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nathan Anderson让Loewe与众不同的秘诀在于他对品牌工艺的深刻洞察和文化元素的巧妙融合。从西班牙风情到创意合作，从皮革到成品，每一件作品都讲述了一个故事，每一个设计都体现了对细节的极致追求。Anderson的设计哲学不仅仅是时尚，更是一种生活态度的体现。"

Loewe 创意总监 Jonathan Anderson，

2024 年 3 月 21 日摄于上海。

「在我的设想里，我们必须从上海开始，我必须回到这里。」3 月下旬，在上海展览中心后台，Jonathan Anderson 靠在一张米白色的长沙发上说，「2019 年 12 月，我曾来到上海，当时正值疫情暴发之前。对我来说，那是一个旧世界的结束。而现在是一个新世界的开始。」

这里是 Loewe 首个大型品牌展览《匠艺天地》（Crafted World）的举办地。展览由建筑事务所 OMA 设计，1600 平方米的展览空间包含 6 个章节，逐一展现 Loewe 从创立到革新，从皮革到成品，从西班牙风情到创意合作的方方面面，内容跨越 178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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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ewe 首个品牌展览「匠艺天地」展厅现场，

1600 平方米的展览空间包含 6 个章节，

逐一展现品牌长达 178 年创作的方方面面。

采访时间安排在媒体日当天下午，我走进还未正式开放的展览入口，穿过陈列的皮革、机器、人模和各式工艺品，在空旷的后台见到了 Anderson。他身穿一件天蓝色上衣，搭配一条牛仔裤和一双深棕色皮鞋，看上去心情不错。他说，这场展览筹备了两年，经过了多次「编辑」，要实现如今这般巨大体量并不容易，「特别是在选择时装作品的时候，花了不少时间。」

自 2013 年上任 Loewe 创意总监、2014 年推出首个系列以来，Anderson 已为这家时装屋打造了 39 个男女装系列。在名为「时尚不设限」的纯白空间里，69 个造型整齐排列。William Turnbull 的青铜雕塑《偶像 4》（Idol 4，1956）、Haegue Yang 的纺织品《生满毛发的悬空拥抱》（The Intermediate - Dangling Hairy Hug，2018），以及 Zizipho Poswa 的釉面陶器《刚果的米雷耶 · 卡米扬亚》（Mireille Kamyanya, Congo，2022）等艺术品穿插其间，竖直的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历年时装秀视频。观众不难从中看出 Anderson 想要借此表达的时装与艺术之间的联系（他在秀场上也是这么做的），更重要的是，他在设计风格上的变化也一目了然：疫情后，他的设计开始变得更加大胆、激进，更「概念」（conceptual）。

「概念」一词在时装行业通常被用来形容那些以创作者的理念为先、轮廓和剪裁往往新颖且独特的设计，代表人物有挑战了服装既定规范乃至整个时尚体系的川久保玲，以及沉迷于旧世美学、风格华丽而颓废的 John Galliano。相较之下，Anderson 在 Loewe 的作品多了些趣味与实穿之间的平衡，玫瑰、甲油和鸡蛋成了高跟鞋跟，巨大的马蹄莲成了上衣，卫衣被处理成像素化的错视效果，电子屏幕被整齐拼在大衣前襟，青草长满牛仔裤、外套和鞋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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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ewe 2023 春夏女装系列、2023 秋冬男装系列、

2020 春夏女装系列。

在当下渐趋「保守」的时尚行业，Anderson 在一家奢侈品牌所做的产品不可谓不难得，他甚至化身一种证明 —— 创意依然奏效。2023 年，Anderson 摘得美国时装设计师协会（CFDA）年度国际设计师奖（International Designer of the Year），又于同年年底获英国时尚大奖（The Fashion Awards）年度设计师奖（Designer of The Year）。

与此同时，Loewe 在他的任期内逐渐壮大。该品牌 1965 年便推出了首个成衣系列，但直到 Anderson 上任才迎来转机，并在近年频频引发业内关注。据电商平台 Lyst 发布的 2023 年度时尚报告，Loewe 获 2023 年第二季度全球热门品牌榜首，并于第三、四季度位列榜单前三，品牌的 Anagram 白背心成为第二季度最热单品；2023 春夏系列中的像素服装不仅在社交平台引发热议，也被多位明星上身；2023 年 2 月，Rihanna 身穿 Loewe 定制服装于超级碗登台，并向外界宣告自己怀上二胎的消息，令品牌搜索量大涨；去年，Loewe 为 Beyoncé《文艺复兴世界巡回演唱会》（Renaissance World Tour）定制了演出服，巡演共吸引逾 270 万人参加，创造了近 5.8 亿美元的收入；今年，Loewe 成为年度时尚盛会 Met Gala 的赞助方，Anderson 的作品也将再次收获讨论和声量。

Anderson 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我上任时，这是一家很小的时装屋。现在，在创意方面，甚至在数字方面，它都比我想象中走得更远。」

拍摄当日，在上海展览中心，

Loewe 首个大型品牌展览「匠艺天地」

现场，Anderson 身穿一件蓝色圆领上衣。

保持好奇是他的创作方法和动力。他研究艺术史，对工艺品着迷，积极吸收有关设计的一切。他发现一个轮回性的规律，「这个世界令人着迷的地方在于，当新事物出现时，人们往往首先会拒绝它。」他说，「当我们习惯了它，爱上了它，又开始害怕它，试图拒绝它。」从这个意义上说，抵触成了新事物诞生的标志，激进则成了新事物的特征。

时尚界需要新事物、新思路，对 Anderson 而言，传统工艺成了其中激进的一环。

Anderson 在业内以收藏艺术品闻名，尤爱陶瓷。他的家中既有当代艺术画作，也有 18 世纪的刺绣面料、Lucie Rie 的瓷质纽扣、Axel Vervoordt 的桌子、McIntosh&Light 的台灯、Mary Rogers 的瓷碗，以及一摞摞关于中国陶瓷和埃及玻璃器皿的书籍。

他受各类事物启发，灵感来自方方面面，其中，20 世纪早期的英国工艺大师及其作品无疑是最重要的一类。从他那些 —— 用时装撰稿人 Nancy Hass 的话说 —— 「并不刻意追求流行趋势，不刻意打造统一造型，也无意突出身体轮廓」的时装系列里，创意和工艺是他最看重的东西。他自视「策展人」，邀请科技和手工艺领域的佼佼者共创，将艺术家的作品带至秀场。在每一次天马行空的联想背后，都有工艺（或其理念）作依托。

比如，Loewe 2024 秋冬女装系列中的印花来自英国 18 世纪早期切尔西瓷器上的植物图案，2024 春夏女装系列中宽大针织衫上形状不规则的金属纽扣令人想起 Lucie Rie 的瓷质扣子，2020 春夏女装系列回溯了十六七世纪的蕾丝工艺，Loewe 畅销的 Hammock、Flamenco 和 Gate 手袋的形状仿佛都参考了非传统的手工陶器。他曾说，「有的地方把『手工艺』当作『排他性』的同义词，传达一种精英感。但对我来说，手工艺是一种返璞归真，忠实于原始事物。」

采访过程中，Anderson 对活跃于 20 世纪初的设计师和艺术家如数家珍，如果对这一时期的设计史不熟悉，很可能会迷失在人名和作品风格组成的知识架构里。Anderson 对这个时期有一套自己的体系，而工艺是理解这一体系的重要线索。

Charles Rennie Mackintosh 是 Anderson 最为推崇的建筑师及家具设计师之一。这位出生于格拉斯哥（Glasgow）的艺术家、建筑师和设计师深受日本文化和现代主义的影响，通过对比强烈的直角以及取材自花卉、带有细致曲线的装饰图案确立了自己的作品风格。在 Mackintosh 的室内设计作品中，灰白色的装饰、亚麻布和薄纱窗帘，与彼时流行的厚重橡木家具、画框和天鹅绒窗帘截然不同。Mackintosh 的设计在他去世后数十年才开始盛行，却深刻影响了 20 世纪初的维也纳新艺术运动（Sezessionstil）。

「他重新定义了一个时代的设计。」Anderson 说，「他扭转了我们看待家具的方式，改变了人们看待白色房间的方式，在 20 世纪初，把房间漆成白色是非常奇怪的。这样的人对我产生了巨大的影响。Mackintosh 在工艺上的想法是激进的，但最终改变了欧洲的建筑。Mackintosh 的家具还出现在意大利导演 Pier Paolo Pasolini 的代表性电影中 …… 你会意识到他所做的事情是如此激进，以至于即使在今天，他的设计仍然是前卫的。」

Loewe 于 2019 年推出 William De Morgan

胶囊系列。这位英国陶艺家、瓷砖设计师和小说家

是 William Morris 的挚友，他的瓷砖

图案令人联想到中世纪或伊斯兰风格。

Anderson 又提到了同样来自格拉斯哥的设计师及设计理论家 Christopher Dresser，他被广泛认为是世界首位独立设计师，也是英国-日本风格和现代英式风格的重要人物。1879 年至 1882 年，Dresser 与 Charles Holme 合伙创立了 Dresser&Holme 进口公司，批发亚洲商品。「Dresser 可能是 20 世纪第一个重新定义了设计的人。他来亚洲购置商品，再把它们作为一种新的东西转售出去，这在消费方面是一个非常激进的概念 —— 关于『现成品』的概念。他想在玻璃、金属、家居设计和包装设计等不同的艺术形式中突破界限。当 Liberty 开业时，Dresser 是第一个真正喜欢空间装饰的人。」

Anderson 着迷于 1850 年到 1920 年的设计，「它们比历史上任何时候的设计都更有解读的余地和更多的关于未来的思考。」Anderson 说，「那些设计师关注的是日本和中国，是第一批在工艺品尚未濒临灭绝的时期真正审视工艺品保护理念的人。他们通过工业革命看到了这一问题：如果手工艺在社会中长期失传，我们的社会就会堕落。」

第一次工业革命加速了社会结构的变化，思潮和美学也随之改变。一时间，大量同质化的产品涌入市场，和机器一丝不苟的完美相比，匠人的手成了个性的象征，「不规则」的「瑕疵」恰恰是个体性的表现。19 世纪 80 年代掀起的英国工艺美术运动（Arts and Crafts Movement）先驱、艺术家 William Morris 和艺术评论人 John Ruskin 积极号召重拾中世纪的手工艺，重视手工劳动的价值，并呼吁社会赋予手工艺与艺术同等的地位。

艺术和手工艺的分野曾是一个颇具争议的话题，哲学家 Robin George Collingwood 一度认为，艺术是想象性的精神，是情感的表现，手工艺则是物质性的。这背后的本体性差异引申出精神与物质之间默认的等级：艺术高于手工艺。在 Anderson 看来，当代艺术界和手工艺界正在逐渐融合，「人们开始意识到，陶瓷或纺织品具有雕塑般的巨大价值。」他说。「当我看到 Magdalene Odundo 的陶土作品时，我从来都不会想它们属于哪一类。我认为她是当代最重要的雕塑家之一。」

2017 年，Loewe 推出 William Morris 胶囊系列，成衣和包袋上铺满了这位艺术家过去创作的装饰图案，这是 Anderson 对前辈艺术家的致敬，也是一次对工艺美术运动的捍卫 —— 将传统手工艺（应用上和概念上的）带回高级时装，带回大众视野。在展览现场的一个房间内，Morris 的花卉图案被动画投影于地板，印花壁纸与胶囊系列中的服装相呼应。此外，章节「不期而遇的对话」还展出了另外两位工艺美术运动的大师作品：William De Morgan 的拼花瓷砖铺满了一处空间，C.F.A. Voysey 装饰主义风格的植物图案在满是镜面的空间上方悬浮。

在围绕手工艺展开的一系列品牌创意活动中，或许没有什么比罗意威基金会工艺奖（Loewe Foundation Craft Prize）更有说服力。该奖项是全球第一个国际当代工艺奖，意在支持「能够创造拥有超凡审美价值的艺术家」，发掘「用现代工艺改良传统技法的手工艺品」。自 2016 年创立以来，Loewe 与厄瓜多尔挂毯艺术家、印度丝带制作者、南非编篮艺术家和中国竹编匠人等世界各地的手工艺者合作，连接起当代的手工艺世界。

Anderson 曾受邀参与了英国广播公司第 4 台的一档节目，与一部关注正在灭绝的手工艺的纪录片拍摄团队对话。他提到，在苏格兰，有一种名为「sporran」的小包，通常是用来搭配苏格兰短裙的。如今，世界上只有两位 70 多岁的老人还能制作这种包。当他们死后，这项技艺就将失传 —— 类似情况正在全世界发生。

「如果我们失去了手工艺的世代相传，那么今天想要做一些东西就真的没那么容易了。（年轻的）人们会说这是次要工作，而这实际上是一项伟大的技能。如果我们失去了它，Loewe 就会失去这只手。因此，对我来说，如果 Loewe 要保护手袋的手，我们就必须帮助保护制作玉器的人的手，因为没有他们，我就没有灵感。如果他们不现代化，年轻人就不会关注它。我认为一切都可以重新包装。」Anderson 说。

如果说，从工艺的角度看待、创造一切是 20 世纪 20 年代设计师的拿手好戏，那么，重新包装手工艺就是 Anderson 的「技能」。他想把人们觉得老套的东西变有趣，让人们去关注那些他们从未关注过的事物。

Anderson 不断以陶瓷举例。「工艺品是一种非常有趣的东西。例如，我一直认为可以通过陶瓷来讲述世界历史，因为你可以看到事物是如何变化的，或者说基本原理并没有改变。」他对陶瓷的兴趣始于他的爷爷，一位纺织品公司的经理，喜欢收藏世界各地的陶器。「对他来说，陶瓷的最高规格就是中国的单色釉。他还有一本关于单色釉的书，我小时候受书中的色彩吸引，那是最奇妙的颜色。」

在 Loewe 任职期间，他频繁参观伦敦大英博物馆（The British Museum）。那里有一套非常著名的中国单色釉私人藏品。「当你走进那个房间，你就会发现这是历史上最现代的设计作品。这让我想起第一次来中国时，我在一所学校为时装专业的学生做了一场演讲。我记得他们问了我很多问题。所有的孩子都说，我想拥有一个品牌，我想成为（Christian）Dior 那样的人，我想成为像谁谁一样的时装设计师。但与其说想成为 Dior，我想让人们说出，自己也想创造像陶瓷一样现代的东西。」

他还记得在那次讲座上，几乎在场所有的年轻人都对单色釉一无所知。「我很惊讶，毕竟陶瓷曾经在英国掀起了一场革命。我当时在想，你们太幸运了，因为中国文化在很多方面都先行于其他任何文明。对我来说，陶瓷就像是今天的硅谷 …… 好吧，如果年轻人不谈论它，那我来谈论它。」 2022 年 11 月，Loewe 发布了以中国单色釉为灵感的 2023 早春系列，被视为奢侈品牌在中国的本土营销中最成功的案例之一；2024 年，品牌推出了致敬玉雕工艺的中国新年系列。对 Anderson 来说，这是某种个人经历引发的结果；要与本土对话，他必须以了解为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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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 年 11 月，Loewe 与中国单色釉匠人

邓希平合作，发布了以单色釉为灵感的系列；

2024 年，Loewe 推出了致敬玉雕工艺的

中国新年系列。

这次展览于他个人最重要的部分是单色釉和玉石，因为它们对他影响甚巨。「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很痴迷。」他笑道，「有些玉石雕刻真的很有趣，（雕出来的玉）就像一棵卷心菜，或者一只蜗牛，非常幽默。同时，即使是在科技发达的今天，要重现单色釉的色彩也非常困难，我们在皮革上试过，这是不可能的。」

那个还未丧失自身技艺的旧世界是他的乐土，他对那里抱有热切的向往，逝去的反而成了他的动力。「每种文化都有一些最奇妙的工艺很难超越。任何艺术家，无论是（Alberto）Giacometti 还是毕加索，都无法媲美最早出现的一些工艺形式。」 Loewe 香氛蜡烛的容器原型是一只古希腊的「马克杯」，有几千年的历史，是他在一次拍卖会上买下的。「你看着这个东西，很难再改进它。它看起来就像昨天做的一样，设计完美无瑕，非常现代。」他说，制造（making）可以让他不断产生好奇心，换句话说，他的好奇永无止境 —— 毕竟身边的一切物体都是制造出来的。

Anderson 正逐步将 Loewe 打造为一个「文化品牌」，用充满艺术和文化参考的突破性设计，为拥有智识和审美趣味的人群提供制造精良的产品。工艺在这里是一个偏概念性的描述，它代表的不仅是工艺本身，也不仅是流于表面的工匠精神，而是一种真正尊重具身性劳动、认可一件物件的价值，并精益求精、只想把东西做好的冲动。

他选择对此具有相同价值观的合作对象，他欣赏完美主义者，那些执着于自己的想法，并想要捍卫它的人。谈及与吉卜力工作室（Studio Ghibli）的合作时，Anderson 表示，「我在吉卜力工作室的动画作品中看到了技艺，那是一场个人的冒险。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它就迷住了我。吉卜力工作室此前从未与任何品牌合作过，这对我来说是最大的荣誉之一。因为他（宫崎骏）在他的领域中是一个革命性的人物，他是行业的佼佼者。」 2022 年 1 月，Loewe 与《千与千寻》（2001）的联名款一度卖断货，一年后推出的《哈尔的移动城堡》（2004）联名系列中，售价 95000 人民币的黑色羽毛开衫火速售空。

Loewe 与吉卜力工作室合作的最后一个联名系列，

以《哈尔的移动城堡》为主题。

商业上的成功令人好奇 Anderson 的初衷，他则表示这是必然的结果，因为双方都想做出最好的作品。「当我们制作合作系列时，宫崎骏仔细研究了每一款产品，不管是钥匙圈、铆钉还是纽扣。也许这看起来很商业化。但当你深入了解这些人的时候，William Morris、宫崎骏、Linda Banglis …… 都是完美主义者，并不是大型的商业动物。他们想要做出最好的作品。这也是我对 Loewe 的期望。」

即使追求极致，Anderson 也必须告诫自己，学会有的放矢，在成本和利润中寻得平衡。相较之下，Loewe 面临一个更大的难题：如何重塑整个生产系统，甚至改变整个奢侈行业的格局？对于西班牙而言，奢侈品生意并不是最主要的经济支柱，Loewe 想要改变这一点，就必须首先革新自己的工厂，发展自己的工艺，这并不容易，但 Anderson 说已在进行：「我们正在西班牙建造一个拥有最先进技术的大型工厂。如果要与法国竞争，我们必须走在前面。这很难，但 Loewe 的好处在于，我们可能拥有世界上最重要的皮革配额之一，在历史上一直如此。」

西班牙的纳帕皮革（Nappa）是世界上最好的皮革之一，这种皮革手感柔软，质地坚韧，皮革表面保留了天然纹理，对生皮的质量要求更高，且制作工序繁复。作为从一家皮具工坊起家的品牌，Loewe 占据了大部分西班牙纳帕皮革的生产配额。材料是它的优势，但有关皮具的观念已被基本定型 —— 它关于携带或出行，关于交通方式，关于去处。Anderson 直言，很多东西都没有复制的必要，「我想这就是我们推出 Puzzle 包袋的原因：我们如何以不同的方式思考包袋的结构，或者品牌基因需要如何被重新定义、如何以某种方式重组。」

Eiffel 手袋；Coroza Bucket 手袋；Giant Castle 手袋。

生产手感柔软、质地坚韧的纳帕皮革

是 Loewe 的优势，在此基础上，Loewe 还

开发了形态各异的包型，融入趣味性。

如此一来，创意和工艺就成为保证这家时装屋存续的因素，或者更准确地说，对任何一家时装屋而言都是如此，但绝非每一位创意总监都能成功地使这二者齐头并进。这背后有很多原因，需要个人能力和团队的配合程度，需要生产端和供应链的强强联合，需要适合创作的时代环境，即使以上都满足了，在某些情况下，也需要机遇。

但 Anderson 坚信，创意可以架起一座桥梁。「人们不仅仅想看到手袋，更希望看到创意的部分。创意是最宝贵的财富。」 他说，「此外当然无聊了，一切看起来都一样。但我认为，我们正在进入一个即将到来的 10 年。我是一个十足的乐观主义者，因为这种情况必须改变。当我们习惯一件事太久，我们就会拒绝它。我每周都会拒绝一些东西。所以，如果一个消费者可以每 10 年就拒绝一些东西，这还不是那么糟糕。」

他想到自己第一次看的时尚展，是英国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举办的一场关于传奇造型师 Anna Piaggi 的展览。「事实上，我当时还想成为一名演员。但我看了那场展览之后，我就想，这真是太棒了。我在北爱尔兰的一个农场长大，有人穿成这样在我看来是很激进的一件事。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这样。互联网帮我们获得了如此多的信息，人们在提出问题。我们处在一个很好的时机，我认为奢侈品必须改变。如果不改变，我们这一代人就应该停止做梦。」

Anderson 在「匠艺天地」的「寰宇艺家」展厅，

图中右侧是中国艺术家黄婉冰的作品

《混沌中的熵减》，这件作品曾于 2023 年

入围 Loewe 罗意威基金会工艺奖。

奢侈品需要改变，时尚界需要改变，我们即将迎来下一个 10 年，一开始可能会因害怕而拒绝，但改变总是发生在行动、好奇、质疑、再行动的循环中，这样的节奏也处于复杂手艺的培养过程。Anderson 谈及自己举办这场展览的目的时说，「万物皆有工艺。如果你有好奇心，你就能学到东西。我希望有年轻人走进来，思考自己与手工艺的关系是什么，什么让我兴奋，我喜欢什么。这一点很重要，对当今所谓的奢侈品牌很重要。因为归根结底，如果我们不讲故事，如果我们不从事物中找到好奇心，那么我只是在告诉你一个词而已。」

这场展览本可以收费，但 Loewe 没有选择这样做。Anderson 补充道，「我希望它是免费的，我希望人们能够预约，参观，再学到些什么。」

毕竟，万物皆有工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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