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一个很偏的山村里，每月都会来辆车，给我们送物资。
车里的人每次都会带走一个女孩，给这户家里2000块钱，说是工资。
过几个月，再把她们送回，回来时个个都是大着肚子的。
这次，该轮到我了。
1
他们又来了。
我看见哥哥一脸高兴地跑回家，就知道了。
我曾经很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给我们村子送物资。
我们这个村子深藏在山沟沟里，三年环山，唯一一条通向村外的路，是一条泥巴山路，像条丑陋的蛇盘踞在山腰上。
如果要进村就只能走这一条路，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掉下山去。
山里的人家住的零散，住的也都是草棚子，泥巴堆砌的土屋。
只有村长家好一点，他家住的是石头房子。
后来村子里来了个人，他说自己迷了路，幸好被村长遇到，就来了我们村子。
他走后，就给我们带来了一月一次的物资补给。
每次只给女儿的人家补助，走的时候还会带上一个女孩离开村子。
走后不久又会被送回来。
这一次，该我了。
2
“老王啊，这回该你家小二了！”
门口的高个男人冲着我爹挤眉弄眼，咧开嘴龇着满口的黄牙。
我爹接过烟，两个脑袋凑到一起点烟。
呛鼻子的烟雾腾升，覆盖了我爹的脸，看不清他什么表情。
不过，我敢断定他一定会答应的。
每一个被接走的女孩都会给那家人两千块钱保证金，下次回来还有三千块钱工资。
对。
他们说相中的女孩儿都是去打工了，
打工我才不信。
谁家打完工回来脸色灰败，精神麻木？
就在这时，突然从屋内冲出来一个人。
是我的疯子妈。
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就是疯疯癫癫的，很少有正常时候。
见着我就喊“儿啊！儿啊！”。
门口两个男人没设防地被她撞了个正着。
像两只猪在地上乱滚。
互相搀扶着爬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
我爹一脚踹在我妈后腰上。
我赶紧冲过去把她扶起来，又把她拽回屋里。
“儿啊，儿啊......”
她哭了。
不等我说话，刚关上的门猛地被踢开。木头门磕在泥巴墙上，摇摇欲坠。
下一秒，我头顶一痛，整个人旱地拔葱似的被人拽着向外走。
恐惧和疼痛让我奋力地反抗，双手在空中胡乱拍打，用指甲使劲掐我爹的手和胳膊。
期望着他能大发慈悲放我一马。
我不想和那些女孩一样，拿着三千块钱挺着肚子，憔悴地一句话也不说。
“啊......”
被交到男人手里的时候，我身子还没站稳又被人猛地抱进怀里。
是我妈。
她瞪大双眼，恶狠狠盯着我爹，眼底是数不尽的恨意。
那恨意太过浓烈，我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妈！”
我躲进妈妈怀里，忐忑的心终于有了一丝安定。
她对我的声音没有反应，还是恶狠狠盯着那两个人。
只要他们想靠近，我妈妈就弯曲十指，张大嘴。
她真的会咬人。
他们怕了。
后来听哥哥说，他们带走了邻居家的小花。
3
晚上我躺在妈妈怀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揉捏她的后腰。
她还是不说话。
张嘴只会说儿啊，儿啊。
我也不说话。
打我记事儿起，她就是这么疯癫的模样。
村里的老婆婆告诉我，我妈在刚生下我的时候就疯了。
他们都觉得是我让我妈疯了的。
我觉得也是。
可有时候我觉得她是正常的。
一次我和平常一样在山坡上放牛。
妈妈就坐在我旁边。
我看着牛，她望着天。
别雅山的夏，永远是热烈的，仿佛充满了希望。
妈妈就是在阳光洒向大地，风从耳畔吹过的时候唱起了歌。
她的歌声凄哀婉转，忽而嘹亮忽而低沉。
那声音穿过了云，拂过了草，随着风飘向山外了。
可是妈妈还在我旁边坐着。
那一刻，我觉得妈妈的疯癫是装的。
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时候，她静静跟在我身后。
一切和谐的时候，有个人从路旁的草丛里窜出来，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是村长家的小儿子。
二十多岁的人，脸上的表情让我感到不适，手里的动作更是让我恶心的想吐。
也许是我还小，身上没二两肉还不足以下手，他只好对着我幻想。
我挥动鞭子，狠狠抽在地上，破空声打断了他的动作，他停了下来。
在这空档，妈妈一个健步窜上去，对着他的下身就是一口。
那一天，妈妈的疯子名声更加响亮了。
村长来我们家闹了一番，又被我妈一头一个顶出了门。
她举着菜刀乱挥，唯恐砍不到人。
自此，再没有人敢欺负我。
3
那群人走了之后，我还是和往常一样。
每天一早把水桶接满，早饭做好，喊我爹哥哥起床吃饭。
等他们吃完饭，我再和妈妈一起窝在灶火前吃剩下的。
吃完饭又要把一家人的脏衣服都洗干净，我爹他俩的尿盆也得倒掉。
给妈妈换好干净整洁的衣服，做好午饭，带上干粮牵着老黄牛出门去了。
放牛的山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我的一个秘密基地。
除了妈妈，没有人知道。
今天却不一样。
我刚到山坡下，远远看见山坡上有个人。
确切的说，有个我从来没见过的，挺着大肚子的女人。
我本想绕开她，她却朝我挥手，示意我过去。
她看看我，看看我妈，说了三句话。
“你很幸运，有一个好妈妈。”
“不要相信他们。”
“你一定要离开这里，逃出这座山。”
他们是谁？不用问也知道，那群做公益的人。
“真的能走出去吗？”
“一定可以的。”
她的声音坚定有力。
她说她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
我问：“你找到了吗？”
她的眼神似有若无地看向我的身后，继而看向天空。
“不知道。”
“你会走吗？”
她没有再回答我，摸了摸我的头转身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直到离开的小花挺着肚子回来的那天，我才又看见了她。
她的肚子瘪了，额头上包着一块儿头巾。
主动坐上车，跟着车走了。
4
“小二？你在家吗？”
是小花的声音。
都这么晚了，怎么来找我了？
我满心疑惑，悄悄开了门，昏昏暗暗中看见小花歪斜着身子靠在篱笆上。
我赶紧跑过去扶住她。
走进了这才觉出小花的肚子是真的大。
“咋了？”
我问她，她不说话，只闷声哭。
我扶着她进了屋。
“儿啊......”
妈妈探出胳膊在床上摸索着，看见在床边呜呜哭的小花，她一骨碌坐起来。
视线落在小花的肚子上，惊疑不定地看看我，又躺下睡觉了。
房子不隔音，坐在屋里能清楚地听见隔壁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我舒了一口气，递给小花一块帕子。
她自己的那块已经湿透了。
一晚上，直到天光微亮，小花才收了眼泪，小声说了谢谢回家去了。
她和我一样，得伺候一大家子。
没过多久，小花生了，生了一对龙凤胎。
正好赶上来送物资，那人到小花家只看了眼孩子，就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钱，扔进小花怀里，抱起孩子转身走了。
小花手里攥着那一沓钱，脸上的泪止不住的流。
她说：“小二啊，他们不是人啊！”
我点头，望进小花的眼底。
和我妈眼里一样的恨意。
5
又是一天，我牵着老牛走在前面。
后面跟着我妈和小花两个人。
“他们都是疯子。”
“出去的根本不是打工，而是被人卖了。”
“被他们卖给大房子里的人，给我们灌水，喝完了浑身燥热，然后压着我们做那事儿。”
“只要你敢反抗，就扇你脸，完事儿还要把人锁在屋子里，直到你怀了，才放回来。”
“小二，你真是幸运。”
我停住脚步，妈妈松开牵着小花的手，站到我身前。
护犊子似的张开双手，张着嘴，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
她在警告小花。
小花表情不变，继续说着：“毕竟，如果不是我，这一切都是你应该的。”
“这一切都是你应该的！”
原来她恨的人，还有我。
小花宣泄的一番话，在我心上划了一道痕。
任由我怎么做，也抚不平它。
终于一次，村里又来人了。
我想，我应该赎罪。
6
我是在村口截住那些人的，车上坐着好多人。
都是我没见过的女孩。
我拦住他们，我说我要跟他们走。
就在我上车的前一秒，一股大力把我扯得后退好几步。
刚站稳，脸上传来一阵刺痛。
妈妈的手无力垂落在身侧，微微颤抖着。
她的表情愤恨交加，更多的表情我却看不懂了。
她的旁边站着的是小花。
打扮的比以往都漂亮，色彩艳丽的衣服包裹着她丰腴的身材，向车门跟前的男人显示着她姣好的曲线。
高下立见。
男人带走了小花。
走之前，小花高昂着头，像个胜利者。
看都没看我一眼。
7
那个女人又回来了。
这一次她的肚子没有高高隆起。
她带回了山外的东西——鼓。
还是山坡上，天空阴沉沉的，没有阳光，没有风。
她沉默着用手和鼓奏乐，妈妈坐在我身旁放声歌唱。
她敲着我听不懂的音乐，她唱着我不懂的词。
唯有老黄牛跟我一起静静聆听着。
一曲毕，厚厚的云层被一阵风吹散了，太阳又从云朵后面露出了脸。
好像它一直在，只不过是被云遮住了。
当阳光重新洒在大地上的时候，女人起身离开了。
鼓送给了妈妈。
回家路上妈妈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它，眼神留恋、爱恋。
像是透过它在看什么。
可我什么也没看出来。
8
还没进门，妈妈又开始发疯了。
院子里站着好几个人。
这几个人我都认得。
他就是村长家的小儿子。
那个被我妈咬的半身不遂的人。
他站在村长身后，他妈和他爹正在和我爹商量着什么。
他旁边男人手里还提着一只鸡。
“小二着孩子，真是越长越俊了。”
村长老婆一脸高兴地看着我，手里动作不停，又是摸头又是摸胸，又是摸我屁股。
全然不顾周围几个男人在场。
尤其他家那个小儿子淫邪的目光将我上上下下的看了个遍。
就好像我在他面前没穿衣服一样。
“叫人！”
我爹见我不说话，抬起腿踢了我一脚。
我一个踉跄，被村长老婆拉进怀里了。
我学着我妈的样子，用头使劲撞她的肚子。
她吃痛松了手，我趁机脚下抹油跑到我妈身后。
“村长你看这孩子......”
村长老婆的脸涨成了酱紫色，村长的表情也跟烧火棍一样黑黢黢的。
那男的还想说什么，被村长瞪了一眼噎回去了。
冷哼一声，走了。
我爹站在院子里，等村长一家走远了，抬腿朝我又是一脚。
哥哥躲在屋里看戏。
我妈疯疯癫癫的举着鼓砸我爹。
‘邦邦’的声音，也遮掩不住妈妈沙哑的声音。
我最后也没去成村长家。
9
最近一段时间，村里来人比之前更频繁了。
送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送走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不止有女孩，还有妇女，还有婴儿。
小花又回来了。
她是打扮的漂亮的回来的。
她在村子里走了几户人家，送下了几个女孩，又带走了一个女孩。
路过我的门前，看都没看我一眼。
她又走了。
10
村长家的小儿子又来了。
他站在村长身后，表情一惯的让人作呕。
他的身后还站着好几个壮男丁。
村长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抬起胳膊往身后一挥，后面的几个人一窝蜂冲进院子里。
走在前面的一个男的胳膊粗壮有力，一用力就把我爹推倒了。
我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跑，厨房里有刀！
可惜只差一步。
我被男人团团围住，一瞬间被吊在空中，双手双脚都被人抓着，整个人都被控制住动弹不得。
又一次绝望，淹没了我的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