。
洛锦姝浑身一怔,才发现自己不着寸缕地被纪少恒搂着躺在屋顶上。
她下意识捂着胸口,又恼又羞:“你干什么!?”
没想到纪少恒抓住她的手,扣在她的头顶。
借着幽冷的月光,他用眼神一寸寸丈量着女人的胴体。
“你知道我有多嫉妒谢砚清吗?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占有你,看你风情万种,看你妩媚动人。”
说着,纪少恒的手从她的眉眼一路向下。
嘴唇、锁骨、胸口至小腹……
洛锦姝只觉身下的琉璃瓦冰凉,而男人手指触碰过的地方又像火烧,让她意识又开始迷糊。
“纪少恒,住手……”
伴着纪少恒沉哑的喘息,洛锦姝猛烈挣扎起来。
下一瞬,她从寝殿的榻上醒来。
洛锦姝喘息着,惊惶未褪的双眼望向身旁睡得正熟的谢砚清。
刚刚那是……梦?
她坐起身,却发现大腿有些刺疼。
借着昏暗的烛火,洛锦姝看见自己腿间布满吻痕和牙印。
……
噩梦缠绕着了洛锦姝好几天,直到她生辰这天,文武百官皆来朝贺。
因为是宠妃,生辰宴规模比之皇帝更甚,可洛锦姝开心不起来。
看着热闹,其实没有一个人真心祝福她,甚至还会有几个不怕死的官员出言讽刺她,最后不是被训斥革职,就是丢了性命。
年年如此。
洛锦姝靠在谢砚清肩上,怅然的目光落在纪少恒身上。
他也在看她。
纪少恒垂眼翩翩一笑,温润中潜藏诡谲。
洛锦姝眸光闪烁,顿觉不安。
这时,一位大臣恭贺道:“微臣祝贵妃娘娘福如东海,凤体永康!”
话音一落,无数只乌鸦从四面八方飞出来,在皇宫上空盘旋。
紧接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群狐狸,惊叫声四起。
谢砚清赶忙将洛锦姝抱在怀里护着:“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所有人不知所措时,狐狸们悉数朝洛锦姝跪下。
犹如朝圣,向她展示臣服的姿态。
第5章
洛锦姝和其他人一样,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半天都没缓过神。
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看向纪少恒。
可他面无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他此刻心中所想。
一言官冷汗津津,又惧又忧:“百狐朝拜……贵妃妖孽转世,天道不容,皇上,这是老天的警示啊!”
谢砚清反应过来,看了眼怀里僵住的洛锦姝,狭眸一眯:“妖孽?朕觉得这分明是祥瑞!”
说着,他看向纪少恒:“国师以为呢?”
纪少恒满脸从容:“皇上所言甚是。”
谢砚清微微扬起下巴,身旁的侍卫便像是接到命令,将言官拖了出去。
眼见于此,其他朝臣们也纷纷匐匍在地,高呼:“恭喜皇上,恭喜娘娘,祥瑞现世,天佑大晔,洪福齐天!”
洛锦姝看向台下唯一站着的纪少恒。
他满脸胜券在握,淡定且从容。
她看着天空盘旋的乌鸦,视线落在地上和狐狸一起匍匐着的大臣们身上。
耳边的恭贺还在继续,她突然有种置身于地狱的冰冷。
这些趋炎附势的人似乎和畜生也没什么两样。
不过,自己何尝不是畜生。
一个背负滔天罪孽的畜生。
不久,乌鸦和狐狸一同散去。
朝臣们也像什么没发生似的继续饮乐。
直到晚上,谢砚清带洛锦姝回宫,才问她:“你今天一天都没话,不开心?”
洛锦姝看着他的眼睛:“他们都说臣妾是妖孽,人人得而诛之,皇上真不觉得他们说的对吗?”
谢砚清愣了瞬故意逗她:“如果长得美就是妖孽,那这世间的妖孽都数不清了。”
洛锦姝没有笑,眼中的愁绪反而更浓。
见此,谢砚清将人揽入怀中,语气是从没有过的认真。
“锦姝,我出生那天,母妃血崩而逝,南方叛乱,边疆战役大败,所有人都说我是煞星,连父皇都厌恶至深,只有你真心对我好。”
“我知道你是国师为讨好我献上的的礼物,可我就是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你。”
“与我而言,你从不是妖孽,而是我谢砚清此生倾尽一切都要守护的人,如果上天要惩罚,就只罚我一人就好。”
男人眼中的坚定和深情像是根刺,哽在洛锦姝喉咙。
忽然,一只乌鸦落在窗台上,低低叫了两声。
‘长廊相会’。
她目光黯了黯,哑声开口:“不早了,皇上休息吧。”
或许是朱砂的作用,谢砚清很快就睡过去。
洛锦姝却没有睡。
她拿着灯笼,独自走在无人的长廊。
直至走到尽头,洛锦姝看见一身苍色衣袍的纪少恒。
看着那张不施粉黛依旧倾国倾城的脸,纪少恒下意识靠近。
可洛锦姝退后一步,拿出一块鸳鸯玉佩递过去:“这个还给你。”
这是纪少恒赠与她的定情信物,她从不示人。
纪少恒愣住:“什么意思?”
洛锦姝垂下眼,不愿让他看清自己的心思:“如今你为人夫我为人妇,这块玉佩留着也是无用,不如物归原主。”
纪少恒似是想起什么,倏地变了脸色:“你想和我划清界限,洗脱妖妃之名?”
她苦笑:“现在不论我如何做,都不能改变我是妖妃的事实。”
“我只想告诉你,我不要你了,也不会奢求你带我离开,从今往后我做我的妃子,你做你的国师。”
“与你有仇的大臣都已经死了,你也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还是好好和初婉过日子吧,她是个好女孩,你别辜负她。”
说完,周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洛锦姝能听见自己飞快的心跳声,还有男人渐沉的呼吸。
没等她再说什么,纪少恒猛地擒住她的手腕。
抬头时,她清楚看到他眼中的嫉恨。
“你喜欢上谢砚清,对他动心了?你不是说无论如何心里都只有我一人吗?我们这么多年感情,如今就被他三言两语挑拨了?”
洛锦姝反驳:“不是……”
“你别忘了,你对天发过誓,要听我的话,替我报仇,还我爹娘的恩情。”
纪少恒这话每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只觉整颗心都被怒火包裹,灼痛间又生出丝从没有过的惶恐和不安。
像是有什么的东西正在失去掌控……
而洛锦姝红了眼。
纪少恒又拿恩情来压她。
她突然怀疑他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利用。
洛锦姝挣不开,但她已经铁了心要跟纪少恒断情。
她深吸口气,一字一句:“我自知罪孽深重,就算应誓而亡也无话可说,若有对不起纪家的地方,下黄泉后,我会亲自向纪家列祖列宗请罪!”
话落,洛锦姝将玉佩狠狠砸碎!
第6章
清脆的碎裂声格外刺耳,让纪少恒整个人都僵住。
望着洛锦姝眼中的决绝,他心头的惶恐更甚:“洛锦姝,你……”
乘着他失神,洛锦姝飞快抽出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风吹着灯笼里的烛火,映照着她通红的双眼。
即便不去看,她也能感受到身后男人那炙热的视线。
其实她早该明白,打从纪少恒把自己送进宫里那刻起,他们就不会有结果了。
也罢。
过了今晚,她和纪少恒桥归桥,路归路。
洛锦姝回到寝宫,谢砚清睡得正熟。
她轻轻躺下,却听他迷迷糊糊说了句:“锦姝,出宫吧,好好活下去……”
洛锦姝僵住。
转头确认谢砚清说的是梦话,而后轻轻抱住他:“我不走,我会永远陪着你。”
不过一个月,民间各地发生暴乱。
许多人打着‘打昏君,除妖妃’的旗号叛乱。
朝堂上,谢砚清抱着洛锦姝坐在龙椅上,看向群臣的目光凌厉暴虐:“一群废物!竟拿那群叛党半点办法都没有吗?”
众大臣如鹌鹑一样缩着头跪在地上。
谢砚清看向正下方垂首缄言的纪少恒:“国师,你向来有主意,镇压叛党一事你怎么看?”
纪少恒满脑子都是洛锦姝依偎在谢砚清怀里的画面,眼底又恨又妒,一口银牙差点当场咬碎。
骤然听见点名,他一愣,压下心中情绪,漠然开口。
“禀皇上,臣听闻有种极美的刑罚曰美人骨,先用薄刃片人骨肉,其后烙铁止血疗伤,如此反复待到骨上血肉全无,便可以烈酒泡之。”
“其间再以流食汤汁浸养确保生人不死,待到七七四十九日过后,便可得到一尊活着的晶莹剔透的美人骨。”
“皇上不如抓几个叛党首领施以此刑,既赏心悦目,又能杀鸡儆猴,让其他人不敢妄动。”
所有人听见他描述的极刑,都不约而同流出冷汗,胆子小的甚至当场失禁。
洛锦姝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她不敢信以光风霁月著称的纪少恒竟提出这样歹毒的刑罚,即使昏庸暴虐如谢砚清,最狠的刑罚不过凌迟。
这实在太过残忍!
洛锦姝正要阻止,就听谢砚清道:“好,就按国师说的办……”
可话刚说完,他脸色猛然一变,‘哇’地吐出一口黑血,当即晕死过去。
“皇上!”
洛锦姝大惊失色,扶着谢砚清就喊道:“传太医!”
寝殿内。
太医给谢砚清把了脉,只诊出他脉象虚弱。
但洛锦姝知道,他是中了朱砂毒,毒恐怕已经进五脏六腑了。
看着谢砚清苍白的脸,她于心不忍。
“心疼了?”
纪少恒冷着脸,讽刺的语气带着丝酸味。
洛锦姝皱起眉,装作没听见,自顾给谢砚清擦掉头上的冷汗。
见她眼中全然没有自己,纪少恒竭力压住心中的愤恨。
他抓住洛锦姝的手,稳着声音:“谢砚清命不久矣,等他一死,我就是大晔新的主人。”
“只要我做了皇帝,你就不再是妖妃,而是我唯一的皇后,是推翻昏君的功臣。”
说着,纪少恒从腰间解下香囊,眉目温柔:“这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我一直珍藏着,我从来没有辜负你。”
洛锦姝盯着他手中的香囊,恍惚了瞬。
当年亲手给纪少恒系上香囊穗子的场景恍若昨日,可如今她华服加身,已经泛黄的鸳鸯香囊被衬的尤为可笑。
何况他送给自己的玉佩都已经被她松手砸碎了。
洛锦姝漠然抽出手,依旧是一副据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你已有正妻,就算做了皇帝,皇后之位也该是初婉的,与我何干?”
“我是妖妃,和昏君共死才是我的归宿。”
顿了顿,她话锋忽的一转:“而且,我有孕了。”
第7章
当听见洛锦姝说她有孕时,纪少恒只觉心受到了重重一击。
随之而来的,便是滔天的怒火和无措。
纪少恒也不顾这里是谢砚清的寝殿,竟直接扼住洛锦姝双手,泛红的双眼紧盯着她。
“你怎么能怀谢砚清的孩子?我不是让你喝避子汤吗?”
迎着男人几乎疯了般的目光,洛锦姝异常平静:“我是皇上的妃子,怀他的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
其实得知自己怀孕时,她也很意外。
喝了这么多年避子汤,偏偏那一天她忘了喝,就这样怀上了。
可洛锦姝并没有初为人母的喜悦,反而忧心忡忡。
她的身份以及如今的世道,孩子都不适合降生。
纪少恒还想说什么,洛锦姝却挣开他,让人将他请了出去。
日光灼灼。
纪少恒回望巍峨堂皇的宫殿,双拳攥得‘咔咔’作响。
几天后。
几个叛军首领被抓,当众在午门外行刑。
刑台前虽围满了人却空前的安静,只有皮肉被烙熟的滋滋声和叛军首领凄厉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不少人都闭上了眼不忍再看,脸上却有愤愤之色。
残忍的手段非但没压住叛军,反而惹来更多的人心生不满,加入反抗行列。
宫墙外的喧嚣传不进宫内。
洛锦姝像往常一样,把晾好的药喂给谢砚清。
汤药下肚,谢砚清盯着空药碗:“这药,不是我常吃的那种。”
洛锦姝手一顿,只一瞬就恢复如常:“那个方子药效太厉害,皇上现在身体虚,受不住那样的药力,我特意让太医换了个更温和的方子。”
谢砚清望着她,目光比以往更加深沉。
洛锦姝捂住他的手,贴着自己的小腹:“皇上,我们有孩子了。”
谢砚清怔住,反应过来以后,眼神蓦然一亮。
可又没多久,他眼中的亮光如烛火般熄灭,只剩重重忧虑和苦涩。
良久,谢砚清哑声道:“你怀有身孕,外头叛军众多,打进来是迟早的事,趁着月份不大,你……早些出宫吧。”
洛锦姝脸色微变,只温柔地握紧了他的手:“我既答应一直陪着你,就哪儿都不会去。”
“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
不过一个月,叛乱已经比之前多了十倍不止。
许多官员害怕累及己身,早早辞官归家。
偌大的皇宫在一夜之间变得空荡荡,唯有洛锦姝一直守在谢砚清身旁。
这天,谢砚清刚喝完药睡下,她站在殿门外看着蔚蓝的天空出神。
这样好的天空,不知道她还能看几次。
空中飞鸟盘旋,叽叽喳喳的传递着同一个消息——纪少恒约她在城外桃林见最后一面。
飞鸟还在头顶叫嚷,洛锦姝被吵的头疼。
她本不想去,可听到是最后一面,她还是提步赴约。
洛锦姝到的时候,纪少恒肩上落了不少花瓣,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有话早些说完吧,我还得服侍皇上。”
女人淡淡的态度刺的纪少恒呼吸微窒。
他按下这些日子郁结在心的压抑,折了枝桃花,徐徐洛锦姝走去。
“你曾说,如果有朝一日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可以拿一株桃花换一次原谅,不知道现在还做不作数。”
洛锦姝愣住。
看着那娇嫩的花朵,她思绪飘远。
年少时,他们总觉得桃花象征纯洁无暇的爱情,所以总喜欢在桃树下见面,互诉衷肠。
彼时他们爱意正浓,亲眼看见一对夫妻因为误会负气出走,最后天人永隔,所以许下这桃花之诺。
可惜如今物是人非,那些誓言早已做不得数。
洛锦姝接过桃花,在纪少恒愕然的目光下将它碾碎。
“可如今你我之间并无误会,种种结局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承诺早已不作数。”
“今日一别,往后我不会再私下见你。”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谁知纪少恒倏的变了脸色,猛地将她箍在怀里。
洛锦姝还没反应过来,下巴就被紧紧扣住,微凉的双唇强势地压了下来。
她微缩的瞳孔颤了颤,只觉在嘴里攻城略地的舌头带着浓重的苦涩。
无形的恐慌与不安,瞬时压住此时的暧昧。
洛锦姝挣扎着,狠狠一咬。
纪少恒吃痛的闷哼一声后被推开,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洛锦姝还没站稳,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坠痛。
她脸色一白,疼的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
“纪少恒,你……你给我吃的什么!”
纪少恒面无表情,可双眼红的骇人。
他把洛锦姝抱在怀里,眸光涣散地安慰:“乖乖的,很快就没事了。”
伴随着纪少恒微颤的声音,洛锦姝的痛越来越强烈。
像是有把刀硬生生切开她的肚子,把里头的心肝肠肺都掏了出来。
失去意识前一刻,洛锦姝看见自己下身淌出大片鲜血,染红了整片土地。
第8章
昏沉中,洛锦姝只觉自己在重复经历过往。
被纪家相救、抚养,和纪少恒初见、心动,纪家遭灭顶之灾以及被纪少恒亲手送进深宫。
一切仿佛是一瞬间的事。
忽然,纪少恒低哑的声音响起。
“我已经杀了林初婉,锦姝,等谢砚清一死,我们之间再无阻碍,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皇后,你只能是我的。”
林初婉……
纪少恒竟然杀了林初婉!
洛锦姝从没像想这样恨过他。
明明她还活着,却觉自己已深陷地狱。
纪少恒亲自为她筑造的地狱!
……
不知过了多久,洛锦姝醒来时,发现自己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
想起自己晕过去前的事,她猛地掀开车帘。
外头正下着小雨,远去的青山蒙着浓雾。
洛锦姝脸色一变:“你们要带我去哪儿?纪少恒呢?”
随行小厮见她醒了,解释道:“京中即将大乱,奴才们奉国师之命带您离开。”
洛锦姝这才看见一路上有不少行色匆匆的百姓,人人脸上都带着惶恐和慌乱。
俨然是在逃难!
想起宫中病重的谢砚清,洛锦姝沉下嗓音呵道:“停车!”
可小厮像是没听见,只一味地挥着鞭子。
洛锦姝一咬牙,直接跳了下去。
随行的小厮吓了一跳,忙见停下去扶。
洛锦姝忍着浑身的疼痛,推开小厮翻身上马。
“驾!”1
迎着风雨,她策马往京城飞驰。
一路的颠簸几乎让洛锦姝没了半条命,但她还是强撑着赶回了皇宫。
只是宫中冷清的过分,一路走来竟不见一个宫人。
即使偶尔遇见几个,也只管抵着头抱着包袱慌乱逃跑。
巨大的恐慌攀上心头,洛锦姝捂着小腹,跌跌撞撞奔向谢砚清的寝宫。
“皇上!”
她几乎是摔着跨进寝殿,可眼前的一幕犹如千万根银针刺进双眼。
床榻之上,躺着早已没了声息的谢砚清。
他浑身血肉模糊,尤以下身最为严重,让人一眼便知他死前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而纪少恒站在一旁,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冷漠的眼神中满是大仇得报的酣畅。
望着谢砚清惨白的脸,洛锦姝紧缩的瞳孔颤了颤,大颗的泪水无意识滚落。
她迈着虚浮的脚步,一步步走上前。
纪少恒见洛锦姝回来,满脸愕然。
可没等他开口,洛锦姝疯了似的抓着他的衣襟,歇斯底里嘶喊。
“纪少恒!你自诩正义,却做着残害忠良之事,当年侯府被诬陷灭门时,谢砚清只是个冷宫皇子啊!”
“你害了我,害了初婉,还有我的孩子和丈夫,害了那么多人,该下地狱的人是你!是你啊!”
听到‘孩子和丈夫’,纪少恒目光一狞。
他攒住洛锦姝的肩,眼眸猩红:“洛锦姝,那只是个孽种,你更只有我一个丈夫!”
说着,他难以控制力道地将她脸上的泪抹去:“你不许替别的男人哭,不许!”
纪少恒将拼命挣扎的洛锦姝用力抱进怀里,死死箍着。
像是要把她融进骨血里,才能压住自己心里那膨胀的仓惶。
她痛还是恨都没关系,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他便安心。
洛锦姝捶打着纪少恒的后背,想要逃离。
但看到谢砚清手里还攥着自己为他擦药渍的手帕时,剧痛在心脏再次炸开。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谢砚清在想什么?
是在怨她的薄情寡义,还是恨她抛下他独自离去?
嘶哑的哭喊萦绕在空寂的寝殿。
纪少恒抱着怀里冰冷颤抖的女人,不知是在安慰洛锦姝还是安慰自己似的哄道。
“锦姝乖,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
短短一个月,山河突变。
谢砚清暴毙,因为没有子嗣,纪少恒在他党羽和受他言语蛊惑的叛军的拥护下,成了新帝。
登基第一天,他便封洛锦姝为后。
开坛祭天,昭告天下。
册封当天,未央宫内。
洛锦姝穿着大红冕服,正对镜梳妆。
她那张不需要任何胭脂水粉装点就已经倾国倾城的脸,化上从不曾有过的艳丽妆容。
她在额间描着一朵曼陀罗花钿,冷漠妖媚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这时,宫女来传话。
可见到洛锦姝的那一刻,她被对方的美貌惊的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娘娘,吉时到了,请娘娘移步封后大典。”
“知道了。”
洛锦姝看着镜中狐狸似的自己,轻轻放下笔。
纪少恒,你父母对我的恩,我已还,我对你的情,也已尽。
现在,轮到我向你讨债了。
第9章
纪少恒自殿外走来从身后环住洛锦姝的腰身,偏头在她鬓角落下一吻,透过铜镜望向她的眼眸。
“锦姝,今日的你真美。”
洛锦姝梳发的手一顿,垂眸敛去眼中寒芒,伸手拿起桌边的点心递到他嘴边:“桃花糕更美,少恒试试?”
纪少恒盯着嘴边的桃花糕下意识往后靠了靠。
因为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两人都是一愣。
洛锦姝率先反应过来。
她衔住糕点欺身上前,双手虚虚勾住纪少恒的脖颈,勾唇浅笑,漂亮的狐狸眼中媚态横生。
步步紧逼,像只惑人心神的狐狸精。
纪少恒一时看呆,竟就这样被她逼至床榻,直到被压在被褥之上那块桂花糕才落进他嘴里。
“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少恒不尝一块岂不辜负我一番心意?”
洛锦姝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响起,他才回神。
洛锦姝伏在他身上,大红色的冕服不知何时滑落,露出大片雪白肌肤,头上冰冷的步摇穗子打在他脸上带起微微的刺痛。
极致的端庄和妩媚杂糅,冲击着纪少恒的理智。
他眸光瞬间幽深起来。
一口吞下嘴里的糕点,伸手扯回想要离开的洛锦姝,在她的惊呼中夺回主导权,把她压在被褥上。
“比起糕点,锦姝更得我心。”
他把她剩下的惊呼吞进肚中,桃花的香甜在两人唇齿之间反复纠缠。5
春宵帐暖。
未央宫的红烛烧了整整一夜。
兴尽之时,洛锦姝忍着恶心靠在他的胸膛,眼角淌出半滴清泪,委屈地呢喃出声:“少恒,我不是妖女……”
纪少恒一愣,想起在封后大典上董忠秦良两名老臣的谏言。
‘皇上!此女祸乱朝纲,前朝因她覆灭,留不得啊!’
‘历代皇后皆由世家出身,此等妖女做了皇后怕是要重蹈前朝覆辙,还望皇上三思!’
他吸取前朝之鉴,对他们小惩大诫,是为了朝纲稳固,也是怕洛锦姝再度背负‘妖妃’的骂名。
可没想到这些话还是传进了未央宫,传进了她耳中。
竟害得她在梦中也被这种事情困扰。
纪少恒心疼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没想到竟惊醒了她。
洛锦姝眼中满是恐惧,退到墙角瑟缩成一团,口中喃喃道:“别杀我,我不会做坏事的,别杀我……”
纪少恒怔住,一时说不上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没想到老臣一句谏言竟害得她这样惶恐。
他把她抱进怀里,柔声安抚:“你是我大靖皇后,不是什么妖女,锦姝放心,我定会让这些乱嚼舌根的人付出代价。”
洛锦姝眼神渐渐聚焦,不多时就已经平静下来。
她从纪少恒怀里抬起头,捂住他的唇。
“只是骂名而已,我已经习惯了,你是一国之君该为大局着想,切莫滥杀。”
纪少恒见她满脸恐惧,却还这样为他着想,可他却为了所谓的朝堂安稳把她置于风波中心,心中对她的愧疚更甚。
他亲了亲她:“锦姝别怕,是那两人贪污受贿死有余辜,并不是因为诋毁你才受刑。”
三言两语便定了那几个老臣的罪。
那几个老臣以清廉不阿闻名。
这番罪名若真定下,纪少恒便成了滥杀良臣之人,只要时间足够,他就会成为下一个被推翻的暴虐昏君。
“可是,那他们毕竟是开国之臣,少恒这样做岂不是会寒了臣子们的心,不如问问众大臣再做决定。”
洛锦姝状似担忧地问。
相识多年,她最是了解纪少恒。
他生性多疑,又被权势迷心,最忌讳别人插手他的决定。
只要她稍加反驳引导,他必定会早早下定决心。
果不其然,纪少恒眼神一厉:“朕是一国之君,做事还需要征得他们同意?”
当即对殿外的人吩咐道:“传朕口谕,董忠秦良二人贪污受贿,着三日后于金銮殿前行刑,以儆效尤!”
洛锦姝靠在他怀里,唇角勾起一抹得意又悲伤的弧度。
纪少恒,你合该做个昏君。
害得她和谢砚清满身污名的人,凭什么独善其身。
第10章
三日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行刑之日。
纪少恒揽着洛锦姝坐在椅子上漠然地盯着前方被绑的结结实实的两名老臣。
即使性命堪忧,他们仍然在向纪少恒谏言。
“皇上!新国初立正是百废待兴树立好名声的时候,您万不可因为一个妖女步了前朝昏君的后路啊!”
听见他们提起谢砚清,洛锦姝藏在袖中的双手猛的紧握成拳,下意识朝纪少恒看去。
没想到他也直勾勾地盯着她,眼中带着满满的探究。
洛锦姝心中咯噔一下,靠在他怀中垂眸掩去眼中寒光,状似不经意道。
“轻重缓急少恒自有决断,何须他们事无巨细的插手,怕不是觉得少恒面善好拿捏所以想做个幕后权臣,搅弄朝堂风云。”
这句话无疑触到了纪少恒的逆鳞。
他在前朝便是‘幕后权臣’,如今却已是一国之君。
这样的事情他定不会允许发生第二次。
原本有些犹豫的眸子瞬间凌厉起来,他揽着洛锦姝的手紧了紧,朝前方看去。
“锦姝所言甚是,朕的决断何时轮到你们这些贪污受贿的蛀虫置喙。”
“还愣着做什么,要朕亲自请你们动手吗?”
那些人才像是如梦初醒一样,一棍接一棍打在董忠、秦良身上。3
哀嚎声此起彼伏,两位老臣的劝诫之言也渐渐消弱下去,直到最后只剩棍子打在皮肉之上的闷响声。
刑罚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两位老臣被打的皮开肉绽,早已没了呼吸。
耳边传来‘好残忍’的微弱议论声,洛锦姝靠在纪少恒怀里不置可否。
残忍吗?或许吧。
但比起纪少恒提议的剖心挖肝、美人骨还有他加诸在谢砚清身上的手段来说这不过是一场开胃菜罢了。
不过即便只是普通的刑罚,洛锦姝看了也忍不住反胃。
她从前被谢砚清保护的太好,仔细算来这竟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官员被杀,整个身心都有些抗拒。
纪少恒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捧起她的脸颊,看见她苍白的脸色顿时慌了神。
“锦姝可是吓着了?朕带你回宫休息可好?”
说着,他便将她打横抱起,抱着她走回寝宫。
洛锦姝靠在他怀里神思恍惚,曾经谢砚清也总喜欢这样抱着她回寝宫,没想到物是人非之后她竟还能感受到这样的怀抱。
只是谢砚清的胸膛似乎更宽厚一些……
“锦姝在想什么?”
纪少恒把她放在床榻之上,似乎像惩罚她的心不在焉似的在她的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下一口。
不痛,但足以让洛锦姝回神,她迎着纪少恒的眼神,扯着唇角笑了笑。
“在想给少恒的香囊上该绣什么花样才好。”
纪少恒一愣,似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香囊?”
“是啊。”洛锦姝指着绣架上一块明黄色的布道,“从前送你的香囊已经旧了,我想重新给你绣一个。”
话音未落,纪少恒的手便掐了上来,他眼眸猩红,语气狠厉却又夹杂着一丝恐慌。
“你是在提醒我杀了你和……的孩子吗?”
洛锦姝被他掐的呼吸不畅,勉力拍打着他手臂企图唤回他一丝理智。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纪少恒松开了她,满脸惊慌的把她拥入怀中。
“锦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不想回忆起你不属于的曾经。”
洛锦姝伏在床上咳嗽几声,抚上他的鬓发。
“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那是我们的定情之物,应该尽早重做一个,没想到会惹你不开心。”
“从前是我糊涂,被肚子里的……孽种影响,以为自己不爱你,做了许多错事,少恒你能原谅我吗?”
她以性命为赌注,只为唤起纪少恒的愧疚。
她知道香囊和孩子一事始终纪少恒心中过不去的坎。
如果不能把这两个心结祛除,他就始终对她有所防备,复仇之路只会更加遥远。
第11章
洛锦姝微微仰着头,刻意露出被纪少恒掐红的脖子,眼神中带着怯弱的期盼——她这样最是惹人怜爱。
纪少恒果然心生愧疚:“论起原谅,该是我求你原谅。”
“从前我太偏激,被嫉妒蒙心,许多事情没有问过你的意愿就擅自做主,害得你痛苦。”
“从今往后我定好好待你,不伤你分毫,锦姝你能不能原谅我从前的冲动。”
洛锦姝垂下头,眸中寒光闪烁。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对,可他之前从头至尾都没有半分悔过之心,即便是现在也还在找理由为自己开脱。
明明是他把她送进宫,让她蛊惑谢砚清,如今却又来装深情,装迫不得已。
这样的戏码看过一次就够了,多了便不灵了。
洛锦姝心中嘲讽,对上纪少恒时,面上却是满满的心疼。
“我们是一家人,谈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做那些都是为了我好,你是我如今在世上唯一的依靠,你可不能再抛下我。”
她说完,立马伸手环抱住纪少恒,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里。
这话说的违心,她怕抱晚了,眼中的恨意就藏不住了。
纪少恒听了这话,联想到最近她分外的主动,心头忍不住雀跃。
他以为要洛锦姝回心转意定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我爱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抛下你。”
他在她头上落下一吻,抬眼看向一旁的绣架:“花样就和从前一样,绣上鸳鸯交颈即可,我对你就像鸳鸯那样矢志不渝。”6
洛锦姝轻声应好。
他对她矢志不渝,可她却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等香囊绣好已是一月以后。
早朝前。
她服侍纪少恒穿上龙袍,像年少时那样在纪少恒腰带上系上香囊。
临别时纪少恒在她手里放下一枚玉牌。
“南边小国近来新进贡了一批新鲜玩意,我上朝这段时间锦姝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看看。”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洛锦姝盯着渐渐远去的纪少恒背影,细细摩挲着手里‘如朕亲临’的玉牌。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
这一个月来她在纪少恒面前日日装贤良,事事顺他意,总算让他相信自己是真的回心转意,离不开他。
彻底放松他的心防,撤掉了不少监视她的人,如今就连这块能让她无所顾忌的玉牌都给了她。
时机已经成熟,距离她的复仇大业又进了一步。
纪少恒以为她离不开他,实则是他无法离开她。
洛锦姝握着这块玉牌,换好衣服朝内库走去。
不待她走近,就有一年轻宦官过来拦下她:“常德见过皇后娘娘,不知娘娘此番来有何要事?”
洛锦姝看着常德脸上谄媚的笑,心头划过一抹浓重的戾气。
常德公公曾经只是一个小小的掌事太监,因他算数出众被谢砚清发现提拔做了内库总管。
这样的盛宠不仅没让他感恩,反而滋生了他不该有的念头。
纪少恒只是用大内总管的位置勾他一勾,他便倒戈相向,把内库双手奉上。
若不是因为他,皇宫也不至于那么快被纪少恒攻破,她的皇上也不会遭受那样的凌辱之后被纪少恒残忍杀害。
思及此,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常德就地斩杀。
只是如今常德是纪少恒眼前的红人,是他心腹,不是那么好杀的。
不过此人心高气傲,刚愎自用,寻个错处让纪少恒和他离心倒是不难。
她把玉牌收起来:“常公公,本宫来瞧瞧南国进宫的新奇玩意,若是有心仪的便带几件回去。”
常德面露难色。
“这……怕是不妥,库中财物皆有定数,没有皇上的应允奴才不敢擅自做主。”
“放肆!本宫贵为国母,你一介阉人竟敢阻拦?”洛锦姝沉下脸呵斥。
常德顿时跪了下去,冷汗涔涔:“奴才不敢。”
说着,他便领着洛锦姝进入库房。
洛锦姝一直盯着他的神色,自然没错过常德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阴鸷。
第12章
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又出言羞辱了几句,眼看着常德气得不轻她才收手,转身回宫。
午膳时分。
纪少恒终于出现在她宫中。
他疲惫的靠在她怀里:“锦姝,听说你和常德今早闹了些矛盾?”
洛锦姝身子一僵:“我本来想去库房看看那些奇珍异宝,但是被常德公公拦下,说库房之中,物品皆是他的囊中之物。”
“我气不过,同他辩驳了几句,他便痛骂我是人尽可夫的妓子,我便回了句‘阉人’。”
“可我是少恒的妻子,他如此做派把少恒置于何地?”
说完,洛锦姝小心翼翼地觑他一眼,软着嗓音又给他加了把火:“可是常德同你说什么了?”
见纪少恒沉着脸不说话,她挤出两滴泪哽着声音开口。
“我知道他们觉得我是前朝妃子,脏了身子却又做了新朝皇后,心中厌恶,既然都容不下我,我何必受这些气,倒不如一死了之。”
说着洛锦姝便要往墙上撞。
好在纪少恒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他嗓音里带着重重的疲惫:“你是一国之后,何必和那些小人计较。”
“常德是个阉人,本就心胸狭隘,你若是觉得他让你不舒服了,杀了便是。”
“可他说他是少恒你的心腹,即便是你亲自去了也不一定能罚的动他……”洛锦姝把头埋在他怀里,嗓音闷闷的。5
纪少恒顿时恼了:“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小小阉人,派头竟比皇后还大?”
见纪少恒生气,她再接再厉:“我还听说他仗着你的恩宠,在后宫作威作福,逼迫宫女和他对食。”
“甚至连我的小霜都差点被他强迫,少恒你可要为我们主仆做主啊。”
纪少恒虽然沉默,但袖中的手已然紧紧攥起。
良久,他问道:“那锦姝想要如何?”
洛锦姝假装害怕地抖了抖,终是犹豫着开了口。
“不如就用之前的‘美人骨’,既可以放在前朝后宫震慑人心,又可以当做一件极美的艺术品收藏。”
“少恒以为如何?”
纪少恒沉吟半晌:“这未免太过残忍。”
洛锦姝一愣,心底止不住的冷笑。
现在倒是觉得残忍,当初进言的时候可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
她咬咬牙:“可是少恒,他欺我辱我,甚至不把你放在眼里,你能忍我不能忍,若是少恒怕脏了自己的名声,交给我便是。”
“反正我的名声早就烂到不能再烂,也不怕再多这一桩。”
纪少恒拦住她,也不知哪句话勾起了他的愧疚之心,他轻轻叹了口气。
“你已经为我牺牲够多了,如今好不容易名声好些,万不可冲动,常德冒犯、诋毁皇后本就该处以极刑。”
纪少恒的口谕传的很快,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便从内库那边传来凄厉的叫喊声。
启用‘美人骨’这等惨无人道的刑罚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一夜之间传遍整个京城,惹得所有官员大臣人心惶惶。
不少前朝老臣经此一遭,顿时也想起一些不甚美好的回忆。
此种刑法虽是前朝极刑,可提出这等刑罚的人却是当初的国师现在的新帝纪少恒。
虽然此次惩罚的只是一介宦官,但常德为纪少恒夺位成功,荣登大宝做出了不容忽视的贡献。
如今他大内总管的位置还没焐热便被残忍赐死,众大臣心里多少都有些兔死狐悲的寂寥感。
一些激动些的大臣得到消息,甚至连宫门都没出就折返回去劝诫纪少恒。
结果不仅人没救下,他们甚至还挨了几板子,身子弱些的甚至当场殒命。
其他人见状顿时不敢吱声。
渐渐的,民间中洛锦姝天命之女的传言甚嚣尘上,人人都说得洛锦姝者得天下,说的头头是道,甚至还列出了不少证据。
说她入宫后伺候过两任君主,各个爱她如珠似宝。
而新帝早早赢得她的芳心,故而登基之路尤为顺畅,即使如今草芥人命也能稳坐皇位
朝中不少官员被纪少恒杀鸡儆猴的行为寒了心,竟也觉得些传言有些道理。
不少人都起了心思,在暗处蠢蠢欲动。
第13章
不少人打着上书的名义,明里暗里指责纪少恒昏聩无能,不如早日退位让贤。
气得纪少恒当场斩了几人以儆效尤,最终在满场惶恐中愤愤甩袖散朝。
下了朝,纪少恒直直往未央宫走去。
直到把洛锦姝揽进怀里,那颗浮躁的心才稍稍安定踏实下来。
他把头靠在她肩上。
“锦姝,朕好累,朝堂上的大臣们总爱问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今日问朕吃了几碗米饭,昨日问朕吃不吃荔枝。”
“除了这些,便是指责朕昏聩无能,竟拿朕和历代昏君暴君做比。”
“朕登基尚不足三月,他们竟就这样迫不及待想拉朕下马,就连朕的肱骨萧危都指责朕暴虐,难道朕真的做错了吗?”
萧危便是纪少恒新册封的护国大将军,听说他用兵如神,当初仅仅只带着一支百人左右的奇袭兵便破了京城守卫。
一路势如破竹,长枪直指谢砚清眉心。
想到此处,洛锦姝眸中寒光大盛,她环住纪少恒,轻拍他的背。
“少恒是一国之君,对的便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若有人胆敢质疑,也应当查查他们是否别有用心才是。”
“说起这位萧将军,不知少恒有没有听说过最近民间的某些传言……”
洛锦姝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一样,绞着纪少恒的衣摆道。
“传言说我是天命之女,而萧危将军潜龙在渊,只待时机一到便可一飞冲天,而我便是那个‘时机’。”
纪少恒顿时冷下了脸:“锦姝的意思是,我有如今的地位全靠娶了你?”7
洛锦姝急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知道少恒不信这些,可即便我们不信,也总有人相信。”
“少恒,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可别被那些‘忠臣’的表象骗了。”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纪少恒接过来一看,那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正是萧危的手笔,上面赤裸裸写着。
‘寅时三刻要事相商,花园凉亭后见。’
纪少恒猛地攥紧了手中字条,眼神狠厉:“他竟敢私会皇后,当朕是死的吗!”
洛锦姝抚着他的胸膛替他顺气:“少恒莫气,万一萧大人真是有事相商,耽搁可不好。”
纪少恒冷哼一声:“什么事非得深夜相商,怕不是想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洛锦姝安抚道:“不如今夜少恒同我一起赴约,届时就算有异动也能第一时间缉拿他,若是没有那不正好皆大欢喜?”
纪少恒沉吟片刻,眸中闪过纠结。
“这样一来,便是将你置于危险境地,不行,我不能拿你的安全冒险,到时找个身形相仿的宫人替你去就是。”
洛锦姝点点头:“让小霜替我去吧,她跟在我身边多年熟知我一切行为习惯,身形也是最像我的,由她去是最好不过。”
她早已安排好一切,今晚这出戏即便她自己不去也定是精彩万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只等时间浇灌便可长成参天大树。
到时纪少恒失了左右臂膀,孤立无援之际,就只能任她宰割。
纪少恒,他活该众叛亲离,满身污名。
欠她和谢砚清的就该拿命来还。
她压下心中愤恨,装出满腔爱意靠在纪少恒身上,静静等着夜幕降临。
深夜。
寒风吹过洛锦姝的衣角,扬起一抹孤独的弧度。
她站在宫墙之上,远远眺望正好能把花园凉亭处的动静尽收眼底。
两道影子相互拥抱依偎,似是一对久别重逢的爱侣。
在他们相拥的瞬间,纪少恒怒气冲冲的提剑上前,小霜躲闪不及被一剑封喉。
萧危愣怔的功夫就被纪少恒斩断一只臂膀,不得已只能狼狈逃窜。
洛锦姝站在高墙之上,看着他们反目,嘴角的弧度还未勾起,就和躺在地上的小霜四目相对。
她被小霜眼中浓重的哀伤刺痛。
恍然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竟也视人命如草芥,在这等惨状之下,自己竟还笑得出来。
她不敢再看小霜的眼,别开头望向没有一颗星子的夜空,心中怅然。
她的生命仿佛也像这厚重的夜幕一样,死寂暗淡,失了所有光亮。
尔虞我诈,专权弄术。
她终究成了自己曾经最痛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