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辉
行业日衰，人心渐散。这个时候很有一些人会用情怀、理想这些虚幻的事物来激励一下人心，鼓舞一下士气。这些人一部分是生活所迫，为了养家糊口，只能捡好的说，以换取微薄薪金。另一些人则是尚对行业抱有希望，希望通过这些遥不可及的虚幻来提振一下日渐萎靡的行业。
心灵鸡汤、励志读物也是这许多年来出版的一大类型图书。虽然绝大部分粗制滥造、相互抄袭，但销量总体不俗，还时常出一些爆品。但这种心灵鸡汤的毒性，作为出版从业者，作为好歹受过一些教育的人，应该都是深知的。给人创造一些虚幻的精神麻醉品，并不能解决现实中的问题，并不能让人走出真实的困境。同理，那些对出版行业满怀激情、能量的空洞情怀和不切实际的理想，也只会害了出版行业，让这个行业死得更快。在诸位同行的奋斗下，在无数虚无的情怀下，我觉得在我有生之年见到出版行业消亡的几率是越来越大了。
生活是现实的，市场更是残酷的。你可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最终总要有人给你的不负责任埋单。近闻某书局老板因意外过世，身后留下不小的债务。据说他生前很早已捞到了第一桶金。然后为了情怀、理想辞职开了书店。但书店难做，亏损难以扭转，最后无奈抵押了房产。现在不幸去世，更是留下了不少债务。身死道消，他的理想到此终止，但是留给家人的则是巨大的债务、负担。这种理想、情怀值得称颂嘛？难道不是对家庭的不负责任，对家人的伤害嘛？
还有很多相识、相知的书业老板，不也是如此。里边一些人品性纯良，思维简单，人生充满了理想主义。虽然早年因为时势赚了第一桶金，但后来不能适应世界变化，生意越来越差，仍不肯收手。最终为了不切实际的理想把早些年赚到的钱都搭了回去，艰难度日。现在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勉强维持。但债务不管怎么拆墙补墙，但债务就在那里，并不能化解。很多已经进入庞氏阶段，只等着那天倒闭。最后除了自身的累累负债，还会有拖欠了的房租及上下游供应商、客户的货款。这不是让别人为你的理想埋单嘛？这难道不是自私的行为嘛？
理想不能当饭吃，情怀不能当钱花。万事归根到底都是社会生活的一部分，你不可能脱离了社会现实而去追求虚幻的理想和情怀。就算你自己做可以，但你的作者可以嘛？你的客户可以嘛？你的同行可以嘛？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在很多从业者空喊理想、情怀的时候，作者群体已经给出了答案。谈钱伤感情，谈感情伤钱。自媒体兴起，一个好的作者，发个信息有流量、广告收入。发个文章，有打赏、广告收入。做个社群讲座，有会费收入。你出版可以给人提供什么？很多人把自己的智识分享一下，几万、几十万，甚至百万、千万财富就自己飞来。你出版能给人家多少版税稿酬？钱你都给不出来，人家干嘛费劲吧啦的写稿出书？最后不过把其他平台用剩的边角材料、残羹冷炙扔给出版，废物利用一下。都没人写书了，难道从业者自己写书去？问题是你写了有几个人去看？
你不谈钱，那你的客户能不谈嘛？既然是商业合作，谁不渴望利润？人家有家要养，人家要给员工发工资，人家没工夫和你谈情怀、扯咸淡。你不计较物质，你的员工可以嘛？人家买房时候用你的理想去买？人家给父母看病用你的情怀去看？人家娶妻养子靠你的空洞未来？都不可能。
脱离了现实的理想和情怀是空想，是妄想，是愚蠢和自私。所以凡事先谈物质需求，其中钱为先。你空谈理想，不过让理想成为更遥不可及的虚无。你空谈情怀，不过是让自己成为无知自私的小丑。有钱、有闲才有资格谈理想，说情怀。
出版业日见消亡，其中很大一个因素就是对物质、对金钱的认知不足、不对。如果想做真正的好书，想做理想中的读物，你觉得是你有实力做出来，还是马斯克、贝索斯更有实力做出来？物质是实现理想的基础和后盾。你饭都吃不上了，还谈理想，那是精神病的一种症状。
物质并不罪恶，钱并不丑陋。难道说马斯克、贝索斯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之辈？当你有了物质保障，你真正的理想和情怀才可以得以施展。如果去做公益行善事，是一个富豪的能量大，还是一个乞丐的能量大？当整个出版业的产值不如一家稍大上市公司的时候，你这个行业怎么进步，怎么发展？最后不过是行业外的资本渗透，把出版业作为产业链的最底层随意压榨和掠夺。你自己都活不下来，你谈何理想？
物质、钱与理想、情怀并不矛盾和抵触，应该是一个先后顺序，相辅相成的事情。但很多出版从业者，没有明了因果，遂成空谈。当整个出版业不愿意谈钱的时候，其实也是自证无能的一种无奈。很多时候是真的不想嘛？不是，是无能。是没有办法去赚钱，所以干脆就不去谈了。说些空洞高大上的废话，不需要成本的空话，岂不容易得多。
当一个行业自身无法造血，无法滋养自己的时候，它怎么可能发展，它唯一的结局就是枯萎凋零。当一个行业无法盈利的时候，也许是环境在改变，但最大的问题肯定是在自身。当一个行业没法保障从业者可以有尊严生活的时候，那这个行业还有什么活力？人才怎么可能留住？更不要说新鲜血液的流入。
有一些行业薪资调查，虽然不够权威，但也可以管中窥豹。绝大部分人的年薪也就是税前10-15万的水平，所谓的头部也不过是几十万的水平，年薪百万者更是寥寥无几。这种薪资水平让人活着都十分勉强，更不要提有尊严的生活了（活着和生活是两个概念，如果你不能理解，只能说明贫穷限制了你的认知）。
10-15万的税前年薪，扣除五险两金后能到手的现金是多少？不过十万上下。十万上下对于北上广深是什么概念？北京北二环边30多年楼龄的老房子，一平米价格在10万左右。也就是说一个出版从业者一年的净收入，不吃不喝，也就仅够买一平米的老房子。在这种低收入的前提下，如果你是人才，你有能力，你有能量，你会留在这个行业追求所谓的理想和情怀嘛？个别的人肯定会有（当然这个别的人基本都是家境无忧的，所以才会有），但我相信绝大部分人是绝对不会的，肯定一有机会就会毅然离开。如果有一个年薪百万的岗位给一个出版从业者机会，有几个人不会动心？如果你弄个什么年薪二三十万的社长、总编岗位，给一个年薪百万的人才，人家会感兴趣嘛？
从业二十余年，身边无数的同行消失、转行。做发行的，去别的行业做销售，自己做生意的大有人在。做编辑的，去新媒体行业继续发展、创业的大有人在。二十年前，十年前的老人，留下的有多少？况且很多留下的并不是不想转行，而是身老技拙，没有能力再去转行，所以只能在出版业混吃等死，熬退休了。
出版行业想好，想发展，想生存，就需要多想钱。只有当你有能力、有本事赚钱了，才可能会有未来的发展。只有你可以让从业者有尊严的生活时，真正的人才，大量的人才才会涌入这个行业。没有人才作为基础，没有物质刺激作为动力，那这个行业绝对不会得到发展，最终必然走向死亡。
如果你真的对出版行业或者叫出版事业有情怀、有理想，那就先想办法赚钱，先想办法让这个行业赚钱。等你身家数亿、数十亿的时候，你有能力用其他的收入滋养出版的理想与情怀。当你有千百亿，万亿的时刻，你可以按你的理想和情怀来打造这个行业，出你理想中的读物。所以少空想，多务实，努力赚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