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雪原》中的田副司令员，原型是开国大校田松，时任东北民主联军牡丹江军分区副司令员。侦察英雄杨子荣烈士，生前就是田松的部下。田松老人离休前，担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南海舰队副司令员。

1945年10月21日，田松率八路军胶东军区海防支队跨海挺进东北，在其后的剿匪战斗中，迅速剿灭各路匪患，“田松支队”令东北各大匪帮闻风丧胆。

田松历任东北民主联军第3纵队2支队支队长、牡丹江军分区副司令员、辽西军区第5军分区副司令员、第四野战军162师参谋长、海军榆林基地副司令员、海军广州基地司令员、海军南海舰队副司令员等职。

以下文字整理自党史博览杂志社刊载于《党史博览》的“田松将军访谈纪实”，本文不讲剿匪战斗经过，只叙述田松老人在访谈中提及的东北剿匪轶事。

东北历来出三宝：人参、鹿茸、乌拉草。

但在建国以前，东北地区还有另外一个“特产”也非常出名，那就是——土匪。

“当响马，乐呵多，骑着大马把酒喝，搂着女人吃饽饽。”

田松老人回忆道，这首当时在东北匪帮流传很广的歌谣里，真实地反映出当时东北匪患之猖獗，其气焰之嚣张，由此可见一斑。

东北人习惯把土匪称作“胡子”，也称为“绺子”、“响马”或是“马贼”。

那么，这个称呼又是怎么来的呢？

早年东北土匪一般都用自制土枪，枪管里面先要装填黑火药，然后再往里塞些什么铁钉钢珠之类，为防止这些东西从枪口滑出，平时要在枪口处堵一个木塞，木塞上还系着红缨。

需要射击时，土匪便将木塞从枪口中拔出，衔在嘴里。人往远处望过去，就像嘴唇上长了一绺红色的胡子。“胡子”泛指土匪，就是由此而来。

东北地区的“胡子”又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世代为匪，有家族传承的。这类土匪因为根基牢实，四乡八里人脉熟络，又极为熟悉地理环境，“业务技能”也极为精湛，善于钻山沟打游击，以至此前的伪满及日军都轻易不会去招惹他们。

第二种是落草的“官军”，这些人此前都在各种各样的军队里呆过，受过系统的，正规的军事训练，有着相对较高的军事素养。而且大多都是成群结伙携带制式枪械啸集山林的，战斗力比第一种更为强悍。

第三种则被称为“棒棒手”，就算在土匪堆里都是“不入流”的，遭“胡子”们嫌弃。这些“棒棒手”由三三两两的地痞流氓聚合而成，没有严谨的组织和固定的地盘。

所谓武器，也就是刀叉棍棒之类，平时分散为民，缺钱的时候就聚拢一起，揣把刀子，拎根棍子，猫树林里抢劫过路商队和普通平民。有时候，就连吃食都不放过，一个大饼都要搜了去。

但是，以上无论哪一种土匪，归根结底都是无恶不作，祸害一方，手段残忍，毫无人性的无良之徒。

行行都有祖师爷，例如土木工匠把鲁班尊为祖师爷，铁匠锅匠甚至是银匠金匠也把太上老君供奉为祖师爷。

土匪们也有自己的祖师爷，尽管三百六十行里面并没有“土匪”这一行。

说来奇怪，东北土匪们认为少林武术的创建者达摩祖师是他们的祖师爷，这一认定真的是让人啼笑皆非。

被我东北民主联军剿灭的各个匪巢中，土匪们的香案上都供奉着达摩祖师的牌位，有的匪巢里还有达摩祖师的木雕，甚至有用铜器、金器铸成的雕像。

审俘的时候问土匪，慈悲为怀的达摩祖师，怎么就成了你们这帮无恶不作的土匪强盗的祖师爷了？

土匪们都说不知道，反正历来都是这样供奉的，山寨里每逢大事，大伙儿一定要先集体拜过达摩祖师以后，才能一起行动。

东北民主联军后来在海林的大秃顶子山里剿灭了一伙自称“东北挺进军”的土匪，这伙土匪专门干绑票勒索赎金的勾当。在方圆十里八乡恶名昭著，罪行累累，民愤极大。

这伙土匪的“二当家”是一位念过“讲武堂”的原东北军低级军官，早前在燕京大学读过书，不光字写得漂亮，而且还是学文史的，颇有些文化。

我军审俘的时候，这位“二当家”很配合，也很健谈，审着审着就和审问他的干部们聊上了，他说，初入匪时，也很疑惑，为什么尊达摩祖师为我们的祖师爷？

这位“二当家”还为此琢磨了很久，思前想后得出一个结论：也许是与“胡子”们善武有关。

这块黑土地历经甲午战争、日俄战争，以及侵华日军的蹂躏。到处民不聊生，人民饥寒交迫，遍地土匪，如过江之鲫。

这样的情形下，当上了土匪，在这个谁拳头大，谁就是王。谁有枪，谁就是天的混沌世道里，以武力为作恶之本，以力量为进阶之石。为此崇尚武技，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想想也有几分道理，“胡子”们都有各自的字号，有的叫“草上飞”，意思是腿脚麻溜跑得快。有的叫“九枪九”，意思是一枪不落准头好……

总之，全是些身怀“大能耐”、“大本事”的人。扯上了达摩祖师，或许是想给自己脸上也贴贴金，沾沾光。

“当胡子，不发愁，进到城里住青楼。吃大菜，逛戏院，花钱好似江水流，枪就别在后腰上，这种日子太讲究。”

“二当家”讲，他们当土匪的目的很简单，就像上面唱的这样，就为了发大财，吃喝玩乐找女人！

对于身无长技，荷包空空，却又不想干点正事的他们来说，进山当“胡子”，这是最有可能让穷途末路换作“光明坦途”的一条捷径。

这些土匪的前辈们不少人都是咸丰年间从外省闯关东的流民，当中不乏亡命之徒。

当时的清军调东北八旗兵入关围剿太平天国，导致关外兵力空虚，食不果腹的流民们趁虚揭竿而起，与官府对抗遇挫之后，几十人一群，上百人一伙地进山当了土匪。

甲午战争时期，大批淮军、湘军和东北驻防军在朝鲜和辽东半岛战败，也导致不少溃军在关东地区到处流窜，时间一长便“起局”、“占山”、“建绺子”，落草为寇。

加上当地的一些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流氓地痞贪羡土匪们“骑大马、喝小酒、吃大肉、分金银的逍遥生活”，也纷纷投奔各个山头入伙。

这样一来，至清朝末年，太多太多的亡命之徒铤而走险，使得整个东北地区土匪的数量大增，每股“胡子”少则几十数百人，多则一千两千人。

日后叱诧风云，权倾民国北洋政府的“东北王”张作霖，就是在这一时期通过明里办团练、暗地当土匪的伎俩，大肆收编小股土匪继而发展为自家武装，就此慢慢成了气候的。

但是，想要进山入伙当土匪，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无论哪个山头，无论大股小股，土匪的“当家人”都非常警惕会有官府的探子混入进来。并且，也为防备其他山头的“胡子”派人打入自己内部，里应外合强占地盘，或是拐走人枪。

因此，各个山头都有规定：新人入伙，必须要有保举人保荐，并且保举人负有担保责任。如发现新入伙者有问题，保举人以同罪论罚。

有保举人推荐了，接下来就是“面试”，土匪们称其为“过堂”。

“过堂”首先就是听新人讲“履历”，看你干过些什么，具备些什么。如果都没有问题，基本上就可以“入职”了。

“入职”手续非常烦琐，先要赌咒发誓，誓词内容大致就是要和大伙一条心，让干啥就干啥，刀子抵在脖子上也不会出卖朋友，否则愿受千刀万剐，天打雷劈等等。

毒誓讲完了，那就真还得手握刀把子，朝手心上划拉一下，往酒里洒上几滴血珠子，几碗血酒挨个敬过团伙里的“四梁八柱”几位“当家人”之后，这就算是入伙了。

但这还只是“试用期胡子”，不算“正式胡子”。三个月的“试用期”要考察“新胡子”的胆量，看你有没有胆子吃上“正式胡子”的这碗饭？

“试用期”里要过三关：

第一关：某天头领们心血来潮，让“新胡子”头上放葫芦，手掌托西瓜，站在二十米开外。山寨里“四梁八柱”几位“当家人”骑在马上举枪瞄准葫芦和西瓜（一般不会真打）。“新胡子”如果不被吓尿，这第一关就算通过了。

如果通不过第一关，就只能留在山寨里做仆伇，打扫卫生，端茶倒水伺候人，管饭，但没有“工资”。不想干，想回家？没门！进了山寨就没有能够活着退出来的。

第二关：让“新胡子”赤手空拳孤身打探消息，对预定劫掳的人，或是计划抢劫的地方进行踩点。要求不能引起外人注意从而泄露企图，并且得到的信息还必须完整、真实、可靠。

第三关：交“投名状”，不一定非得手上沾血债要人命，但必须让团伙成员看到“新胡子”遇事奋勇向前，敢拼敢打，心狠手毒胆子大，做事不计后果的狠辣劲。

这三关如果在三个月内都通过了，那就转正了，成为“正式胡子”了。刚转为“正式胡子”的新人，被称为“崽子”。

“崽子”们是不发枪的，每次出去打仗或是抢劫，拿把刀子，或者用块红布包着一支木头枪吓唬人。枪要靠自己缴获，有了真枪才有了分赃的资格。

所以，“崽子”们为了获得分赃资格，首先就要想着怎么去弄一把枪。一旦打仗或是抢劫，都拼了命的冲锋在前，撤退在后。就怕枪少人多，枪被别的“崽子”们给抢了去。

有了枪以后，没事的时候，“崽子”们在山寨里每天白天还得操练，练枪术、练马术、练迂回、练包抄。晚上还要站岗放哨，或是铡草喂马。日子其实过得和地主老财家的长工一样累，甚至比长工还要苦。

为了更好地控制“崽子”，山寨“当家人”对“崽子”们实行“年薪制”，平时只管“崽子”们吃住，没有“工资”，也不发“分红”。到了年底，年三十晚上才把这一年来的抢劫所获按功劳大小，进行一次性分配。

过年的时候，如果风声不紧，而运气又特别好的话，山寨里“四梁八柱”几位“当家人”也会挑出几个平常表现好的“崽子”，带着他们悄悄进城逛上几天。

也只有到了这时候，“崽子”们才能真正过上几天，梦想中的“天天喝小酒，顿顿吃大肉的潇洒日子”。

一旦返回山寨，“崽子”们仍然是每天粗茶淡饭，早起晚睡地拼命挣表现，期待来年过大年的时候，自己不但有命，而且还有运，再来过上几天这样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