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岁的洪发祥住在厦门一间狭小的房屋,墙壁裂缝,台风一来便漏水,屋里总是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他仅仅靠每月270元低保勉强维系生计,生活简单而拮据。
作为一名中国远征军老兵,他在缅甸战场上经历了出生入死的考验。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战友的身影一个接一个被撕碎,而他仿佛被死神遗忘,踉踉跄跄地活了下来。
然而,战后的60多年里,他的抗战经历成了“秘密”。
时光荏苒,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只剩下一个心愿:在他去世之前,国家能够正式承认他的抗日经历,哪怕是个“名分”。
22岁,踏入战火1942年的福建同安县(今厦门翔安区),国民政府的征兵工作号令传到了乡野。
此次所征之兵并非寻常士卒,而是即将出国作战的中国远征军,他们被编入盟军序列,以对抗日本侵略者。
因系出国参战,招募条件极为严苛,美国教官亲自介入体检工作。
同安窗东村与和平村的热血青年怀揣着满腔热忱争相报名,然而层层严苛筛选后,唯有洪发祥一人脱颖而出。
为争夺洪发祥的籍贯地,两村保长吵得脸红脖子粗,谁都不肯让步,最后一致决定,将他视为两村共同的荣耀推选入伍。
但家里却反对。
身为家中长子,洪发祥肩负着给母亲养老送终的责任。
他的母亲满心忧虑,生怕这一别便是阴阳两隔,家中的顶梁柱从此折断。
母亲流着泪劝他不要去。
然而,洪发祥却毅然决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日本鬼子已欺凌至家门口,总不能坐视不管,任凭家园被蹂躏。
这句朴实的话,说服了母亲,也让她最终含泪送他上路。
离别时,母亲一边哭一边打他,嘴里念叨着“白生了你这个儿子”。
洪发祥没有回头,他知道,此去可能再也见不到母亲。
当部队在江西赣州集合时,赣州专员的训话让这些新兵第一次感受到肩上的使命。
“为国家、为人民、为中华民族去战斗!”
“那时候,我才第一次知道‘中华民族’这个词。”洪发祥陷入追忆往日的思绪中。
缅甸战场,生死一线远征军出征缅甸的路途艰难,没有公路,只能靠双脚跋涉三四个月。
抵达缅甸的第一天,日本鬼子的轰炸机便呼啸而至,洪发祥和战友们甚至来不及领取枪支,便被匆忙推向了硝烟弥漫的前沿阵地。
为了弥补战损,新兵迅速被分配到各连,洪发祥最初被编入炮兵连。
进入炮兵连后,还没来得及学习开炮的本领,洪发祥就开始在战场间奔走,用肩膀扛起一枚枚沉重的炮弹,交给那些经验老道的战友。
就这样,战火纷飞间,一个多月后他被调到了机枪连。
由于弹药极度短缺,上级要求他们必须精准瞄准,不能浪费子弹。
每次战斗,他的耳边总是充斥着密集的枪声和鬼子的叫喊声。
敌人的机枪发出的“嘎工纠-纠-纠”的声音,让人心惊胆战,即使筋疲力尽,也会立刻抱起机枪扫射,因为“你不打,他们就打死你”。
缅甸战场几乎每天都在作战。
部队一次次被打散,又一次次重组,直到他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换连队。
最惨烈的一次战斗中,一颗炮弹在洪发祥身旁炸开,冲击波将他掀翻进战壕,昏迷过去。
醒来之际,满目尽是横七竖八的战友遗骸,仿佛战火的余波将整个世界凝固在一片死寂之中。
他的右腿被弹片削去一大块肉,右手掌心被战壕里的竹签刺穿,鲜血直流。
他拖着伤残之躯于深山中迷失了方向,几天几夜未曾进食。
所幸,缅甸百姓发现了他,把他带回家中。他们杀掉家中仅有的鸭子,用鸭胆与草药敷其伤口,还把鸭肉煮成粥喂给他。
二十余日后,他手持一根竹竿,再度踏上寻觅队伍之路。
洪发祥感慨:“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下,有的甚至连名字都没来得及记住。”
他说,当时每天能活下来就是幸运,“饿极了就吃压缩饼干,喝田沟里的水,连泥带沙吞进肚子里也不觉得苦。”
抗战胜利后的归隐1945年,日本人低下了不可一世的头颅,抗日战争取得胜利,举国欢庆。
长沙的天空见证了这一历史时刻。
彼时的洪发祥亲历日军投降,激动地与战友们举枪齐鸣,枪声划破长空,交织成永恒的历史回响,宣告胜利的荣耀时刻。
那一刻,天崩地裂的枪声,掩盖了他们内心的悲凉:三年的生死考验,战友几乎死光,留下的只剩他们这些满身伤疤的幸存者。
胜利归乡的路同样坎坷。
退伍后,他申请了退役证书,带着军队赠送的匕首回到母亲身边。
然而,家徒四壁的他没有被生活善待。
他身体残疾,家境拮据凋敝,村里姑娘都避而远之,直到30岁,他才娶妻。
母亲担忧“惹麻烦”,趁着夜色将洪发祥的军装、证书和从军证统统烧毁,叮嘱他不要提起当年的事,低头做人。
60多年里,洪发祥对那段往事缄口不言,只有夜深人静时,他会梦见战友的尸体,梦见被战火点燃的丛林。
一个老兵的心愿2010年,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5周年。
社区发布通知抗战老兵开会,洪发祥怀着满心的期许前往参会。
然而,当工作人员得知他是远征军后,委婉拒绝了他,理由是“远征军是国民党的队伍,不适合参加”。
洪发祥回到家中,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一天不吃不喝。
后来有人问他:“为国家拼过命,如今没人记得你,不觉得后悔吗?”
他说:“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去打鬼子。只是不甘心,想被认可。到了那边,也好跟弟兄们交代。”
365万中国军人倒在了抗日战场,他们的身躯相连,几乎能覆盖中国的东西国土。
这些看似平凡的数字,背后是洪发祥等无数普通人的故事,而他们的奉献与牺牲,正是今天山河无恙的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