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械师，这支军队在中国近代史上话题度很高，直到今天，很多人都认为，如果二战的中国能够按计划训练完几十个德械师，日军就打不进来。

要知道，20世纪30年代，德械师的训练是南京政府军事上的头等大事，蒋氏请德国教官，买德国武器，计划训练30个“中央军德式步兵师”。

对于当时的中国军队而言，这些部队代表着民族希望。

可惜的是，抗战爆发时，德械师并没有训练完，当时只有中央教导总队、宋希濂的36师、王敬久的87师、孙元良的88师完成换装和训练，是标准德械师，还有些师仅完成部分换装。

而这些部队，在中日开战的第一年就全部打光。

早在淞沪会战，德械师就已经伤亡惨重，而最后的“存货”——宋希濂36师，则于武汉会战时鏖战富金山，几乎全军覆没。

“富金山阻击战”在整个抗战历史上并不出名，但是回到1938年夏天，这次战役却直接影响着武汉会战的结局，决定中国的命运。

当时日军正在南北并进，意图消灭陪都武汉，迫使国民政府就范。中国军队需要时间准备武汉的防御，中央政府也需要撤离到重庆。

在这个节骨眼，湖北东部的长江沿岸，以及北部的天然屏障大别山区是主要的战场。

富金山就在豫南大别山的山口，可谓是整个战局的中心。为此，日军出动精锐进攻，36师则临危受命，死守富金山口，和日军鏖战一周。一万多人的德械部队，最后剩下不到千人。

此战后，中国的德械师全部打光，所以富金山也被誉为“德械师绝唱”。

那么，富金山战役是怎么开始的？宋希濂的部队当时打得有多英勇？

1937年末，日军攻下南京，并在城内进行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一时世界震惊。

1938年夏天，日本侵略者已经侵占了华北和江南的大片土地，正朝着中国中部进攻。国民政府搬迁到了武汉，武汉成为陪都，蒋氏调集全国近百万大军准备“保卫大武汉”。

蒋氏计划的“武汉会战”，是不亚于淞沪会战的大型战役，其总体思路是在整个湖北范围内阻拦日军西进，以长江、大别山等天险作为屏障。

国民政府认为，武汉会战能挡住日军最好，即便挡不住，也要保证政府转移到大西南。

为了给武汉会战争取时间，1938年6月，蒋氏政府不惜炸垮了河南郑州的花园口黄河大堤，用黄河水淹没豫东平原，阻断日军南下的步伐，给武汉会战争取时间。

当时的武汉对于中国来说也至关重要，这里是长江上的重要水运中心，也是平汉铁路、粤汉铁路的交汇处，处在中国南北交通的要冲。日本要征服中国，不可能不拿下武汉。

为了迎战，陈诚带领第9战区，加上李宗仁的第5战区出动几乎所有兵力保卫武汉，百万大军布置在长江中游。日军则调动第2军和第11军南北夹击，总兵力25万。

日军这些兵力看似不多，但这支部队其实是日军在二战里最强大的部队，士兵素质极高，士气旺盛，补给充足，战斗力极为凶悍。

日军部队由畑俊六统一指挥，他让11军的冈村宁次从南方主攻，东久迩宫稔彦带第2集团军从豫南跨越大别山，猛攻武汉战场的侧翼。

1938年6月起，日军就在长江南北两岸进攻，中国军队节节败退。

之前一整年，中国军队都没能在日军头上取得什么胜利，虽然政府在大力宣传抗日，但有些部队依然有畏敌如虎的心理。

在江西的马当要塞作战中，固若金汤的要塞居然守了一周就被放弃，气得蒋氏撤了几个职，并枪毙了作战不力的少将薛蔚英，以震慑部队。

蒋氏阵前杀将后，长江沿岸的中国军队才为之一振，各级军官不敢怠慢，以死相拼。

日军南方的战事不顺，就把希望寄托于华北南下的第2集团军——东久迩宫稔彦带兵从合肥出发，进攻皖南、豫南，于1938年8月打下安徽六安、霍山，来到大别山脚下。

穿过大别山，另一头就是江汉平原，除了这道大山，武汉无险可守。

蒋氏对大别山非常重视，他让白崇禧调动自己的部队去大别山以北，但白崇禧认为调兵时间不够，直接把阻击任务给了在大别山北部修整的国民革命军第2集团军。

第2集团军司令是孙仲连，该部队刚打了徐州会战，编制大损，长期休整，基本顶不住日军。孙仲连有苦难言，但国难当头，军令如山，他只能调人去阻挡南下的日本第2军。

为此，孙仲连找到了爱将宋希濂将军，让他带领第71军阻敌，他派第77军、第51军为策应。

宋希濂的第71军下辖国民革命军第36师和第88师，都是德械师，还有个东北军114师临时补充，可后者战斗力乏善可陈。

宋希濂看了地图，听了战报后，发现自己的两支部队也有问题。

虽然手下的德械师训练有素，而且装备好于大部分中国军队，可当时严重缺乏重武器，我军也没有飞机助阵，一个师的重火力还不如日军一个联队。

但军令如山，第71军前出至河南固始县，固始旁边是商城县，这两个地区位于大别山口，过了商城县，日军就能南下麻城，和长江流域的日军呼应，武汉唾手可得。

为了挡住日军，71军奉命驻扎固始县东南部，阻止日军进攻商城。宋希濂把防御阵地放在史河南岸，以河流为屏障御敌。

但他知道，只有河流还是不够的，日军上有飞机下有坦克，中国军队缺乏反坦克武器，在平地上作战，日军坦克如入无人之境。

宋希濂考察战场后，决定把防御阵地放在史河南岸的富金山，中国军队居高临下布置阵地，尽量让日军的装甲部队无法施展。

1938年8月底，日军第10、第13师团杀到固始县，前锋进攻史河南岸。9月1日，第13师团架桥部队出现在史河上，给后面的大军开路。

很快，71军第36师和日军交火，富金山战役开始了。

富金山战役开始前，孙仲连、宋希濂都比较消极，因为71军正面是日本第13师团，这是甲种师团，哪怕再来一个军，中国军队都不一定打得过。

而13师团的背后还有第16师团在靠近，71军防御史河南岸公路，能挡住三五天就谢天谢地了。

而中央给的命令却很残酷，要71军最少守10天，哪怕全部打光，也要坚持。因为10天时间才能让河南信阳的张自忠将军布置起后防线，阻拦日军南下。

宋希濂立下军令状，保证能守10天，但9月1日战斗开始第一天，中国军队就遭受了日军的狂轰乱炸，伤亡很大。

在史河边交手后，日军派出几十架飞机轰炸我岸边阵地，第36师前沿部队不得不放弃阵地。

第一天夜里，日军就架好了桥，把炮兵运到了史河南岸，艰苦的富金山战役在9月2日进入阵地战阶段。

好在，德械师和日军多次交手，从军官到士兵都熟悉日军的战法，当时36师师长是陈瑞河，他把部队左右分开，在富金山正面形成交叉火力，只等日军在轰炸之后来冲锋。

9月3日，日军第26旅团正面突击富金山，第19山炮联队20门大炮密集轰炸富金山，随后就是步兵冲锋。

奈何中国军队缺乏炮火，除了重机枪外，最强的火力就是手榴弹。第36师官兵们居高临下，为了增强手榴弹杀伤力，经常在三五十米的距离才开始投弹，给日军带来很大麻烦。

在富金山激战的同时，日军还在进攻40公里外的固始县城，第13师团的39、40联队进攻固始县城，中国军队第61师死守空城。

至开战第4日，日军正面进攻不畅，第13师团开始分兵绕路，从附近山下的叶商公路进攻富金山侧翼。

日军猛攻富金山，猛烈的炮火让36师伤亡惨重，前方的阵地基本就是墓地。

当时每逢日军炮弹和炸弹袭来，中国士兵们就直接被埋在土下，而二线士兵马上钻到一线，他们来不及从土下挖掘战友，就要阻击日军冲锋。

陈瑞河多次向宋希濂求援，但宋希濂除了口头上的“坚持到底”，无法提供其他的帮助。

36师官兵以血肉之躯抵挡日军，白天日军靠炮轰和轰炸抢走了部分阵地，每天晚上中国军队就组织反攻，哪怕夺不下来阵地，也要让日军遭受伤亡。

宋希濂将军把自己的指挥部放在富金山上的“妙高寺”，这里是能俯瞰战场，便于指挥。但该山头距离前线仅仅2公里，日军的飞机很容易轰炸。

孙仲连曾下令让宋希濂后撤，但宋希濂拒绝，他表示让军人们看到军长在前线，能大大鼓舞士气。

日军看26旅团拿不下富金山，就从16师团调了3000人来支援，在9月5日再次发起进攻。日军通过拦截信息得知宋希濂的指挥部在妙高寺，随即派出空军对妙高寺进行定点清除。

可中国军队的防空只能依靠机枪，对日军构不成什么威胁，妙高寺在日军轰炸中被夷为平地，这座千年古刹战后只剩下一个山门门框。

9月6日，日军13师团无计可施，师团长荻洲立兵请示第2军军长东久迩宫稔彦后，决定使用毒气弹。

日军当天早上的进攻全体戴上防毒面具，前线的36师官兵们见状赶紧报告陈瑞河，可陈瑞河虽然知道这是要使用毒气，但他没法给手下装备防毒面具。

要知道，第36师已经是中国最精锐的部队了，但防毒面具这种武器还是做不到人手一个，第36装备防毒面具的士兵不到三分之一。

见日军来势汹汹，中国军人只能紧急发放毛巾，把毛巾打湿后罩在脸上，暂时抵挡毒气。

而等日军火炮打出毒气弹后，富金山阵地笼罩在黄烟之中，随后日军士兵开始冲山头，和中国军人展开白刃战。

彼时的中国士兵虽然缺乏防毒面具，但是湿毛巾对日军发射的催泪瓦斯也有稀释作用，日军的冲锋并不顺利，只啃下了一些外围阵地。

按照前几天的战法，中国军队可能在晚上发起反攻，但9月7日凌晨，中国军队没有反攻。

日军第13师团的军官知道，经过几天的苦战，中国军队可能伤亡惨重，无法阻止有生力量反击。荻洲立兵下令第二天加强进攻，一定要拿下富金山。

9月7日，宋希濂所在的妙高寺遭受日军炮兵轰炸，71军指挥部不得不暂时撤到山后。

前方36师的陈瑞河来电，现在的36师伤亡过半，前方所有军人，包括文职都拿枪去一线了，还剩下3000多士兵，这是36师的底子。

仗打到这个份上，本来应该派预备队顶上，但宋希濂手头没有部队可用，他向陈瑞河发电报：“36师要坚强地站在阵地上，绝不能趴下，否则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弟兄！”

1938年9月8日，富金山战役进入最后阶段，日军此时已经攻下固始县城，并把整座城市付之一炬，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富金山上都能看到亮光。

固始之战结束后，日本第16师团前来助战，当天晚上，日军的炮弹打了半晚上，照亮了夜空。

36师战士们在9月8日也遭受了最猛烈的进攻，日军两个师团出动前锋上万人进攻，前方的中国士兵几乎在第一轮冲锋中全部牺牲，富金山一半阵地沦陷。

当晚，陈瑞河清点人员，自己手下一万五千多弟兄，现在能动弹的只剩下1000多人，全师4000多人阵亡，10000人受伤。

9月9日，富金山的战况传到了后方，蒋氏大为动容，他的妻子宋美龄乘坐飞机来到富金山前线，身着军装视察阵地，为战士们打气。

虽然史书对宋美龄评价不多，但她在1938年9月9日的这次前线巡视，被很多史学家评论为“有胆气”。

要知道，当时战斗仍在进行，富金山上炮弹横飞，宋美龄居然去战壕里慰问战士，把生死置之度外，确实难得。

9月10日，日军继续进攻富金山，中国守军做出最后反击，在陈瑞河的指挥下，中国士兵和日军在战壕白刃战。

到9月11日下午，富金山主峰仍在中国军队手中，其余阵地均告失守。

此时，距离开战时要求的10天防御期限已过。在当天晚上，陈瑞河下令军队撤退，此时36师只剩下800多人，15000多名英勇的战士血战10天，4000多烈士血洒富金山。

日军方面，第13师团和第16师团战后统计，前线被击毙4000多人，另有5000多人受伤，全军伤亡10000多人。

第13兵团面对富金山打了10天束手无策，期间增兵三四次，荻洲立兵师团长对此甚为震惊。

日本地13师团的战史记载：“此役，中国军宋希濂部战斗十分顽强，我军伤亡较大，战果较小，尤其是前几日进攻，使尽解数未见寸功，居然有束手无策之感。”

9月中旬，日军开拔离开战场，在富金山上牺牲的4000多尸体难以就地掩埋。第一是时间不够，第二是怕中国人破坏墓地。

日军要集中焚烧尸体，但4000具尸体烧起来也不是小事儿，日军为此砍了大量木材，木材不够，就拆中国人的房子，连寺庙都不放过。

最后日军在叶家集烧尸两天，黑烟飘了十几里地。

至于陈瑞河的36师，在从前线撤下来后，蒋氏对其通电嘉奖，但这轻飘飘的嘉奖对陈瑞河以及宋希濂没有什么作用。

富金山之惨烈，是抗战以来较为罕见的，36师因此扬名世界，但这支部队已经难以恢复。36师受伤的官兵后来退到武汉，伤愈增添新兵，重组36师，但这支部队已经不是德械师了。

武汉会战结束后，因为德国中断对华军售和军事合作，中国无法继续从德国进口军械，德国教官也回国，德械师成为历史。

其实在战前，德国教官就表态希望不要让德械师去一线啃骨头，这些部队要作为种子，在军队里生根发芽，以扩建、扩训的方式提高中国军队的整体战力。

但是抗战爆发，中国有亡国之危险，蒋氏无法让嫡系精锐退居二线，最后才有开战一年，德械师全军覆没的惨状。

好在，德械师虽然不在了，但在中国的抗战前线，英勇抗敌的德械师精神还在，几个德械师保留着番号，活跃在抗战前线，一直坚持到战争胜利。

在1937-1938年那个危亡关头，几个德械师的伤亡是本身编制的几倍，他们的表现无愧于主力称号，也无愧国家对他们的期望。

文/商学野

参考资料：

1.《七十一军在富金山、沙窝战役概述》宗希濂

2.《巍巍山魂民族魂——写在富金山抗战77周年之际》陈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