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德克萨斯州与美国联邦政府的冲突引起了全球范围的持续关注。可能在很多人的印象中美国一直在世界范围内到处惹是生非：美国发动过针对南联盟、阿富汗、伊拉克等国的战争；在乌克兰等国策划颜色革命；对中、俄等国推行贸易制裁；对伊朗、朝鲜、古巴等国的长期封锁；推动北约东扩挤压俄罗斯的战略空间；在新冠疫情问题上造谣生事甩锅别国......可四处扰乱别人的美国似乎自己国内却一直相对稳定。

虽说我们也时不时能听说美国发生枪击事件、种族冲突，但这些事件大多只是影响某一具体地区的个案。真正能引起美国整个国家混乱的大规模内战或军事政变在我们的印象中似乎从未听说过。美国历史上其实是曾爆发过内战的，但美国内战早在1865年就已结束。生活在我们现今这个时代的人除了从历史书知道美国内战之外对这场其实是缺乏直观印象的。像现如今这种美国一个州政府公然与联邦政府发生冲突的事在很多人印象中都是第一次。

其实这次的冲突与历史上的美国内战是有一定相似性的。引发美国南北内战和如今这次冲突的有一个共同原因就是联邦政府与州政府的关系问题。美国是一个联邦制国家：当初北美十三个英属殖民地组成了美利坚联邦的最初框架。那时十三州都享有独立的主权，而联邦制国家成立之后联邦成员就需要把军事、外交等权力交给联邦政府，只保留部分管理内部事务的权力。后来美国通过兼并和购买等手段使领土得到大幅扩张。

如今的美国已由最初的十三个州扩张到五十个州。在美国的联邦政体下州政府和联邦政府一直存在博弈关系：尽管州政府需要把军事、外交等权力上交联邦政府，然而各州在内部事务上仍有相当的自主权。在美国联邦与州的关系问题曾一度是长期争论不休的话题：主张强化联邦权力的政治派别强调联邦不仅是各州的集合体，而且更是直接受托于人民。联邦的权力来自于人民的授权，而非各州之间的契约。

与此同时强调州权的政治派别则认为联邦只是各州之间缔结的契约，所以各州可以自由选择去留。1828年美国国会的贸易保护主义者通过了一项限制国外产品竞争的法案：进口商品的关税平均提高到商品价格的百分之五十到六十。当时南卡罗来纳州担心这样的高关税引起欧洲各国在关税上的报复。南卡罗来纳宣布该法案在南卡罗来纳无效。州议会、州政府是否有权宣布联邦法令无效迅速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争议。

南卡罗来纳后来甚至一度威胁要退出联邦。时任总统安德鲁·杰克逊当即摆出要动武的姿态。好在副总统卡尔霍恩出来打圆场促成了双方的妥协。这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次有某个州威胁要脱离联邦，然而这件事最终以双方的妥协告终。这也使一个问题被掩盖：一个州究竟是否有权力脱离联邦呢？可以说这就是一笔说不清道不明的糊涂账。33年后这个未解决的问题终于诱发了美国历史上的南北内战。

1861年美国北方各州与南方各州围绕奴隶制的存废问题爆发内战：南方各州宣布脱离联邦成立新的美利坚联盟国。这时依然没人能说清南方各州的行为是否符合宪法的规定，于是当时就出现了这样模棱两可的说法：“南部退出联邦没任何宪法效力，离开联邦的任何州的做法都是非法的，但另一方面联邦政府也没任何宪法上的权力去强迫一个州留在联邦内”。这再次验证了一个州究竟是否有权脱离联邦就是一笔糊涂账。

这笔糊涂账其实到今天依然没得出准确的结论，所以人们对美国的州是否有权脱离联邦是存在不同解读的。美国宪法的确没禁止各州独立，但同样也不认同各州有权脱离联邦。这实际上就是一个模糊地带。这也就为那些主张独立的政治组织留下了打擦边球的空间。正因为存在这个模糊空间，所以在美国公开喊独立口号其实并不违法，然而如果谁要敢公然武装叛乱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简单来说美国任何一个州都可以合法公开地喊出独立口号，可谁要真敢那么做就会引起第二次美国内战了。尽管关于一个州是否有权脱离联邦在美国是一笔糊涂账，然而在南北战争后美国实际上加强了对各州的控制力。如今的美国宪法并不允许各州单方面从美国分离出去，所有试图分裂的行为都是“绝对无效的”。按美国宪法的规定：一个州要独立首先要取得本州绝大多数民众的支持，然后再召集其他各州的代表举行集会。

只有得到参加该集会的其他各州2/3的代表同意才能够通过独立修正案。即使在该修正案被通过后还将会被送去给50个州的立法机构并至少得到38个州的同意才能被采纳。采纳后的独立修正案还需要经过国会参众两院的批准。目前任何一个州其实都不可能单方面退出联邦，只有与其他各州及国会参众两院达成一致才能脱离联邦。由于参议院议员是按每州两名来分配，所以任何一个州想独立都很难在参议院获得2/3以上的高票。

指望通过议会博弈这种合法途径实现独立几乎不现实。如果合法独立的路走不通，那么剩下的就是武装独立这条路了。如果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联邦政府才不跟你理论什么符不符合宪法的问题。这说到底就是谁打赢了谁说了算。美国各州所谓的“闹独立”其实并不是真要闹独立，而是以此向美国联邦政府示威施压。这样做其实是为了使美国联邦政府倾听自己的声音。有句老话叫“会叫的娃娃有奶吃”。

如果你不哭不闹还有谁会关注到你的存在感呢？美国各州“闹独立”其实就是一种刷存在感的政治秀。各州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独立，但不闹一闹就得不到应有的重视。闹一闹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提升自己在美国和国际社会的地位和影响力。所以美国各州“闹独立”几乎已成为一种常态化的政治秀。只要各州不公然发动武装叛乱，那么美国政府其实也早已习惯了这种形式化的政治秀。

在美国的联邦体制下几乎每个州都会通过所谓“闹独立”的政治秀博关注，所以几乎每个州都存在一些独立组织。在美国各州的独立运动中影响力较大的主要有阿拉斯加州、夏威夷州、加利福尼亚州、德克萨斯州。这次与联邦政府发生冲突的德克萨斯州在历史上曾是墨西哥领土，但甚至在墨西哥这个国家摆脱西班牙殖民统治而独立以前美国人就已开始向德克萨斯及周边地区渗透。

1820年约有1.5万名美国白人和1000名黑奴生活在德克萨斯，而当地的墨西哥居民只有5000人。1822年一支满载着武器、工具和花布的美国商队抵达了新墨西哥首府圣菲，此后每年都有美国商队前往新墨西哥并由此逐渐开拓出一条名为”圣菲小路“的商业路线。到了1835年已有大约3万美国人生活在德克萨斯。这一年美国政府唆使德克萨斯奴隶主发动针对墨西哥的武装叛乱。

1836年4月墨西哥总统桑托安纳将军在镇压德克萨斯叛乱时被德克萨斯军队俘虏。桑托安纳被迫签字承认德克萨斯独立。1836年3月2日德克萨斯正式宣布独立。美国方面随即宣布承认德克萨斯共和国。墨西哥方面不承认德克萨斯的独立，而且坚持要将德克萨斯重新并入其领土。德克萨斯担心墨西哥方面会报复就请求加入美国以寻求保护。1845年2月28日美国参众两院通过决议：接纳德克萨斯加入美利坚合众国。

同年11月美国总统特使前往墨西哥城洽谈购买新墨西哥、亚利桑那和加利福尼亚等地的事宜遭到墨西哥方面的拒绝。驻守美墨边境的美军将领扎卡里·泰勒随即率军西移150公里驻扎在德克萨斯人主张的边界格兰德河旁。墨西哥方面则坚持认为奴埃斯河才是合法的美墨边界。1846年4月26日一支墨西哥军队越过格兰德河击败了一支美国先遣部队。美国方面把这一行为说成是墨西哥对美国领土的入侵行为。

1846年5月13日美国参议院以40票对2票、众议院以174票对14票通过了对墨西哥宣战的决议。1848年2月墨西哥战败后被迫与美国签订《瓜达卢佩-伊达尔戈和约》将北部236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割让给美国。割地之后的墨西哥剩下的国土面积只有197.3万平方公里。美墨战争使墨西哥丧失了55%的国土。美国则在这些新获得的领土上成立了德克萨斯、亚利桑那、新墨西哥、加利福尼亚等州。

1861年德克萨斯州一度脱离联邦。尽管德州的独立运动被联邦政府平息下去，然而当地人的独立倾向却一直延续至今。德州生活有相当数量的拉丁裔、西班牙裔、非裔，民间习惯说西班牙语，所以德州在以说英语的白人人口为主的美国又是一个另类。2014年德克萨斯州民族主义运动主席丹尼尔·米勒就希望德克萨斯能效仿苏格举办独立公投。米勒表示自己主导的德州民族主义运动会员已超过26万。

政治氛围相对保守的德克萨斯与一些联邦政府的政策存在分歧。这些分歧涉及枪支控制、环境法规、社会政策等各方面。地处美墨边境的德克萨斯长期以来就是非法移民经由墨西哥进入美国的重灾区。特朗普任内修建了美墨边境墙阻止非法移民的渗透。可拜登政府上台后对移民问题管制比较松：仅2023年就有300多万非法移民入境。这其实从德州入境的就有200多万。要知道德州总人口只有2000万左右。

换句话说2023年进入德州的非法移民占到了其总人口1/10左右。大量非法移民的涌入严重影响了德州居民的生活：非法移民为了谋一份工作生存下来大多对薪酬待遇要求不高。这在德州当地人看来就是和自己抢工作抢饭碗。在非法移民中甚至包括了一部分毒贩、恐怖分子。这些人的涌入导致德州社会治安日益恶化。因此移民问题就成了德州的心头之苦。这个问题之所以在今年引起这么大反应主要跟美国大选有关。

在今年的美国总统大选中特朗普颇有卷土重来之势。全世界都知道这个一手主持美墨边境墙修建的美国前总统对移民政策的态度。那些想到美国讨生活的移民担心如果特朗普一旦上台会出台更多限制移民的措施，于是就一股脑抢着要在美国大选结果出来之前赶紧入境。这导致德州在今年面临非常严峻的移民问题。在美国大选中有所谓“红州”与“蓝州”之分：支持共和党的称为红州，支持民主党的称为蓝州。

当然有些州可能会在红与蓝之间摇摆。这就形成了美国大选中的深红州、深蓝州、摇摆州。所谓深红州是指长期以来一直支持共和党的铁杆，所谓深蓝州是指长期以来一直支持民主党的铁杆，所谓摇摆州是指在双方之间反复摇摆的各州。德克萨斯恰恰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深红州。德克萨斯本来就对民主党拜登政府没什么好感，而特朗普在移民政策等方面又迎合了德克萨斯人的诉求。

这决定了德州政府的立场当然是支持特朗普反对拜登的。其实德州与拜登政府的矛盾早有迹象：德州是美国最大的石油和天然气出口州。拜登政府为打压德州直接取消了所有的液化天然气项目。这一举措相当于是对德州进行经济制裁。美国总统对国内的一个州采取经济制裁措施这种场面在历史上并不多见。上一次发生类似情况还要追溯到南北战争时期。如今德州与拜登政府之间只不过是长期积累的矛盾公开化了。

目前德州州长已宣布德州进入战争状态并表示德州将行使自卫权。如今德州的国民警卫队已公开与联邦政府的军队对峙。此外有25个州派出国民警卫队前往前线支持德州。美国的国防军事体系有一大特色就是：负责国防的联邦政府管理着130多万正规军及后备役部队；负责国内安全的各州政府管理着55万左右的国民警卫队。国民警卫队由各州的财政供养，平时受州长指挥，官兵在入伍时宣誓服从州长的调令。

美国这种国防军事体系是立足于国家作为联邦制国家这一基础之上的，因此这种国防军事体系在包括我国在内的中央集权型国家看来是极为独特的。和平时期美国的国内安全是由各州的国民警卫队负责的，联邦正规军只能负责对外的军事行动。在未经州政府同意的前提下联邦军队不得进入各州执行任务，否则就会被视为是对这个州的入侵。事实上美国各州的国民警卫队在战斗力上却丝毫不弱于很多国家的正规军。

美国各州的国民警卫队加在一起达到了55万人的规模。这比英、法、德、日等国的正规军兵力人数还多，而且美国各州的国民警卫队有很多国家的正规军都不拥有的重型武器。美国的国民警卫队中有一支10万多人的空中警卫队。这支部队大量装备美国陆军和空军退役到二线的战斗载具和各种作战飞机。这些武器装备多是联邦陆军和空军的退役武器，但依托于美国发达军工体系生产出来的这些武器装备在全球都排的上号。

美国国民警卫队的装备中就包括有F22战机和具备核打击能力的B2战略轰炸机。显然这些的装备水平已超过了很多国家正规军的水平。事实上国民警卫队拉出去也要比很多中小国家的正规军还强。如果让美国空中警卫队作为一支独立的武装力量参与国际军事排名，那么第一名是美国空军，俄罗斯和中国能排在第二、三名，而美国空中警卫队完全有实力同英、法等国空军角逐第四、五位的名次。

如果光是德克萨斯一个州的国民警卫队显然无法与强大的美军抗衡。毕竟德州国民警卫队只有区区12000人左右。这和现役兵力超过150万的联邦正规军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问题是现在美国50个州当中已有25个公开支持德州。有些州不仅在政治舆论上对德州表示支持，甚至还派出自己的国民警卫队前来增援。目前已有包括至少400辆悍马车、72辆M2布拉德利步兵战车和48门M109自行榴弹炮等大量军事装备被源源不断运往德州。

当然现在就断言这次冲突会引起第二次美国内战为时尚早。虽说目前德州政府的态度似乎很坚决，但真要动起手来谁胜谁负还很难说。支持德州的其他各州到底是铁了心要和德州一块儿闹独立呢？还是想趁火打劫威胁联邦政府对自己让步呢？退一步讲即使25个州都想脱离美国也未必能赢。各州国民警卫队数量加起来都没联邦正规军多，更何况联邦政府手中还掌握着各州政府所不具备的核优势。

不过各州闹这么一出也确实够美国政府喝一壶的。各州政府很清楚打是打不过的，但联邦政府也不敢冒那么大风险与国内一半的州为敌。就算联邦政府能打赢也势必付出沉重的代价。开打对双方而言是两败俱伤，因此双方都势必会投鼠忌器。各州虽难以通过武力脱离美国而独立，但却仍可以通过向联邦政府示威争取更大的自主权。具体到德克萨斯而言其实还是有相对较多筹码的。

拥有70万平方公里土地和2000多万人口的德州是美国第二大州。德州在军事、经济、教育、文化等各方面都有强大的实力。德州1.2万人的国民警卫队装备其实还是不错的。长期以来德州就是美国军火与高科技制造业的核心区域。德州拥有像洛克希德·马丁航空、贝尔直升机和波音这种全球知名的军工企业。德州是美国两大陆军设施所在地。美国国家航天局的总部也在此地。除了军工之外德州的其他产业也相对较为发达。

德州2.4万亿美元的GDP在美国50个州仅次于加州。众多世界500强企业汇聚于此突显出德州的商业活力和经济实力。德州国民警卫队的M1A2主战坦克、M2“布雷德利”步兵战车F-22、F-35、F-15、F-16、A-10C、AC-130、B-2等装备与美国联邦政府正规军相差无几。更何况如今全美一半的州都想通过支持德州向联邦政府施压。如果联邦政府试图简单地使用武力压制德州可能会引发更严重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