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始于1790年,发展至今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
以家族形式的戏班,是京剧界一道独特的风景。
提到家族戏班,童家班比起其他戏班更具传奇性。
而提到童家班,就不得不提及童芷苓。
她是童家班的“主心骨”。
网上关于童家班,有这样一个形象的说法:
童芷苓是童家班的领头雁,她奋力飞向更广阔的天空,童家兄弟姐妹便是紧随其后的群雁。
童芷苓17岁拜师荀慧生,后又拜师梅兰芳;
多才多艺,兼学程砚秋、尚小云,号称“四大名旦一脚踢”。
19岁扬名,是仅次于“四大名旦”的坤伶名旦;
30岁嫁人,丈夫是一位普通人,婚后育有一儿一女。
她缘何拜师梅、荀两位大师;
功成名就后,因何嫁给普通的丈夫;
结婚以后,她生活得怎么样?
1922年,童芷苓出生于天津,父母都是读书人,上面还有三个哥哥,在家排行第四,家里人习惯称呼她“小四”。
跟着几位哥哥长大童芷苓,小时候特别皮,身上寻不见一点女孩子的柔气。
平时爸妈忙工作,童芷苓便跟几位哥哥一起打闹,一身的野性四处宣发,跟人打架也不在话下。
她性格要强,被人惹到从不吃亏,连大她几岁的孩子遇见,也得退避几分。
渐渐地,她“四蛮子”的外号,便在小伙伴之间叫起来。
淘气的童芷苓,不仅在外面野,在家经常拿几个哥哥寻开心。
敦厚老实的大哥童侠苓,没少被妹妹捉弄。
有一次刚回家,突然被悬在门上的水桶,浇得一身水,知道是妹妹所为,不好发作;
还有一次,踏到楼梯前的坑里,摔出去老远,回头看才知道是妹妹布置的陷阱。
看到小伙伴爬树,童芷苓也跟着逞能。
但因年龄太小爬不上去,总是摔在树底下。
可她百折不挠,撅起小嘴跟自己赌气:“我一定能爬上去,不信等着瞧!”
不一年时间,她果真攀到了树顶。
年纪稍大,进入学堂读书。
平时疯野惯了,经常跟同学打闹。
有一次打翻热锅,脚被烫得起泡。
妈妈看到后,心疼得直落泪。
她咬紧牙,两眼瞪得溜圆,不吭一声,没掉一滴眼泪。
足足几个月,没能下床。
待伤势稍有好转,便下地扶墙走路。
倔强的她不会想到,自己将会在戏曲领域大有所为。
童芷苓的父母,都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
其祖父一辈,家境优越。
但到了童父童母这一辈,家道开始中落。
童父在报社供职,借着便利结识了不少戏曲界的人士。
虽然对京剧一窍不通,但却十分喜欢听戏。
童芷苓耳濡目染,对戏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七岁那年,随父亲到山东,借着父亲工作之便,经常进出戏园。
跟着看热闹的童芷苓,渐渐在心底埋下了一颗戏曲的种子。
平时好动的她,在看戏时入迷,半晌不挪动身子。
听得久了,也能跟着哼唱,回家后在饭桌上咿咿呀呀,说着戏词。
一家人和戏园渐渐熟络起来,童芷苓没事便往那儿跑。
有时候兴致来了,跑到后台戴凤冠,穿起戏服,端着道具,有模有样地比划,到七八岁已经能唱得几句。
在旁人的赞誉声里,父母也跟着高兴,但还不确定孩子能不能行。
于是将唱戏的演员请到家里,又叫来女儿喊嗓子学戏。
高音唱不上去,脸憋得通红,逗得大家直乐。
小芷苓跟着学了《女起解》,稚嫩的童声,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此后,她多了一份学戏的动力,父母也打定了让女儿学戏的念头。
可童芷苓学戏,还是让爸妈犯了愁。
父亲经常换工作,重担大部分落在母亲肩上。
为了维持生计,母亲陈倩颖在学校教好几门课,还兼职做家教。
平时出门,连车都不舍得坐;
一走几十里地,脚底生出鸡眼,晚上疼得睡不着。
一家人艰难度日,典当是家常便饭。
童芷苓小小年纪,早已习惯出入当铺。
每当到了当铺,她伸出一双小手,把典当的物件举过头顶。
换回一些钱,未来几天,家中吃喝便有了着落。
这样的日子,终不能长久。
走投无路时,童父便书信一封,让童芷苓带上,去一位故交家里借些钱来。
小小年纪,便饱受他人冷眼,心境较之同龄人自然又成熟了几分,便生出学戏养家的念头。
1932年,10岁的童芷苓跟表姐一起,到中华戏曲学校学戏。
父母虽然心有不舍,但受家境所制,只能含泪送别女儿。
两个月以后,二哥童寿苓也吵着要学戏。
父母拗不过,便送他到戏校,成为一名插班生。
童寿苓在戏校学习刻苦,练功经常累得精疲力竭,有时候甚至累得吐血。
苦点累点,还能承受。
但学校制度过于严格,稍有犯禁便遭训斥,甚至“打通堂”(一个人犯错,整个班都跟着受罚)。
童寿苓忍不下,给家里写信。
父亲收到信后,再次来到戏校,准备将孩子接走。
二哥一走,童芷苓也不能坚持。
跨出戏校大门,她一步三回头。
眼睛酸涩,两行泪不由地自脸颊滚落下来。
那时候,父母在家办起了私塾,手头有了些钱,便把教戏的老师请到家里。
这一来,童芷苓再次有了笑脸。
她也更加明白,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她在逆境中迸发,无论严寒酷暑,练功从不怠慢,身上经常紫一块青一块,看得母亲偷偷抹泪。
一头扎进戏里的童芷苓,在11岁那年首次登上了舞台。
家里的光景时好时坏,有时候请不起先生,童芷苓便跑去剧院“偷戏”。
看完一出戏,回家后便模仿着唱出来。
经过几年的学习,又凭借着过人的天资,十五六岁便成为走红津门的名角。
有了童芷苓的成功,童家另外两个孩子,童葆苓和童祥苓也先后学戏,走上专业的道路。
童葆苓被观众称为“小一号的芷苓”,有姐姐带着,渐渐也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童祥苓自幼看姐姐演戏,又有几位先生带着,家里还请来陪演的戏童,也唱出了名气。
童祥苓比童芷苓小13岁,是姐姐抱着长大的。
姐姐眼中,对于弟弟寄予厚望。
童芷苓成名以后,收入的一半,都用在了童祥苓身上。
而她的付出,也终于成就了后来,《智取威虎山》里的“杨子荣”。
1939年,童芷苓有了独自挑班的能力。
童家以父亲童汉侠的名字,组建了家庭戏班,并取子女名字中的一个字,将戏班称之为“苓社”,也就是人们所熟悉的“童家班”。
一家人各负其责,母亲管理戏班,父亲管运作,大哥童侠苓管宣传,寿苓和葆苓,跟着芷苓演出。
也是在这一年,童芷苓拜偶像荀慧生为师。
对于童芷苓而言,荀慧生不仅是偶像,也是她拜师前偷师的对象。
因此拜偶像为师,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
而荀慧生对天资聪颖的童芷苓,也十分喜欢。
有了别人的牵线搭桥,荀慧生便爽快地收下了童芷苓。
拜师一年后,童芷苓和童寿苓受邀,首次到南方演出。
一出现学现卖的《纺棉花》,让童芷苓红遍上海滩。
1947年,童芷苓拜师梅兰芳。
她艺兼荀梅两派,却不拘一格,在师承的基础上,又加入了程尚两派的元素。
一出与刘斌昆合作的《十八扯》,能够逐一展现四大名旦的唱腔。
反串老生、花脸、老旦、丑角也不在话下。
她学东西快,一般人都跟不上节奏。
程砚秋头一年在上海唱《锁麟囊》,转过一年她便把这出戏,搬上自己的戏台。
而且多才多艺,为满足观众的新鲜感,她还学梆子戏。
在舞台上,无论是戏曲还是歌曲,乃至西班牙舞蹈,她都能信手拈来。
解放以后,童家举家南迁,到上海戏剧院落脚。
那一时期,童芷苓带领的童家班,赚到了不少钱。
仅弟弟童祥苓,一个月都能拿到350元的工资。
而一个高级工的月薪,也不过只有几十块钱。
1952年,一路向前的童芷苓已经30岁,与年长自己9岁的陈力相遇了。
陈力是轮船公司的副经理,虽然身份普通,却把一腔的柔情都给了心爱的童芷苓。
婚后两人育有一子一女。
平时童芷苓工作忙,无暇照顾孩子,家中事务都由陈力打点。
作为回馈,童芷苓把最好的都给了家里人。
那时候,电视还不流行,童芷苓家就有了一台电视机。
一到闲下来,很多街坊便挤到童家看电视。
此外,童芷苓还为家里添置了一台敞篷车。
那个年代,整个上海滩都找不出几辆那样的车子。
连电影厂拍片,都得跑他们家接车子。
在电影《霓虹灯下的哨兵》,以及《魔术师的奇遇》两部作品中,都能看到童芷苓家,那台奶黄色的敞篷轿车。
拍完以后,电影厂送票给童芷苓,陈力便把票分与邻居,并开车带大家去看电影。
与邻居相处和睦,家庭幸福的童芷苓,事业本会更进一步。
可是到了60年代,整个童家都卷入了特殊时期的洪流。
一时间,他们遭受历史车轮的碾压,曾经的风光也骤然消失了。
60年代初,童芷苓的事业达到巅峰。
她善于推陈出新,改编自《红楼二尤》的《尤三姐》,备受观众追捧;
随后又拍了同名电影,并担任主角。
此外,她先后拍摄了《夜店》、《歌衫情丝》《婚姻大事》、《女大亨》等多部电影,是那个年代家喻户晓的明星。
生活中的童芷苓,低调朴实,不事雕琢的女子。
女儿童小苓眼中,除了知道母亲平时很忙,很少回家之外,并没有觉得妈妈是梨园明星,许多人的偶像。
然而在攀至人生顶点时,童芷苓便在那场动荡里,被迫离开挚爱的舞台。
她成为了一名劳改人员,里里外外像换了一个人。
曾经光彩四溢、风姿卓越的坤伶翘楚,成了一个朴实、粗犷的北方大妈。
她寄希望于弟弟童祥苓,把他当成童家翻身的希望。
在那个艰难的时期,童祥苓在无可替代的情形下,出演了《智取威虎山》中的杨子荣。
后来,他为姐姐争辩,未能逃脱岁月的枷锁。
在北京拍摄样板电影,两年不能回家与妻子团聚。
而“坠落”的童芷苓,也在弟媳张南云的接济下,艰难地生活。
十年之后春风吹来,童芷苓迎来黎明的曙光。
可童家班却风光不复,再也回不到从前。
这一年,童芷苓已经54岁,年华已不再。
而执着于事业的她,迅速调整状态,练功、排戏。
与刘正阳合作《铁弓缘》,
与刘斌昆俞振飞合作《金玉奴》,
又重整童家班,推出《王熙凤大闹宁国府》等系列剧目,成为京剧史上的经典之作。
她一直有一个心愿,成立自己的“童派”。
到了80年代,童芷苓的一对儿女,先后到国外留学。
从此,童芷苓开启了频繁往返国内外的生活。
年近花甲的她,在经历了跌宕之后,本可以跟着儿女享受晚年时光,可她放不下京剧。
身在异国他乡,她经常参加演出。
1991年,在国外演出时,曾遇到张学良先生。
那天是张学良生日,童芷苓为他唱《红娘》。
她唱完以后,张学良来了兴致,自己又唱了好几段。
谁都看不出,此时的童芷苓已身患绝症。
1995年,与病魔抗争几年后,73岁的童芷苓人生划上句点。
去世之前,她心有牵挂。
在治疗期间,她卧病不起。但只要一上台,便焕发了精神,一点病态的痕迹都看不到。
女儿童小苓不敢跟她说戏。
只要提到戏,她便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戏要演。
最后一次与弟弟童祥苓见面,她不为自己担心,反而拿出一盒西洋参给弟弟。
她叮嘱童祥苓,注意身体好好演出,把传统戏里好的剧目,留给下一代。
那一刻,在舞台上活跃了一辈子的童芷苓,不像以前那样开朗。
大概是她知道,自己离大去之日不远了。
那一刻,她始终未放下京剧,为童派唏嘘。
如今,童芷苓去世已经多年,虽然有未了的心愿,但她的艺术精华都留给了后代。
女儿继承了童芷苓的衣钵,每年至少举办一次演出。
结语:
有人说,随着童芷苓去世,璀璨近半个世纪的童家班,也跟着黯然失色起来。
或许,在经历过生活碾压后,童芷苓愈加懂得时间的慈悲。
命运没有留给她更多的时间,可童家班的故事并没有结束。
童家子孙,会以他们的方式,传播着童家班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