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住的那种房子,一人一套,平安富足的苦渡光阴。"
木心先生笔下的独居,在当下竟成了奢侈。
当城市将生活切割成碎片,有个带院落的房子,便成了许多人藏在心底的桃花源。
我的小院不必太大,能容下一张藤椅,几卷闲书,再留片空地让月光落脚便好。
春看海棠睡在风里,夏数竹影爬上粉墙,秋扫梧桐落叶铺成金毯,冬捧雪水烹茶细品光阴。
这般"荒度余生",实则是把每个晨昏都过成了诗。


01
院藏四时书
老宅西厢有株百年紫藤,春日里垂下的花穗,总爱轻叩半开的木窗。
便在窗边设了书案,取《山居赋》里"枕流漱石"的意境,将笔墨纸砚与花影同置。
晨起读《陶庵梦忆》,看张岱在湖心亭看雪,恍觉案头白瓷瓶里新折的玉兰,也染上了西湖的寒香。
夏日午后,蝉声织成金网。
搬了竹榻在槐荫下,翻《浮生六记》里芸娘制"活花屏"的篇章。
忽有蜻蜓立在水盂边,翅上纹路恰似沈三白笔下的水墨丹青。
这般"闲读"之趣,倒比图书馆里的正襟危坐更得书味。
秋深露重时,爱在廊下读《小窗幽记》。
檐角铜铃每响一次,便觉书页间的智慧又通透几分。
见南飞雁阵掠过院墙上空,忽悟"鸿雁来宾"原是古人写在天上的诗。
冬夜围炉读《东坡志林》,看老苏在黄州城头观江涛。
炭火哔剥声里,恍惚听见"大江东去"的吟哦。
推窗见残雪映月,方知书中豪情,原是天地间的浩然之气。
02
檐栖往来风
小院南墙有扇月洞门,春风总爱携着柳絮穿门而入。
某日见柳絮停在砚台里,竟比宣纸上的落款更添韵致。
忽忆《牡丹亭》里"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方知这寻常风物,原是最美的诗笺。
夏至那日,南风挟着荷香入院。
将新采的荷叶铺在竹匾上,看水珠在叶脉间滚动,恍如《楚辞》里"荷衣兮蕙带"的仙子。
晚来骤雨突至,雨珠在荷叶上敲出清商,竟比丝竹更动听。
秋分前后,西风染黄银杏。
拾得落叶夹在《诗经》里,某日翻开,见叶脉间"蒹葭苍苍"的字样,忽觉三千年前的秋声,仍在这方寸之间回荡。
冬至日,北风卷着细雪在檐角打转。
支起铜锅涮羊肉,看热气在玻璃窗上画出朦胧山水。

03
窗收天地云
东窗正对晨曦,每日天未明便见朝霞染红窗纸。
某日见云影在窗格间游走,恰似《法书要录》里"云鹤游天"的笔意。
取狼毫蘸墨,竟将窗云描成一幅水墨长卷。
梅雨季,云脚低垂如水墨晕染。
推开西窗,见乌云压着邻家黛瓦,恍如《林泉高致》里"山云吞吐"的景致。
忽有雨燕掠过云层,翅尖在雨幕中划出银弧。
秋日晴空,云絮如新弹的棉絮。
倚着北窗看云卷云舒,见云影在晒秋的玉米上流动,忽悟《菜根谭》"宠辱不惊"的真谛——天地变幻,原该这般闲看。
冬夜看月,云翳时遮时现。
忽见云隙漏下清光,恰照在案头《庄子》上。
恍惚见北冥之鱼化为大鹏,其翼若垂天之云。这般"天人合一"的顿悟,竟来自檐角流云。
04
阶生古今苔
春雨绵绵时,青石阶上苔痕渐绿。
某日见苔衣裹着露珠,在晨光里闪成翡翠。
忽忆《苔赋》里"苔痕上阶绿"的句子,方知这卑微生命,原是天地间的清供。
夏日暴雨,苔衣吸饱天水,在阶前铺成绒毯。
赤脚踩上去,清凉沁入肌理,恍如《黄帝内经》里"地气通于嗌"的养生之道。
秋霜降后,苔色转为苍碧。
某日见黄叶落在苔阶上,竟比《长物志》里的"落叶铺毡"更富野趣。
弯腰拾起一片,见叶脉间藏着整个秋天。

冬雪覆盖苔阶,望去如铺玉屑。
扫开积雪见苔花如米,忽觉《闲情偶寄》里"石令人古"的妙处——这亘古苔痕,原是最耐看的天然纹饰。
暮色染透窗纸时,小院成了水墨画。
紫藤架投下斑驳影,青砖上浮着苔痕绿,檐角铜铃在晚风里轻吟。
这般"荒度余生",实则是把每个晨昏都过成了诗。
有个小院,不必太大,能容下四季轮回,盛得下天地清气便好。
在这里,春看新绿染阶,夏听骤雨打荷,秋扫落叶铺金,冬捧雪水烹茶。
这般"虚度光阴",原是最奢侈的活法。
-The End -
作者-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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