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晋国的冬日,素来最是寒冷。
昨夜下了初雪,如今正是大雪纷飞的时节。
漫天飞雪中,夏语烟却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雪地里,双手抱住一个巨大的冰块,将其放在自己的胸口。
而冰块的最中央,冻着一块玉佩。
快了,再坚持一会儿,冰块就要化了。
“小姐,再这样下去,您会冻死的,奴婢替您暖吧。”
两侧的丫鬟看不下去,哭着想要夺走她手中的冰块,却被她摇头躲开。
“不行,太子哥哥说了,我要靠自己把这个冰块里的玉佩取出来,不能有外人帮忙,更不能借用其他助力。”
说完,夏语烟颤抖着将手中的冰块抱得更紧,不知过了多久,怀中冰块终于被彻底融化,里面的玉佩啪嗒一声掉了出来。
她浑身透湿,脸色苍白,浑身更是不住的颤抖。
成了!
她欣喜的捡起玉佩,便朝宫里跑去。
“太子哥哥,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她一路冲到御花园,而后小心翼翼将玉佩递到李尘遇的面前,眼神期盼。
“你看,这是你要的玉佩,我拿出来了,你可以让我牵一牵你的手了吗?”
身边陪着看花的众人,闻言纷纷嗤笑。
“真是笑死人了,堂堂安国公的千金,竟如此花痴,大庭广众之下,就盼着牵太子殿下的手。”
“看她这副不知廉耻的模样,简直连我府上的下人都不如!”
李尘遇转过身来,神色冷清,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追了他十几年的未婚妻,从小到大,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如今他在这儿赴宴,她不知怎么跟了过来。
一出现,便提出要牵他手这样的轻薄之言,实在让人厌烦。
为了甩开她,便随口说了句让她将冰块里的玉佩取出来便答应她,本是想让她知难而退,谁曾想她竟真做到了。
他冷冷看着她,一字一句,都带着丝丝寒意。
“安国公就是这样教的你,让你这般不知礼数吗?”
眼看着周围的嬉笑声越来越大,夏语烟咬了咬唇,恭敬的给他行了个礼。
“太子哥哥,是我太急了,失了礼数,这玉佩是我亲手从冰块里暖化的,绝对没有假手于人。”
“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能把它取出来,就让我牵你的手……太子哥哥……”
他冷冷打断她的话,“孤是答应了你,可孤只给了你一炷香的时间,如今过去多久了?”
“你将这玉佩替孤送去丞相府,到时再来回话。”
送入丞相府……
夏语烟不自觉的手心一颤,她缩回手来,细细一看,这才发现那玉佩的反面刻了一首情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所以,这本是他要送给孟蓁蓁的定情信物么?
晋国人人皆知,清冷孤傲的太子殿下,素来杀伐果决,不近女色,却唯独对丞相府千金孟蓁蓁与众不同。
他欣赏她的才气,也怜惜她的柔弱,可皇上为他定下的未婚妻,却是她这位安国公府的千金,夏语烟。
他素来是不喜她的,她一直都知道……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哪怕她的眼里永远只有他,可他的眼里,永远只有孟蓁蓁。
如今还要她这个未婚妻,去给他送定情信物,不是明摆着羞辱她吗?
人人都以为她会懂体面就此离去,谁知她只是咬了咬唇,期盼道:“只要我送去,你便会让我牵你的手吗?只要一下,你给我牵一下。”
李尘遇瞬间一怔,而后清冷的眸色终于染上了怒意,似在实在震惊于她的厚脸皮。
“夏语烟,你难道……当真就不知羞么!”
说完,他拂袖而去,再不看她一眼。
唯有夏语烟无视众人的嘲讽声,紧紧攥着玉佩,踉踉跄跄往出宫的方向走。
人人都说她不要脸,痴缠太子殿下,却没人知道,她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雪下得更大了,风雪里,她纤弱的背影看起来格外淡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
来到丞相府门口,刚将手中玉佩交到下人手中,她便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昏倒在了雪地中。
醒来时夏语烟已经被送到了国公府,安国公夫妇正守在她的床边,眼底布满了血丝。
见她醒来,两人心疼的拉着她的手,眼眶发红。
“烟儿,我的好烟儿,你受苦了。”
“都怪爹娘,给了你这样一副身子。”
眼看着爹娘就要哭出来,夏语烟顾不得自己还在难受,连忙坐起身来。
“我没事,爹,娘,只要能在这世界多活一刻,便能多陪你们一刻,受再多的委屈我都可以忍受。”
七年前,她突然昏倒,然后便是高烧不退,请遍了城中的大夫,都没有见效。
最后,是一名游医出现,给了她苏醒的丹药,并且告知了她续命的药方。
原来,她命格特殊,注定活不过十八岁。
而当今太子,是唯一能破她命格的天选之人!
牵一下手,她便能多一个时辰的寿命,抱一下多一天,亲一口便能多整整三天。
只有和他在一起她才不会死,所以她才不得不日夜缠着他。
就在几年前,李尘遇遭遇刺杀,中了毒箭,奄奄一息濒临死亡。
陛下心急如焚,放话全天下,只要谁能救太子一命,便可以同皇室提任何要求。
为了救回李尘遇,也为得到更多和他相处的机会,得知天山雪莲有解毒奇效之后,她一个人孤身爬上狼山,险些去了半条命,才终于采得那解毒奇药。
之后,李尘遇苏醒,她也如愿成为了他的未婚妻。
可即便两人有婚约在身,他对她素日冷淡,一再推迟婚约的时间,更不愿意与她接触。
如今眼看着仅剩一月,她就要满十八,她却连太子的手抖未曾牵到。
<br>第二章
每每看到李尘遇那冰冷不喜的眼神,她都想过要不就这样便罢了,一了百了。
可看着爹娘那悲戚的眼神,她又怎么都狠不下心来。
更何况,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没见识过塞外的风光,没尝过世间所有的美食,就这般死了,她如何甘心。
如今既然有续命的法子,不管是为了爹娘,还是为了自己,她都该去试上一试。
或许有一天,她终究能够打动李尘遇,让他爱上自己。
从今往后,她便可以和他厮守一生,做尽一切亲密的事情,再也不用时刻担心自己寿命不够了。
接下来的几日,夏语烟还在想着,该如何再去亲近李尘遇,至少得摸到他的手,京城突然就出了一件大事。
据说丞相府千金孟蓁蓁外出时中了毒,送回来时整个人已经失去意识,奄奄一息。
李尘遇急红了眼,没日没夜的守在她的床边,名贵的药材不计其数的往丞相府送,更是几乎把整个皇宫的御医都传到了丞相府上,给她治病。
可所有的御医轮番诊治了个遍,怎么也查不出她到底中的是何种毒,该如何去解。
眼看着孟蓁蓁脸色越来越差,就要支撑不住,李尘遇急得发了狂,扬言御医要是治不好孟蓁蓁,便要整个太医院与她陪葬。
听闻消息的夏语烟立刻赶到了丞相府,她看着日渐憔悴的李尘遇,主动走到他的面前请缨。
“太子哥哥,我有办法治好孟小姐。”
听到她的声音,李尘遇的眸光闪过一丝不耐,他冷冷的开口。
“这儿不是你可以胡闹的地方,太医都束手无策,你又有何办法!”
夏语烟坚持道:“太子哥哥,七年前我也生过一场大病,那次所有的大夫也是同样的束手无策,可最后,我还是醒了过来。”
“她如今已然这样再拖着也只能等死,不如让我一试,万一有希望呢?”
兴许是真的急昏了头,李尘遇拧眉想了许久,终于松了口。
“若是救活蓁蓁,你想要什么赏赐?”
她欣喜的咬唇,连忙开口。
“我想要太子哥哥,能吻我一次!”
“荒唐!”
李尘遇脸色瞬间通红,他拂袖转身,身子都气得微微有些颤抖。
“你!你轻浮!”
夏语烟却不管这些,立马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这真的是我唯一的要求,为了孟小姐,太子哥哥你就答应我吧!”
他背对着她沉默了许久,气息起伏不定,或许是觉得她只是在信口雌黄,最终还是冷冷转过身来。
“你先治好再说!”
夏语烟松了一口气,如果李尘遇能亲她一口,这样下来,她又多能多活三天了。
<br>第三章
之后,她将所有人都从房子里赶了出去,连同李尘遇也不例外。
这些年,为了续命,家里人几乎让她尝遍了所有的药材,所以她的血日积月累,便有了解百毒之效。
数年前,服用鹤顶红的婢女都被她救了回来,她不信救不活孟蓁蓁。
只是要取血并不容易,她素来体弱,取一次血便要休息很久的时间才能恢复。
犹豫片刻,她拿出匕首,狠狠的朝自己手腕上划了下去。
鲜血顿时流到碗里,夏语烟紧紧咬牙,才忍着没有痛呼出声。
门外李尘遇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中越发的焦躁不安。
这么久没有动静,还不知道她会对蓁蓁做什么。
想到这儿,他再忍耐不住,强行推门而入。
夏语烟慌忙将刀藏了起来,可手臂上的伤口,还是隐隐泛出血来。
看到这一幕,素日向来对她冷漠的李尘遇,眸光也不由得闪了闪。
“你……你竟以你自己的血作引?”
她强忍疼痛轻轻勾唇。
“我的血,能解百毒。别担心,太子哥哥,我不疼的。”
说完她捧着药碗走到床边,一口一口的将那混了鲜血的药,小心翼翼喂到孟蓁蓁的口中。
药虽然没有即刻让孟蓁蓁清醒,可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比之前要好了许多。
见到她这副模样,夏语烟也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她扭头看着眼眸不再冰冷的李尘遇,欣喜的露出一抹笑来。
“太子哥哥,你看,人好多了。”
闻言,他立马坐到孟蓁蓁的身边,伸手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
经过一番折腾,她的烧果然退了下去。
即便如此,李尘遇也寸步不离的守在她的身边不肯离开,事无巨细,全部都要由他亲手操持。
每隔一个时辰给她喂水,每隔半个时辰给她擦汗,一举一动,温柔至极。
孟蓁蓁昏迷了几日,他就不眠不休的在身边守了她几日。
纵然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看着他深陷的眼窝,夏语烟不悦的拧紧了眉头。
可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索性只能默默的等着。
直到她脸色苍白,终于支撑不住,走到李尘遇的面前。
“太子哥哥,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有兑现。”
李尘遇看了一眼昏睡的孟蓁蓁,微微沉眸,直接起身拉着她走到一边。
扫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才微微附身,像完成任务一般,低头吻在她的唇上。
两唇相碰,李尘遇心中莫名涌上一层奇特的感觉。
他本以为他对夏语烟厌恶至极,这个吻也只会让他觉得恶心,可没想到,他竟然对她的唇会有些依恋。
夏语烟见他停住了,怕他离开,伸手拦住他的腰,用力的加深着这个吻。
亲一口多三天,亲两口就能多六天。
多亲一会,必须多亲一会!
<br>第四章
就在两人都有些沦陷在这个吻中时,屏风后忽然传来一阵异响。
“砰!”
两人同时回过头去,这才发现,孟蓁蓁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拥吻的两人,翻身下了床,一路哭着往门外冲去。
李尘遇神色猛地一变,“蓁蓁!”
“太子哥哥……”
夏语烟下意识的想要拉住他的手,却被他误以为她想挽留,将她用力一推,她一时没站稳,整个人直接摔倒在地。
包扎好的伤口被拉开,鲜血流了一地,她艰难的呼痛,却眼睁睁的看着李尘遇追着孟蓁蓁而去,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夏语烟强行忍住身体和心口的双重疼痛,脸色苍白的扯了扯唇。
别难过,夏语烟,至少你又可以多活几天了,不是么?
最后,不知李尘遇是如何哄好的孟蓁蓁,总归两人已经重修旧好,隔日便传出两人一同在宫中赏花的消息。
接下来,似乎是李尘遇为了不让孟蓁蓁伤心而刻意为之,无论夏语烟怎么努力,都再没见到他一面。
直到太子生辰宴,京中高门贵女都受邀前往。
给他的礼物,夏语烟提前好几日便开始准备了。
她知道他喜欢收集好墨,所以特意前往徽州,亲自在矿山寻了整整三天三夜,才终于寻得这一方绝世好墨。
为了寻得这方墨,她脚也破了,手也伤了,可只要能讨得李尘遇欢心,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带着礼物进宫时,在御花园内,她遇到了早到的孟蓁蓁。
她本打算避开,可孟蓁蓁微微冷笑,朝她走了过来。
“夏语烟,为了巴结太子殿下,你可真够殷勤的。”
夏语烟停下脚步,静静的看她:“今日是太子生辰,众人都准备了寿礼,难道大家都是有意巴结太子吗?”
她虽然对李尘遇逆来顺受,言听计从,可并不代表,她要对所有人都这样。
更何况眼前人的性命,还是自己救下的,她没有一句谢谢不说,竟还多番挑衅。
见她回怼自己,孟蓁蓁脸色有些挂不住,她不屑一笑。
“还是一惯的伶牙俐齿,即便你再想方设法讨太子欢心,也不会让他多看你一眼。”
“说来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太子摆明了瞧不上你,还不知廉耻的贴上去。”
“夏语烟,你的爹娘没有教过你礼义廉耻吗?”
夏语烟本不欲过多周旋,可如今听到她这样诋毁自己娘亲,顿时火冒三丈。
“孟蓁蓁,究竟是谁没有礼义廉耻?”
“我再怎么讨好太子哥哥,都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而你呢?”
“既然你这么喜欢太子哥哥,当年他身中剧毒,险些没命的时候,你怎么没站出来想办法救人,反而躲得远远的?”
“你究竟是喜欢太子哥哥,还是喜欢他太子的身份,喜欢这个太子妃名号带给你的荣耀?”
孟蓁蓁没想到会被人这般戳中心事,顿时气急,恼羞成怒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夏语烟被打得耳鸣嗡嗡作响,反手便回了一个耳光。
“夏语烟!”
身后传来李尘遇震怒的低吼,下一刻,他便带着满身怒意而来,一把将孟蓁蓁护在了自己的怀里。
夏语烟慌忙想要解释,可他连听也不听,便毫不留情的斥责她。
“蓁蓁身体才刚刚恢复,你便对她动手,当真是狠毒至极!”
他竟然用这样严重的词语形容自己,当真是发了大火。
即便这样的场景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不管孟蓁蓁的手段有多低级,他都会选择毫不犹豫的相信她。
脸上的痛不及心头痛意的千分之一,她捂住脸颊,眼眶不自觉得有些发热。
跟随太子一同出来的众人将现场围得密不透风,众人的眼神更是带着轻蔑的光,狠狠刺在她的身上。
事到如今,她是逃不过一番责罚了。
李尘遇牵起孟蓁蓁的手,一字一句冰冷道:
“来人,传令下去,夏语烟善妒猜忌,德行有亏,不配为东宫太子妃,从今日起,孤与她的婚约就此解除!”
<br>第五章
退婚几个字如同晴天霹雳,轰然响彻夏语烟的头顶。
她就是仗着未婚妻的身份,才能肆意接近他,延长生命,改变命格。
如若退了婚,她必死无疑!
夏语烟连忙攥住他的衣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止不住哀求。
“太子哥哥,我知道错了,你怎么处罚我都行,求求你不要退婚好不好!”
“要打要罚,我都认了!”
为了挽回这段姻缘,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众人看着她卑微哀求的样子,不禁面露冷色,暗暗嘲讽。
“为了当太子妃,她也太不要尊严了,这种事若要落到我的头上,我可学不来她这做派。”
“她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了,为了讨好太子,她什么事做不出来?”
李尘遇转过身去,眸光紧锁,眼前却不断浮现出那天的那个吻。
这几天,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一闭上,嘴唇便隐隐发烫,好似夏语烟就在自己的眼前一般。
可是,分明他心中的人一直都是孟蓁蓁。
他爱的人是孟蓁蓁,一直都是。
所以,他绝不容许,自己对夏语烟有别的心思。
为了彻底断绝两人接触的机会,唯有解除婚约这一条路径。
他再次沉眸,冷冷看向眼前人。
“孤心意已决,你若是想跪,便在这儿跪着吧。”
夏语烟脸色一白,眼眶有了红意,“是不是只要我一直在这儿跪着,太子殿下就愿意收回成命?”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连忙在一旁起哄。
“只是跪着有什么诚心?”
说着几人唤来奴婢,将数十个白瓷瓶一一砸碎在地上,指着那满地的碎片说道。
“既然夏小姐知错了,便从这碎片上跪过去,一来算是给孟小姐道歉,二来也可验证夏小姐对太子殿下,究竟是不是真心的。”
几人笑作一团,摆明了是在看她的笑话。
破碎的瓷片锋利至极,即便是穿着鞋从上面走过,只怕都会落得脚底满是伤口,更何况要她跪着爬过去。
夏语烟当初一曲惊鸿舞,名动京城,平日最是爱护自己的双腿,若是从这儿跪过去,只怕这双腿也要废了!
她们哪里是要她道歉,分明是要毁了她!
李尘遇拧紧了眉头,刚要开口,孟蓁蓁却先他一步,假模假样道:“语烟妹妹,罢了,今日你虽然对我动了手,可也不至于受这样重的责罚。”
“京中还有好男儿,太子殿下择日再帮你挑一户好人家便是!”
她的话一出,夏语烟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的命格只有太子能破,她也只能嫁给太子。
若是嫁给别人,便只能一个死字。
夏语烟扭头看着那铺满碎片的道路,将嘴唇都咬出血来。
“太子殿下,我今日甘愿受罚跪过这条路,只愿殿下消气,不要解除你我的婚约!”
说完,她站起身来,她紧咬着牙,一步一步走到那堆碎片面前,然后狠心跪了下去。
一阵钻心的疼痛瞬间从膝盖传来,她支撑不住,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却不想地上满是碎片,她的手掌也被瓷片深深的卡进肉里。
鲜血顿时流了出来,将雪白的瓷片染得一片通红。
“夏语烟!”
李尘遇虽然知道夏语烟喜欢惨了他,却万万没想到夏语烟竟为了不和他解除婚约,还能做到这种地步。
他紧紧攥着拳,看着不远处跪地的人,素来清冷的眸中,此刻多了一番别的意味。
刚要忍不住上前阻止,却被孟蓁蓁梨花带雨的攥住了衣袍。
“殿下,您是在关心她吗?”
李尘遇身子陡然一僵。
他在关心夏语烟?怎么可能?
可看着她这样受苦,他为什么会那般不舒服。
疼,太疼了,疼得她快要呼吸不过来。
夏语烟呼吸发颤,险些要坚持不下去,可她必须忍着。
只有坚持爬过去,她的婚约就不会取消,她就有机会接近李尘遇,她就能活下去!
为了活下去,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她一步一步的往前爬,每往前多走一步,膝盖上的伤口便多一分,身后整个蔓延出一道血色的痕迹。
身边众人发出怔怔感叹。
“没想到她还真的跪,也太不要命了吧!”
“就是,这样下去,她会不会死啊?”
李尘遇眉头越来越深,身后一双手紧握成拳,骨骼分明的手指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夏语烟终于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眼神里,从满地的碎片中爬了出来。
她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目光却还期盼的看着李尘遇。
“太子殿下,我做到了,不要解除婚约……”
话音刚落,她便直接昏死过去。
<br>第六章
这一次受伤,让夏语烟在床上躺了整整七天。
这七天里,李尘遇一次都没有来见过她。
每消磨一天,她便心急一天。
她没有多的时间能够浪费在养伤上,看着自己拿血肉模糊的伤口,她心急如焚。
马上就是中秋夜宴,这是她眼下唯一能见到李尘遇的机会了。
爹娘看着她的伤口,心疼的给她上药,一边直掉眼泪。
“烟儿,你这样怎么去赴宴,算了吧……”
“为父去替你求太子,为父把真相都说出来!”
夏语烟无奈的摇头,“爹爹,太子不会相信的。”
“我缠了他这么多年,他只会当这是我故意想出来的诡计,只怕会更疏远我。”
夏父不住的叹气,夏母更是泣不成声。
纵然她有再多的委屈和不甘,在看到爹娘如此伤心时,那些情绪便也统统化作云烟消散了。
翌日中秋夜宴,她伤口还未痊愈,却还是强撑着坐上了前往皇宫的轿子。
灯火阑珊处,李尘遇同孟蓁蓁坐在一块,两人四目相对,不知有多恩爱与甜蜜。
夏语烟坐在角落里,心脏疼得狠狠一颤。
她就坐在他的身后,他却连回头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伤口泛出血来,将裙摆微微浸湿,她苦涩的举杯,独自饮下杯中酒。
随着乐师奏乐,舞姬上场,众人的视线也逐渐被大殿中央的舞蹈给吸引过去。
唯有她一人,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李尘遇的身上,片刻也不曾离开。
而就在此刻,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忽然冲出一群黑衣人,毫无征兆的挥剑朝李尘遇刺去。
所有人吓得乱作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愈发的方便了刺客的行动。
来人的武功极高,藏在身边的暗卫反应过来时,其中一人的剑刃已经直勾勾的冲向了李尘遇。
夏语烟大脑一片空白,她想都没想,便直接冲了上去,用身体挡在了他的身前。
利刃穿胸而过,黑衣人眼神一怔,没想到会有人不顾自己性命挡在他的身前。
就这一瞬,四周的暗卫即刻冲了上前,将所有的黑衣人擒住。
而夏语烟捂住自己的胸口,缓缓倒了下来。
李尘遇瞳孔猛然一震,惊慌失措的冲向她。
“夏语烟!”
她倒在他的怀里,脸色苍白,胸口的伤源源不断的流出鲜血,怎么止也止不住。
速来对她冷漠无情的李尘遇,如今脸上竟然难得的露出惶恐失去她的彷徨。
那刺目的红色,让李尘遇心乱如麻,他从未想过,夏语烟如此爱他,竟然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
“别睡,夏语烟,孤命令你不许睡!”
夏语烟一丝力气也没有,眼前的人化作无数个重影,在眼前晃来晃去。
她伸出手,紧紧攥住他的衣领。
“太子哥哥,不要退婚好不好……”
李尘遇的心不知为何忽然痛得厉害,他回握住她的手,第一次没有拒绝她的请求。
“好,你若是能活下来,孤便成全你。”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夏语烟如释重负的闭上了眼。
真好,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她听到的,居然是李尘遇在焦急的呼唤自己的名字。
<br>第七章
受伤的这段时间,夏语烟都住在东宫里。
这样一来,她便多了许多和李尘遇相处的机会。
不知是不是可怜她受了伤,他几乎日日都会来看她。
而夏语烟更是趁着这个机会,五次三番的和他提要求。
“太子哥哥,我胸口好疼,你摸摸我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好不好?”
他沉着一张脸,面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不舒服就叫太医,孤又不会治病。”
话虽说得冷漠,可他还是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夏语烟满意的笑出声来。
真好,她又可以多活一天!
这样的小伎俩,她用了好几次。
“太子哥哥,我想下来走走,你扶我一下好不好?”
“太子哥哥,你看我伤口是不是流血了?”
每每这样,趁着他靠近自己,她便厚着脸皮伸手将他搂住。
“哎,我心好痛,只要抱着太子哥哥,我的心就不那么痛了。”
李尘遇的脸青一块红一块,语气更是严厉而又冷漠。
“夏语烟,你知不知羞的!”
可尽管如此,他却没有伸手将她推开。
难得享受他的温情,夏语烟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激动。
或许,李尘遇真的被她打动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就知道,她的付出,是会有回报的!
这些日子的相处,李尘遇似乎真的对她改观了许多。
他不再以往那般冷漠绝情的看她,他会带着她去池塘边喂鱼,她亲手做的点心,他也会赏脸尝一尝味道。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以至于伤好出宫那日,她还有些不舍。
“太子哥哥,我能不能再在东宫多住几日?”
李尘遇英俊的脸微沉,声音又轻又冷。
“夏语烟,之前让你住在东宫是因为你的伤,终究是为了孤所受,如今伤好,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日日住在东宫,像什么样子?”
她有些失落的低下头去,然后落寞的转身离去。
身后忽然又响起他的声音。
“罢了,日后,孤许你可自由出入东宫。”
她欣喜的笑出声来,果然,他还是在意自己的。
出了宫,她坐着马车回国公府,才刚走了不到几步,马车一阵猛烈的震动,然后忽然改变了方向,一路疾驰着往城外的方向冲去。
夏语烟头晕目眩,还未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被人一把从马车上拉了出来。
她整个人被人扔到地上,抬眼一看,这才发现孟蓁蓁竟然也在。
不知她是如何被人掳来,此刻她的发髻散乱,两眼微红,见到夏语烟出现,她立刻急切的看向身边的劫匪。
“没错,就是她,她才是未来的太子妃。”
“现在你们已经把她抓过来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夏语烟这才知道,原来她被劫匪抓过来,是因为孟蓁蓁泄的密。
她就说为何才出了东宫门,便被人给截了胡。
劫匪走到孟蓁蓁面前,拍了拍她的脸,冷冷笑道。
“太子妃咱们要抓,你也别想跑。”
“谁不知道,当今太子不爱未婚妻,却对丞相府千金情有独钟,今日我倒要看看,在太子殿下的心里,到底谁更重要!”
话音落下,他直接朝手下挥手。
“把她们两个给我吊起来!”
<br>第八章
劫匪的动作很快,两人很快便被五花大绑挂在了悬崖边。
冷风肆虐,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潭。
这么高的悬崖摔下去,且不说会不会淹死,光是被那些悬崖上的碎石树枝碰一下,也能去了半条命。
孟蓁蓁吓得直哭。
“夏语烟,都是你害的!”
夏语烟拧着眉不出声,只盘算着要如何才能从这伙人手中逃出去。
一炷香后,山脚传来阵阵马蹄声。
不一会儿,便看到李尘遇一袭白衣,骑着黑马骏风狂飙而来。
劫匪见到李尘遇出现,立刻挥刀站在了夏语烟和孟蓁蓁两旁。
“太子殿下,你终于来了!”
李尘遇的目光微微扫过夏语烟,随后落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的孟蓁蓁身上。
他眉头拧成一个川字,鹰隼一般锐利的眸子,冷冷朝眼前人望了过去。
“放了他们,孤饶你不死。”
劫匪冷冷笑出声来。
“太子殿下平日呼来换去惯了,还以为这是你的东宫,咱们都是你的手下?”
“当年你带兵剿杀我们全族,今日我们必将让你也尝尝失去最爱之人,是何滋味。”
“这两人,今日你只能救一人,我给你三个数的时间。”
“三!”
李尘遇脸色突变,他飞身下了马,剑尖直指来人而去。
可他面不改色,冷笑着数出第二个数字。
“二!”
李尘遇终究慌了神,眸光迅速扫过两人,虽有犹豫,却还是坚定道。
“放了蓁蓁!”
他的声音那样干脆利落,夏语烟听得清清楚楚,连心脏都跟着不由自主的狠狠抽搐了一下。
终究,在他的心中,孟蓁蓁永远是最重要的。
劫匪冷冷一笑,挥一挥手,守在两人身边的劫匪,竟然同时割断了两人的绳索。
“不要!”
李尘遇毫不犹豫的朝孟蓁蓁的方向扑去,他伸手拉住了她,夏语烟却只能如同一片落叶,迅速的往崖底坠去。
看着她那心如死灰的眼神,他心狠狠一痛,骤然间痛得发紧,连忙松了孟蓁蓁朝她的方向扑去,可来得太晚,只触碰到她飞扬的袖子。
“语烟!”
他的声音回荡在深谷中,却再没有任何回应。
耳边冷风呼呼作响,夏语烟一路飞速的往下坠。
这一次,她是真的活不了了。
这样也好,她的爹娘终于不用再担心她的身体,而日日夜夜都无法安睡。
李尘遇也再不用担心,自己缠着他了。
随着巨大的水花溅起,她缓缓沉入水中,平静的水面瞬间被鲜血染成一片红色。
……
夏语烟原以为自己定然必死无疑,却没想到睁开眼时,自己竟然已经回到了安国公府。
见她醒来,安国公夫妇先是面露惊喜,而后立马心疼的将她搂在怀里。
“烟儿,你终于醒了,都是爹娘不好,是爹娘给了你这样多病的身体,让你受这么多委屈……”
见到身边爹娘关切的双眸,她鼻子一酸,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这样的绝望过。
她总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她就能让李尘遇爱上自己,可事实证明,不管她再怎么付出,不爱就是不爱。
李尘遇没有错,他只是不爱自己,她连责怪他的理由都没有。
“爹,娘,女儿是不是真的不配得到爱?”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缠着他,惹他讨厌。”
“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只想活下来。”
她哭得浑身发抖,安国公夫妇也是老泪纵横。
就在此刻,门外下人忽然传来通报。
“老爷,夫人,小姐!宋游医来了!”
宋游医,正是当年断定她命格活不过十八岁的人。
如今他突然来访,几人心中都是一紧,还未做好准备,宋游医已经一脸激动的闯了进来,而后攥住夏语烟的手把起了脉。
“果然!置之死地方能后生,命格破了!”
<br>第九章
听到这消息,安国公夫妇先是一怔,而后立马确定道:“游医这是何意?命格破了是指……”
宋游医捋了捋胡须,“夏小姐此番被逼至绝境,命格已破,如今已和寻常女儿家无异,再也不需要依靠他人续命了!”
安国公夫妇大喜过望,喜极而泣!
“烟儿!太好了,你好了!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受那太子殿下的委屈了!
夏语烟怔了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伸手诊上自己的脉,果然发现脉搏跳动自如,和常人无异。
如今,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竟然已经恢复如常人!
太好了!
夏语烟笑着笑着,便流下了眼泪。
如今,她终于可以做自己了,也终于可以不再纠缠李尘遇,还他自由……
她扭头郑重看向安国公夫妇,像是终于做下了一个决定。
“爹,娘,女儿想求你们,答应我一件事情。”
东宫。
李尘遇正站在书房,失神的看着当日夏语烟住在东宫时,留下的丹青。
她实在不会画画,画出来的动物奇形怪状,丑陋至极。
可不知为何,看着这稀奇古怪的画,他竟然会不自觉的勾起唇来。
自从那次她当着自己的面落入悬崖以后,她便有许久没来找过自己。
太医说,她虽受惊吓,但身体并无大碍,想必如今应该是已经好全了。
那她为何,还迟迟不肯来见他?
以往依照她的性子,不知吵着闹着要见他多少次了,这次却安静得有些反常。
他总是嫌弃她厚脸皮,又吵吵闹闹,可许久没有她在自己的身边,他又有些不习惯。
如今正是秋日,她只怕早就收集了桂花,为他做了桂花糕。
冬日,她会搜集梅花上的雪水为他烹茶;
春日的山笋最是鲜美,她的厨艺也是极佳;
夏日的莲子羹最是消暑,她一日一日不畏酷暑的往他府里送。
如果生活中没有她的存在,他还不知道要错过多少美妙的事。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如今竟然有些许想念她。
可那日,他当着她的面,弃她于不顾,又在生死关头,眼睁睁看着她坠入悬崖。
即便后来是他亲自跳下将她从悬崖底救了出来,却还是有些不知要如何面对她。
偏偏这次她也犯了倔,竟然一次都不来寻他。
或许,她恼了他,才故意用这样欲擒故纵的把戏罢了。
再等等吧,她那样喜欢自己,总会忍不住来寻他。
足足等了好几日,仍然不见音讯,就在他快要坐不住的时候,第三日,他果然收到了安国公府上送来的信。
他有些急切的从下手手中接过信,眸中的欣喜,连自己都未发觉。
可打开信封的瞬间,他的笑容却顿时僵在脸上。
退婚书!
夏语烟竟然要与他退婚!
怎么可能!
她那样痴恋自己,为了不取消订婚,当日不惜在碎瓷片上跪了一个时辰。
为了让他多看自己一眼,甚至宁愿割血去救蓁蓁。
当年他中毒,也是她拼死寻来天山雪莲,后来更是不眠不休的在床边守了七天七夜。
这样一想,李尘遇才意识到,她在自己的生命里存在感居然如此之强。
他不知道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可退婚这种事,怎么能如此儿戏!
他再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绪,连忙命人备了马车,出了东宫,迅速的朝安国公赶去。
一路上,越接近安国公府,他就越发的觉得不安。
仿佛心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悄无声息的离他远去。
他再不敢想下去,命人加快速度。
一炷香后,他终于赶到国公府门前。
下了马,府门前人头攒动,红绸满天。
唢呐吹着喜乐,送礼的人从门口排到了门尾。
他不敢置信的拉住门口的下人。
“夏语烟呢?这门口的红绸又是怎么回事!”
下人是新来的,故而并未认出他太子殿下的身份,笑着回答。
“小姐在里头呢,今天是小姐的大婚之日,您是来喝喜酒的还是来送礼的?”
大婚之日?!
李尘遇呼吸一滞,耳边似有嗡鸣的声音传来,一瞬间只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刚要抓住人问个仔细,里头却传来喜娘的声音。
“让一让,让一让,新娘子出阁了!”
下一瞬,在众人期盼的目光里,夏语烟凤冠霞帔,满面喜色,缓缓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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