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被花香恼，起看天共青山老。

天初暖，日初长，山色秀，水光清，花阴月，柳梢莺，正是好春光。

这样的春光，是古人笔下的诗情画意，也是现代人的所见所感。

一首《春江花月夜》，就以春、江、花、月、夜五种景物着力描绘，勾勒出一幅流传千古的春江月夜图，孤篇压全唐也。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随手摘出两句，就能感受到春夜特有的温柔缱绻，江流环绕原野，月色倾泻花树。在月光如水的笼罩下，感受不到霜霰飞扬，就连远处的汀州和月色也无法看得分明。

其实，除了春江花月夜，古人笔下还有一种春夜，也惊艳了千年，让无数人如痴如醉。

它就是春山月夜，曾有两个诗人倾情描绘，墨笔一挥，就是最美的春夜盛景。

今天，我们就跟随王维和于良史，一起走进唐朝的春山月夜里。

1.诗中有禅，幽静空灵，着力一个静字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唐·王维《鸟鸣涧》

苏轼曾云，“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

这首《鸟鸣涧》也不例外，它勾勒了一幅春山月夜图，有春桂花落、春鸟啼鸣，还有溪水潺潺、月夜静静、春山空空。

这种春山月色，已经不是简单的风景写意，更在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禅意。

你看春桂花落，是在什么样的时刻和怎样的心境下，人才能感知到它的无声飘落。

你听春鸟惊啼，是在什么样的场景和如何的心情里，人才能感受到它的用力啼叫。

王维用了“人闲”、“夜静”、“月出”、“春山空”，告诉了我们答案。

只有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月夜，一个空寂幽深的春山，一个心无挂碍的闲人，才能感受到纤细柔美的春桂飘落、自由灵巧的春鸟惊啼。

而人闲，并非无事可做，不是赵诗秀笔下的“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为了等待而消磨时间。王维的“人闲桂花落”，应该是一种气定神闲、了无挂碍，浸润着禅意。

“春山空”，也不是说这座山空空如也，“时时勤拂拭、勿使染尘埃”。

那样的禅意，还停留在禅宗的第二重境界，“空山无人，水流花开”，刻意追求一种虚空。

那种禅意，与第一重境界的“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芳迹”相比，只是初次窥见到了门路。

而王维在这里，没有追求绝对的静止或虚空，而是绘制了一幅亦动亦静、有声有色的春山月夜图。

正是，鸟鸣山更幽，花落林逾静。在这里，没有喜怒哀乐，只有万古长空，一朝风月。这就到了禅宗的第三境界了。

这就是王维笔下的春山月夜图，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情画意里还浸润着满满的禅意。

2.诗里含情，清新雅致，传达一个雅字

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兴来无远近，欲去惜芳菲。

南望鸣钟处，楼台深翠微。

—唐·于良史《春山夜月》

李清照曾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

中国历来不缺灵山秀水，它是中国人此生不断回望的故乡，它可以安身，亦可以立命。

于良史笔下的春山月夜，仅一句“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就滋养了无数人的灵魂。

这句诗甚至用作中国古典诗词领域领军人物叶嘉莹女先生的文学纪录片片名，足见其魅力。

掬起一汪清泉，月影散落其中，就好像把月亮捧在手心里；留恋于山花丛中，抚弄盛放的鲜花，自有暗香盈袖。

如此揉香弄影，仿佛要把所有春光拥抱在怀中，让所有诗意浸润到骨髓里。

看似轻描淡写，不正面刻画春泉是多么空明澄澈，月夜是如何空灵皎洁，山花是如何芬芳馥郁，仅用一“掬”一“弄”两个动作，就把春山月夜的唯美诗意巧妙地传达出来。

与此同时，我们感受到了一颗诗心在跃动，满含对自然与生命的热爱。

正如诗人开篇所言，“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也只有热爱生命的人，才会因为惦念春山的美好，一早就兴致勃勃而来，玩到夜幕降临还流连忘返。

游兴起时，跋山涉水，不在乎山长水阔；待当归时，山泉绿水，月影花香，哪一个都不忍告别。

正当诗人纠结万分之时，春风传来远处古寺的钟声，循声望去，只见青山深处，楼台掩映。

如此闲雅自适，与王维的《终南别业》有异曲同工之妙：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只不过与王维相比，于良史传达出来的诗意，更具人间烟火气，更容易引起共鸣。“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种万般自在，常人很难拥有。

而“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一句，很多人感受到的是童心未泯，带着孩提时代最初看到这个世界时的简单与纯粹，新奇与热爱。

其实所谓的童心，何尝不是诗心，不过是在寻常日子里欣赏美好，捕捉诗意。欣赏得越多，捕捉得越多，也就从庸俗日常里提炼到一种雅致，仿佛与尘世的烦恼喧嚣就能远离一些。

这两句诗，正是唤起了人们对于悠闲清雅生活的向往。而越是向往，越是说明人世间的我们，缺少这样安适的环境与从容的心境。

可水月花香从来不曾缺少，就像苏轼说，“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这就是于良史笔下的春山月夜图，水月花香，楼台钟鸣，人间烟火里的诗情画意，最抚人心。

两幅春山夜月图，不知道哪个是你的最爱？

只愿春山深处、月光所照、别有人家，只消山水光中，无事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