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丨孙耀庭

前言

孙耀庭，是中国最后一位太监。他1902年出生，15岁净身入宫，后被逐出紫荆城，经历了颠沛流离的一生。

家境落魄，选择入宫

孙耀庭选择净身入宫，是封建时代下的特殊产物。在那个没有人权，没有温饱的年代，能够入宫，结识达官贵人，走上人生巅峰，对穷人来说，已经是极为幸运的一条路了，尽管它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

孙耀庭出生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两个哥哥了，孙耀庭的出生，无疑让这个本就贫寒的家庭雪上加霜。

虽然生活清贫，但好在还能维持基本生存，直到当地地主设局陷害孙耀庭的父亲导致被抓进衙门后，他们就只剩沿街乞讨、流离失所的命。

图丨旧社会的穷苦百姓

八年的流浪生活，孙耀庭一家搬了14次家，越搬越穷，父亲拼了老命却只能挣几个子，看着孩子们面黄肌瘦的脸，父亲悲愤地流泪，“如此世道！穷人难道真的没活路，天下，只能是那些为富不仁者的天下？”

这句话深深刺激到了孙耀庭，他想起小时候留在记忆中驷马高车、前呼后拥的场景.....

那是1907年的一天，小德张从宫里回乡探亲，这个曾经名不经传的穷小子，入宫几年，因得慈禧太后的喜爱，摇身一变成为了大名鼎鼎的“小德张”。

孙耀庭稚气地问父亲，“小德张为什么这么阔？”

父亲告诉他，小德张是当太监熬出来的，孙耀庭又问，“怎么当太监？”父亲简单粗暴地给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孙耀庭不吭声了。

自这之后，当太监这事时不时就会浮现在孙耀庭脑中，他可以像小德张一样阔绰，爹娘可以不再因为贫穷发愁，他们一家也不会再被人欺辱。

孙耀庭把自己的想法跟父亲说了，父亲刚开始并不同意，但还是拗不过坚持的孙耀庭，最后亲手帮孙耀庭净身了。

图丨溥仪

1912年，宣统皇帝宣布退位，听到这个消息的孙耀庭一家，如遭晴天霹雳，想要进宫伺候皇帝的梦碎了，孙耀庭的罪白受了。

此时的孙耀庭，因为净身留下的后遗症，再也无法做体力活。于是，父亲把孙耀庭送到私塾读书，希望孙耀庭能够依靠读书改变命运。

孙耀庭也算争气，聪明好学，得到了先生的赏识，先生甚至跟父亲说，希望孙耀庭跟着自己学医去。

父亲没有给先生明确的答复，只是含糊不清地说“再等等吧”，因此，这事也没了下文。

父亲之所以没让孙耀庭跟着先生学医，是因为他们一家还是对进宫有执念，他们托人找关系，没想到真的碰上了，对方给他们来信，让孙耀庭去京城。

于是，孙耀庭去到了贝勒爷载涛的府上做事，载涛按照宫里的规矩，给孙耀庭取了个“顺寿”的名字。

图丨载涛

在这里，孙耀庭不仅要干活、伺候主子，还要学习规矩、下跪磕头，好在载涛对他不错，只要能赏他口吃的，孙耀庭就已经感恩戴德了。

一段时间后，孙耀庭遇上了一个能进宫的机会，他向载涛辞行后，奔向了一个他眼中最好的前程。

进宫的第一件事，还没挣钱，先自掏腰包买了两套蓝色和灰色的大褂，这是宫中的规矩，太监有太监的服装，甚至春夏秋冬都有不同的颜色更换。

在宫里，新进宫的小太监会认个“师傅”，而且，他们最开始是见不到皇亲国戚的，也根本伺候不到他们，每天伺候的，就是自己认的师傅，不仅要沏茶送饭，就连屎尿也得帮着倒。

孙耀庭认的师傅任德祥，是宫里有名的大太监，他近日生病摊在床上，溥仪还专门来看望他，还是“黑户”的孙耀庭躲在一个小房间，悄悄看到了只有13岁的溥仪。

伺候了任德祥一段时间，孙耀庭发现他挺喜欢自己的，有一回，一次就给了自己十块大洋的赏银，孙耀庭高兴坏了，当即跪下给任德祥磕头。

任德祥还给孙耀庭重起了名字，“虽然你不在册，但是我也得叫你的名字啊，这么着，按照宫里当差的名字排列，你应该叫‘寿’字辈，就叫‘春寿’吧。”

孙耀庭终于在宫里有了名字，他抽空回了趟家，告诉家人这个好消息，母亲抹着泪跟他说，“你要真混出个样，我死也闭眼啦，不然净了身，却入不了宫，咋活啊。”

图丨清朝的太监

在皇后婉容身边

好景不长，发生了一件事，却让孙耀庭提前完成了自己的梦想。

1923年6月26日，紫禁城西花园起火，因为缺少水源，火势蔓延，最后烧了400多间房屋。起火原因未能查明，但溥仪认定，是太监为了掩盖偷盗故意放的，于是，他将紫禁城内的所有太监都赶了出去。

孙耀庭抱着一种“别人能活，我也能活”的态度出了宫，但是有很多在紫禁城待了太久的老太监只觉得走投无路，甚至跳了河。

在胡同里待了一个月左右，孙耀庭回了天津老家，一天，两个太监找到他家，说主子叫他回宫，孙耀庭乐颠颠地返回宫中，这一回，他去到储秀宫，来到皇后婉容身边。

当时，婉容身边有个小太监伺候，但婉容嫌他笨手笨脚，就换了最机灵的孙耀庭过来，这也是孙耀庭太监生涯最高光的时候。

图丨婉容（左一）

婉容是一个比较情绪化的人，孙耀庭刚来的时候，就有人跟他说，“婉容有点个别，她高兴的时候怎么都行，不高兴的时候，可得躲着她点。”

这个时候的婉容只有十七八岁，对太监并不冷淡，晚上睡觉的时候，婉容基本不关门，仅仅是象征性地垂下块帘子。

只有溥仪过来的时候，婉容才会让宫女太监关门，但这种情况，孙耀庭根本没见过几次，更多的时间，婉容都是在宫女和太监的陪伴下度过不眠之夜的。

婉容还特别贪玩，她最喜欢的，就是打秋千，其实太监们不太愿意让婉容打秋千，因为她胆子大，会做很多危险动作，若是出了什么事，皇帝怪罪下来，他们怕是没命活。

但婉容成天郁郁寡欢，脾气暴躁，没人敢惹她，也只能顺着她的性子，她让谁上去荡，谁就得上去荡，即便自己被吓得要死。

图丨婉容的澡盆

除了要哄婉容开心，还要伺候她的生活，婉容有个特点，就是她洗澡的时候从来不动手，从脱衣服，到洗完穿衣服，一根手指都不会动。

她专门挑了两个年长的宫女为她擦身、搓脚、剪指甲，不管做什么，婉容始终纹丝不动。

不知道算不算怪癖，婉容从不让年纪小的宫女服侍自己洗身子，有不少宫女会私下悄悄讨论婉容的身材怎么样，还有年纪小的宫女为不能见识一下感到可惜。

这些私密又八卦的话题，很容易在这群怀春的宫女太监之间流传，她们甚至还煞有介事地讨论过婉容究竟有多漂亮。

宫里的生活，基本人人都会觉得枯燥憋闷，溥仪因为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变得古怪易怒，稍有不顺，就会责打太监，太监成了他的出气筒，因此，很少有人敢在背后议论皇帝，因为这弄不好就是人头落地的事。

下人们也觉得压抑，孙耀庭年纪轻轻，总想找点乐子，但碍于规矩太多，根本没什么快乐可言，因此，他特别喜欢跑去老太监那，跟他们聊聊天，说说八卦什么的。

图丨汽车的婉容

有一回，孙耀庭又跑去老太监那天南海北的胡扯，一个老太监问他伺候婉容怎么样，孙耀庭实话实说，说婉容就是一小孩，比较爱玩。

“都和谁玩啊？”老太监们问他。

“不就是皇上的几个妹妹嘛，除了格格以外，也没人能和她在一堆儿了。”

“听说皇上和皇后的关系，有点那个啊”，老太监们相视一笑。

孙耀庭知道他们想打听溥仪和婉容的关系，但他不敢明说，就只能遮遮掩掩地说，“皇上要是去储秀宫，婉容正在和几位格格玩的话，她就会时不时的问‘皇上走了没有’......”

正说着，溥仪突然推门进来，在场的太监们全都懵了，反应过来后，立刻跪在地上磕头，溥仪招呼孙耀庭跟自己走，孙耀庭哪敢不听，跟着溥仪走到养心殿。

图丨婉容和溥仪

孙耀庭一路上胡思乱想，他猜溥仪一定是听到自己说的话了，到了养心殿，孙耀庭自觉跪在地上。

“过来！”溥仪坐在龙椅上，大声说道，孙耀庭跪爬到溥仪脚下，溥仪一把揪住孙耀庭的一只耳朵，“好你个奴才，竟敢在背后对朕说三道四！”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孙耀庭赶紧认错。

“老实说，你们在背后说我什么了？不说，朕今天饶不了你，听到没！”

“奴才听清了，就是再大的胆儿，也不敢在背后说万岁爷的坏话啊.......”

“还敢狡辩！”溥仪站起身，从抽屉里掏出一把左轮手枪，“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你要不说，朕毙了你！”

孙耀庭吓得呜呜地哭起来，“万岁爷啊，奴才实在没说啊！”

“胡说，我明明听见你说皇上什么来着，你还敢撒谎！”

“奴才只是提起皇后问皇上走了没有，其他话一句没说，万岁爷去问，如果奴才说了其他什么，万岁爷就枪毙了我！”

图丨婉容和溥仪

听到孙耀庭没说什么，溥仪火气没那么大了，他坐回龙椅上，孙耀庭继续求饶，“如果奴才真的说了皇上的坏话，毙了奴才也无妨，可奴才就是没说啊，毙了也没说......我是为父报仇才进宫当的太监，我家里穷，如果万岁爷饶了奴才这次，奴才在家烧高香，念万岁爷的恩典........”

孙耀庭反复求饶，溥仪怒气慢慢消了，“朕今天饶了你吧.....”

孙耀庭赶紧磕头，爬起来回了住处。事后，孙耀庭还心有余悸地跟那几个老太监说，“这回可是捡着便宜了，要是赶上万岁爷真动怒，我这小命早就不保了。”

然而，宫里总是有人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去讨论这些八卦，有一回儿，孙耀庭听一个在溥仪身边当值的太监说，“放着水路不走，走旱路，这叫什么事儿。”

孙耀庭不懂什么意思，对方解释说，“就是说万岁爷放着皇后的水路不走，走太监的旱路呢。”

这时候，孙耀庭才明白，溥仪之前会如此动怒，大概也是对这些非议有所察觉吧，但孙耀庭可是差点被枪毙，他可不敢再讨论皇上的种种了。

图丨太监在收拾行李

踏上新生活

1924年北京政变，溥仪和那些皇亲国戚被赶出皇宫，孙耀庭正式结束了他的太监生涯，身无分文的孙耀庭选择回到老家，他本想种地养活自己，但是净身留下的后遗症让他没法做活，因此，孙耀庭只能靠兄弟姐妹接济。

时间长了，孙耀庭自己都觉得不是办法，机缘巧合下，他来到了兴隆寺，这里有很多和他有着相同境遇的太监们。

孙耀庭经常和他们聊天，从他们嘴里，也了解到了其他太监们的境遇：来兴隆寺的太监，大都是没着没落的，如果在宫里混得不错的，大都有钱，早早就买好了宅子，出来后还能娶个媳妇过日子。

比如小德张，他出宫后在天津娶了好几房太太，大概是因为物极必反，小德张在这方面产生了一种很变态的欲望，他曾经将与出轨的姨太太大卸八块。

图丨小德张

不止是小德张，有一部分太监，可能是因为在宫中受了一辈子虐待，出了宫往往会去虐待自己的妻妾，早年间京城还传说一句话，“你想要受没尝过的罪，就嫁太监去。”

孙耀庭没钱也没媳妇，自然待在了兴隆寺，为了生计，他捡过煤渣、卖过废品。解放后，兴国寺完全成为了太监们的栖息地，就连住持都是太监。

政府会给他们每人每月发16块钱，冬天还有8块钱煤火费，孙耀庭因为读过几年私塾，能写会算，成为寺里的管理人员，月工资30块，后来因为他工作积极，还涨了5块钱。

八十年代，孙耀庭搬去广化寺，这段时间，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孙耀庭这个“历史界的活化石”，纷纷前来询问，孙耀庭也娓娓道来，满足来者的渴望。

图丨孙耀庭

1993年，孙耀庭突发奇想——他想重游紫禁城。4月30日这一天，91岁的孙耀庭站在了紫禁城门前，看着络绎不绝的游客，孙耀庭说，“谁能想到，我是皇宫活着的最后一个太监啊！”

从神武门进入，走过一道道门的时候，孙耀庭跟陪同的人说，“这些被砍掉的门槛，都是万岁爷淘气，学骑自行车，命人砍掉的......”

“走着，瞧瞧储秀宫去”，当初紫禁城的奴仆，如今成了紫禁城的引路人。

孙耀庭一来到储秀宫，就觉得万分亲切，“你们看，这是婉容睡觉的房子，北屋侧间，是我们太监轮流值班，打地铺的地方。”

图丨婉容

走到翊坤宫廊下的时候，孙耀庭指着锈迹斑斑的铁环说，“这是皇后当年打秋千的地方，你们瞅瞅，虽然秋千拆了，但是挂秋千的铁环还在呢。”

陪同的人纷纷称赞他眼神好，孙耀庭骄傲地说，“那可不，这地方我闭着眼都知道......”

“那溥仪在哪啊？”有人问孙耀庭。

“万岁爷在养心殿呢，平时他不怎么来，溥仪一来，我们都为婉容高兴呢，偷偷拍巴掌呢，我现如今也不明白，当初为嘛替她这么高兴.......”

不一会儿，一行人来到了养心殿，孙耀庭的情绪要比在储秀宫严肃不少，“这就是溥仪当年住的地方，我差点被他枪毙，那天，我们几个太监闲聊，说起了他和婉容的一些私事，恰好被溥仪听到，他气坏了，拿出手枪要打死我，我磕头求饶，脑袋磕出一个大紫包他才饶了我，宫里的下人是根本没有尊严的，我们的生命跟猪狗也没什么区别。”

图丨孙耀庭

5个小时后，孙耀庭的紫禁城之旅结束了，走到天安门前的时候，孙耀庭不顾众人劝阻，艰难地从轮椅站起身，静静凝视着毛主席像。

1995年，93年的孙耀庭写下一副对联“国正天心顺，官清民自安”，历尽浮沉后，他终于过上了能够挺直腰板的生活。

1996年，孙耀庭去世，享年94岁，随着他的离世，太监一词彻底被尘封在历史的长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