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两宋,给人的大致印象就是文盛武衰,这是中国古代史上最适合文士生存的时代,也是武力最弱的时代,面对辽金乃至西夏屡屡吃瘪,以至于荣获雅号“窝囊宋”。但就是这么一个武力贫弱的时代,却神奇地诞生了好些个将门世家,这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因民间故事《杨家将演义》而家喻户晓的杨家将。
杨家将
折家将简介:《杨家将演义》中,杨家先后有杨业、杨延昭、杨宗保、杨文广、杨怀玉五代为将,当杨家男丁不兴时,以佘老太君、穆桂英为代表的杨门女将有挂帅出征,可谓是满门忠烈。大拿在正史中杨家将得以入传者只有杨业、杨延昭、杨文广三代,且杨文广与杨延昭是父子关系,演义中的第三代杨宗保为虚构人物。杨门女将中也唯有佘老太君有历史原型,她便是杨业的发妻折氏,折氏出自另一个实力、忠烈不输杨家的将门世家,堪称“北宋第一将门”的折家。
佘老太君
折氏本世居云中(今山西大同),黄巢起义后天下大乱,各路风流人物粉墨登场,折氏也乘风而起。份属晋王李克用阵营的折宗本出任振武军(治所在今内蒙和林格尔县,领绥、银、麟、胜等州,今内蒙伊克昭盟和陕西榆林地区皆其范围)所隶五镇都知兵马使,其子折嗣伦因功升任麟州刺史,父子二人算是府州折氏的奠基人。自第三代起世袭府州(今陕西省府谷县)知州(或刺史)一职,历五代、北宋,绵延到南宋初期,足足十代人。并对周围的麟(今陕西神木县)、丰(今内蒙古准格尔旗南部陕蒙交界地带)两州有着极其深远的影响。
麟府地区地处西北前沿,与辽、夏(前身为定难军)皆尽接壤,属于河东路在黄河西岸的突出部,北面是辽朝、西面是西夏,东面被黄河所阻隔,唯有南面与河东路的晋宁军(治所在今陕西佳县)相接。但与西夏同为党项一部的府州折氏,在近300年间,并没有做出过投靠辽夏,或者谋求独立的举动,坚定地站在中原正统王朝的一边,听调听宣,仅凭一隅之地顽强地抗击辽、西夏的进犯。为此,折氏上自宗主,下至普通成员,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于疆场上屡立功勋,这在中国历史上实属非常罕见。
麟府丰三州周边局势
折家将主要成员如下:
第一代:折宗本
第二代:折嗣伦
第三代:折从阮
第四代:折德扆、折德愿
第五代:折御勋、折御卿
第六代:折惟正、折惟昌、折惟忠
第七代:折继宣、折继闵、折继祖、折继世
第八代:折克行、折克柔
第九代:折可大、折可存、折可适、折可求
第十代:折彦文、折彦质
抗辽:折氏与辽王朝对上始于第三代折从阮时期。折从阮本名折从远,为避后汉高祖刘知远之讳而改名,于后唐时期出任府州刺史,为折氏执掌府州的第一人。
五代时期,为了权力父子反目、臣子弑君实属平常。936年,后唐河东节度使石敬瑭起兵反叛,以割地为条件,换取辽朝的援助,推翻后唐建立后晋政权。他开出的价码除位于今河北、山西北部,被世人所熟知的幽云十六州外,还包括位于今陕西、内蒙交界地带的河西地区,麟、府、丰三州皆在其内。
幽云十六州
一夕之间归属发生巨变,就已经让人议论纷纷,继而又传来辽朝要把河西百姓尽数迁往辽东,以充实那里的消息,河西百姓更加人心惶惶。于是,折从阮下令府州各地据险而守,不让契丹人入境,以保安宁。当幽云十六州纷纷沦陷时,折从阮看似以卵击石的举措最终让麟、府、丰三州得以幸免于难。
晋出帝石重贵继位后,摒弃叔叔石敬瑭对辽奉行的“称儿称臣”路线,转而采取“称孙不称臣”方针,惹得辽太宗耶律德光这个“爷爷”大为光火,要教训不孝的“孙子”,由此引得两国兵连祸结。地处边境的府州自然也参与其中,屡屡与辽军交战,《旧五代史·折从阮传》记载“晋少帝嗣位,北绝边 好,乃遣使持诏谕从阮令出师。明年春,从阮率兵深入边界,连拔十余寨。”
当郭威取代后汉建立后周,后汉河东节度使刘崇依附辽朝称帝建立北汉后,府州虽处于北汉、辽,及半独立的定难军包围之中,但依然忠于中原王朝,常出兵配合后周、北宋攻打北汉、辽朝,因此深受宠信。
后周时期,折从阮担任邠宁节度使(驻邠州,今陕西彬州),其子折德扆则出任由府州升格的永安军节度使,“父子俱领节镇,时人荣之”。赵匡胤建立北宋后,在废除世代承袭的藩镇制度的大势下,入朝觐见的折德扆却从他手里获得了一项前所未有的特权,折家被授予世袭府州知州的权力。对了,折德扆正是佘老太君的父亲,杨业的老丈人。
宋太宗灭亡北汉统一诸国后,转而与辽朝争夺幽云十六州,上演了一出高粱河车神大戏,长达二十五年的宋辽战争就此爆发,身处边防重镇的府州折氏自然也参与到了其中。
太平兴国七年(982年),辽朝出动三万骑,分数道入寇北宋,其中一路攻府州。代替兄长出任府州知州的折御卿,率兵在新泽寨将其击败,斩首七百级,擒酋长百余人,获兵器、羊、马万计,大挫辽军锐气。
折御卿
至道元年(994年),辽朝大丞相韩德让的弟弟,大将韩德威率万余辽军抄小道杀进府州境内,实施劫掠。折御卿通过谍探侦知后,没有正面硬抗,而是率部埋伏在位辽军回程必经之路的子河汊(今内蒙古东胜县南)一带。待辽军满载而归之时,以逸待劳的宋军突然杀出,毫无防备的辽军被杀的“人马坠崖谷死者相枕”(《宋史·折德扆传》)。此战宋军共歼敌五千余人,缴获战马千匹,包括突厥太尉、司徒、舍利等二十余名契丹将领俯尸当场,生擒吐谷浑首领一人,韩德威仅以身免。
子河汊之战,辽军损兵折将,气焰大煞。当然,不甘受辱的韩德威也时刻准备着寻机报复。
次年,折御卿积劳成疾,染病在身。韩德威获讯,认为是一雪前耻的好机会,于是乎再度率军入寇。谁知折御卿竟不顾苛疾,直接带病出征,吓得韩德威不敢再前进一步。为防止韩德威去而复返,折御卿拖着病体,坚守前线,以至于病势加重。心痛儿子的折母遣人抵达宋军大营,打算秘密将他接回府州养病。
折御卿却说:“世受国恩,边寇未灭,今大敌当前,我怎能弃士卒而自便,死于军中乃军人本分焉。你代为转告太夫人,让她不要牵挂,自古忠孝不能两全!” 言罢,涕泪纵横。次日,折御卿病逝于军中,年仅三十八岁。宋太宗闻之哀悼痛惜不已,追赠侍中(门下省长官,相当于宰相)之职。
景德元年(1004年),辽军大举伐宋,其中有一路主攻山西。折惟昌率部自火山军(今山西保德)渡河攻入辽朝朔州境内,攻破战略要地狼水砦,生擒数百人,缴获马牛羊铠甲以数万计。正在围攻岢岚军的辽军,害怕归路被切断,连忙撤军。
随着1005年澶渊之盟的订立,宋辽战争告终,此后百余年间,两国大致维持着和平势态,府州折氏的首要敌人也从辽朝转变为了西夏。
抗夏:西夏李氏与府州折氏同出党项族,双方的崛起时间较折氏稍早,一世祖拓跋思恭因在镇压黄巢起义中颇有功勋,被赐姓为“李”,并世袭定难军节度使一职,于五代时期发展成为半独立藩镇。
太平兴国七年(982年),因家族内部动乱,无法服众的新任定难军节度使李继捧放弃半独立地位,直接奉土入朝,其族弟李继迁起兵反叛,宋夏百年战乱就此开启。府州折氏作为大宋西北边疆的守卫者,及定难军的近邻,自然与西夏水火不容,早在李继迁起兵不久双方就对上了。韩德威的二次入寇,与李继迁在背后大力怂恿不无关系。
西夏
咸平二年(999年),在河西黄女族族长蒙异保、折氏部将啜讹的引导下,李继迁(此时名赵保吉)率众入侵麟州万户谷(今陕西神木万镇),一路推进到距麟州不远的松花寨(陕西神木花石崖镇)。折惟昌与族叔折海超、族弟折惟信率兵阻击。
面对人多势众的李继迁所部,宋军顽强抵抗,身为主帅的折惟昌在交战中手臂中箭而坠马,仍持弓而起继续作战,终因寡不敌众,不得不接过裨将渡让的马匹突围而出。折海超、折惟信二人阵亡。
当年九月,李继迁的部将万私保移埋再度率部入侵,折惟昌与宋思恭、刘文质合兵一处,在埋井峰一带与其展开激战,成功击退来犯之敌。随后又攻破依附于李继迁的言泥族拔黄寨,将寨中兵器、帐篷焚烧一空,俘斩甚众。
景德元年,折惟昌与王万海等又攻破沿途敌寨,安全护送粮草到达麟州。
大中祥符七年(1014),朝廷命令河东百姓往麟州运送粮食,让府州派兵护送,以防敌人袭扰。折惟昌发出“古人受命忘家,死于官事,吾无憾也!”之言,依然带病挂帅,亲自率军冒风沙而行护送军粮,病故于途中,年仅三十七岁。亡故前一日,仍然装作若无其事地与下属谈笑宴饮,以稳定军心。
景祐五年(1038年),李元昊称帝,建国号“大夏”,史称“西夏”。围绕着西夏地位问题,宋夏之间发生激烈争辩,最终爆发大战。
庆历元年(1041年),连续取得三川口之战、好水川之战胜利的夏景宗李元昊,率数万之众发动麟府丰之战。西夏军先因麟州,因麟州城地势险峻,加上军民团结一心抗敌,李元昊屯兵城下近月都没能攻克,恼羞成怒之下转攻府州。
当时府州城中的官军只有六千余人,面对西夏军的围城,此时的知州折继闵镇定自若,在他的带动下,军民一心同心戮力的共抗大敌。西夏军虽然在数量上远超城内守军,但鏖战数日,非但没能攻破城防,反而死伤惨重,只得在“纵兵四掠,割掉禾稼,发掘窖藏”之后,再度转移目标北上攻击丰州。
熙宁三年(1070年),西夏入侵环庆路,种家军第二代领军人物种谔奉命率军阻击,并命河东路出兵支持,折克行主动请缨。
折克行
折克行可不是籍籍无名的普通人物,《宋史》说他镇抚边境三十年,善于抚恤士卒,军功颇多,大小一百七十余战,未尝有败,周边羌人称他为“折家父”。此次是他的首秀,因此种谔给他安排了一个相对简单的任务,让他带领三千士兵保护粮道。折克行领命后主动出击,与西夏军在葭芦川(今名佳芦河,在陕西佳县)展开激战,斩敌400余人,招降1000多户,获马畜上万匹,一举抢占了这个战略要地。军中老将纷纷赞扬“真折太尉子也”。
元丰四年(1081年),北宋发动五路伐夏,折克行所部归张世矩节制,他再次上奏请求担任大军先锋,还没有等到朝廷的批复,便留下城门仓库钥匙,率军西进。西夏大酋咩保吴良率万骑来战,折克行殿后,估摸着敌军有一半人马翻越过了隘口,便突然袭击,大破夏兵,击毙咩保吴良。凯旋后,上表请罪,朝廷下诏宣布不作追究。
当以签书泾原路经略司事之职,出任河东路主帅的大太监王中正抵达前线后,河东方面对西夏展开正式攻势。折克行率千人出其不意地仅用一个晚上,就攻克了宥州(今陕西定边)。为抵挡折氏,西夏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还向直面麟府的左厢神勇监军司(今陕西横山)增兵。
河东经略安抚使,太原知府孙览建议修建葭芦城,但诸将意见不一,于是向折克行询问方略。折克行干脆利落的出兵吐浑河(今秃尾河),做出要深入敌后的样子,使敌军摸不准其意图,不敢轻举妄动,城池得以如期完成。随即,率军攻入津庆、龙横川,斩首三千。
参与五路伐夏的折氏成员除折克行外还有折可适。折可适是折氏难得的儒将,他十六、七岁从军,征战四十多年,与夏军交锋几百战,墓志铭记载他:“没一日不在兵间,每战必克,屡立奇功,恩威并行,诸将无复居其右。”
折可适
五路伐夏中,折可适为种谔,领军充当鄜延路的副军,一举收复米脂(今山西米脂),而后从安定堡(今子长县境内)护送粮草赴前线时,有在蒲桃山击败西夏伏兵。次年随曲珍攻讨夏金汤城(在志丹县境内),获得大胜,攻克金汤,乘胜又攻克葭芦(今陕西佳县)由于战绩卓著,被提拔为洪德寨主。
元佑七年(1092年),战争狂人西夏小梁太后亲自率十余万之众入寇,洪德城之战爆发。已成为一方主将的折可适奉环庆路经略使章楶之命,率军抵抗。他先是潜入敌后,在侦知西夏烽火台守卫士兵的姓名后,装成夏军将领,将其尽数骗出歼灭,使烽火为之不传,随即发动袭击,大破尾丁硙。又通过诱敌深入在洪德川设伏,大败追兵。逃跑途中西夏军互相蹂践,死伤无数,小梁太后仅带少数随从仓皇而逃。
元符元年(1098年),西夏嵬名阿埋和妹勒都逋以放牧为名,频频深入宋境。折可适率军发动夜袭,西夏军还在睡梦中便全做了俘虏,并占领西夏南侵的根据地——天都山,建天都砦驻守,并设西安州,以折可适为知州。天都山之战是宋夏战争的一大转折,西夏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自拓天都便偃兵”。
落幕:就在北宋在西北开疆拓土之时,一个更难缠的对手崛起于东北的白山黑水之间。宣和七年(1125年)十月,灭亡辽朝后,金国对昔日的盟友北宋露出了獠牙。金军分东、西两路南下攻打宋朝,东路由完颜宗望领军攻燕京,西路由完颜宗翰领军直扑太原。
战功卓著,曾擒拿了方腊、宋江的折可存,奉命增援雁门(今山西代县)。雁门失陷后,驻扎在崞县(今山西原平市崞阳镇)折可存,面对金军的滚滚洪流,毫不退缩,据城坚守,终因寡不敌众而城陷被俘。次年乘隙从金营逃出,同年死于府州,享年三十一岁。
靖康之难
当年十二月,金军包围太原,时任府州知州折可求率兵2万援救,经岢岚州,至天门关,遇金兵据守,转而取道松子岭,至交城,被以逸待劳的金兵打败,退屯汾州(今山西汾阳)。
次年七月,折可求领兵北上,赴太原解围,在文水县郭栅被金兵打败。八月十八日再战,又败。九月三日,金兵攻占太原,折可求退守府州。几次作战失利,折家军损失颇重。
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四月,金攻破宋都城开封金兵掳走徽、钦二帝及宗室、宫人四百余人北返。次年十一月,金将娄宿攻占延安,府州顿时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即便如此折可求依然没有放弃抵抗。娄宿竟派人胁持折氏族人劝降,并许以关中之地,折可求无奈遂以麟、府、丰三州降。
绍兴八年九月,完颜杲怕折可求握持重兵怨而生变,用计将他毒死。吃奶奶三月,西夏乘机攻占府州,折可求之子折彦文携家奔河东。因恨折氏长期抗夏,西夏方面将折氏墓捣毁。失去根据地的折氏就此消散。
在传统文化中将领投降是一件可耻的事,折可求降金成了折氏的一大污点,这很可能就是折氏变得默默无闻的重大原因。但不管怎么说,传承近300年的折氏家族,为守卫中原王朝和西北边疆,涌现出了一代又一代的名将,其功勋之大、历时之久,堪称中国古代的“第一将门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