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吴德志
文/老刘(为使文章读起来更流畅,加入了部分虚构情节)
图片/来自于网络侵权删
引言:年前我发的一篇文章,没想到被故事中的主人公看到了。从1984年分别后,40年未见到的战友竟然通过网络又联系上了。老吴给我详细讲述了他退伍后的事情,听完后我觉得很有价值和友友们分享一下,为方便阅读,文章都以老吴本人,第一人称来叙述,敬请阅读。
正文:
老子《道德经》中有一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福与祸相互依存,互相转化。
曾经的我(老吴)因为闯了祸,犯了错误,不得不离开部队,而且手上还留下点残疾,原本以为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但没想到,退伍后机缘巧合下,我竟然开启了自己的别样人生。
我叫吴德志,1958年出生于浙江遂昌县。我们那地方基本上都是丘陵地区,耕地很少,从古至今,因为农业很难养活人,所以经商文化很浓厚。
但在那个年代,做生意是不可能的,大家只能在土里刨食,日子相当难过。我们家共有兄弟四个,我排老三。从小我就不安分,跟着哥哥上山下河,让父母很是头痛。
初中毕业后,我便回家干农活。因为地里的收成不够吃,我经常带着弟弟,上山偷偷搞吃的。虽然没有被抓住过,但家里人为此也是提心吊胆,常常后怕不已,当然为此我也没少挨揍。
1976年12月份,部队来征兵了。当时我年龄刚刚够,父母觉得我在家待着,迟早会惹出麻烦。于是,强令我去报名参军,到部队上去磨炼一番,说不定能有个好前程。
但当时当兵很抢手,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好在我有1米75,在南方人当中,属于高个子了,加上性格活泼,一点也不拘谨,当时征兵的干部一眼就相中了我,觉得我是当兵的好苗子。
体检、政审、家访等环节走完,我拿到了入伍通知书。1977年1月份,告别了家人,我满怀希望奔向了祖国的大西北。
到了昌吉的新兵连,进行队列训练时,由于我好动,很难保持专注度,因此老是被教官批评和体罚。为了纠正我的站姿,教官直接在我背后绑了一根擀面杖,就想让我站直。
一般新战士,对此会感到特别羞愧,很不好意思。但我这人就是心大,脸皮厚,对这却不太当回事,我成了新兵连内唯一的“异类”。
闹归闹,但我训练还是很刻苦的,在最后的新兵考核中,我的综合成绩也是前五。可到了分连队的时候,一开始没有连队选我,直到最后,还是新兵连的连长要了我。
下了连队之后,我被分到炊事班打杂。部队的生活开始徐徐展开,由于性格使然,我和战友们关系很好。战友们知道我这人脾气好,性格活泼,没什么心眼,倒是落了个好人缘。
1978年1月份,我被派往团部司训大队参加培训,经过半年的培训,终于拿到了驾驶证,我也成了一名真正的驾驶员。当年年底,部队新来了一批CA10,我也分到了新车,此后这辆车就一直陪伴我的军旅生涯。
跨越雪山、穿越无人区,淌过草原,在广袤的边疆,我这个南方人用车轮丈量着边疆每一寸的土地。一次次的任务,让我的驾驶技术也突飞猛进,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司机”。
很快就在部队里待了快六年了,我也计划着服役年限期满后转志愿兵。但一次偶然的意外,却葬送了我的军旅生涯。
1983年11月份,我和战友们从叶城前往克州接新兵。原本是一趟平平无奇的任务,却在回程时出了大事。
距离兰干塔格山的兵站只有20公里时,天上开始飘起了雪花,我们计划的抵达时间是下午六点。但一路上走走停停,耽误了时间,行程就有些紧。
此时我的车也出现了故障,水温居高不下,动力有些不足。后面车厢内,还坐着此次招的新兵,天气又这样,我心里就有些着急。如果是平时,我肯定要将车停好,排查故障后再开。但这次,我想凭借自己的经验,将车开到兵站,新兵下车后,再检查车辆。
但就是这一个疏忽,导致在转弯时,车辆失控,差点将车开到了河沟里。我极力控制方向盘,最后将车头撞在一侧的山体上,才将车停下来。
前面的刘班长发现不对,赶紧过来查看情况,所幸车厢内的新兵只是受到惊吓,人无大碍。但我车的水箱已经碰坏,车没法开了。
现场的接兵首长和其他战友将新兵安置好,便让我坐他们的车一起到兵站。但我觉得自己犯了错误,必须守着车,因为车就这样孤零零的停在路边,万一谁过来搞破坏或者偷东西呢。
几人拗不过我,便让我裹好军大衣在车里守着。刘班长说他把人送到后,就赶紧回来拖车,还留给了我一把枪,摸着枪,我心里安定了许多。
我就在驾驶室里眯着,因为驾驶室的玻璃也有损坏,外边的寒风也拼命往里倒灌,迷迷糊糊中我睡着了。
等到刘班长叫醒我,我才发现自己的胳膊痛的厉害,估计是当时强行控制方向,肌肉有些拉伤。我害怕被他看出端倪,就赶忙催促他在前面拖车。
这两个小时的拖车,绝对是我人生中最艰辛的一段旅程。忍着胳膊的剧痛,以及窗外飘进的雪花和凛冽的北风,我人好像分裂了,凭借肌肉记忆控制着车辆,但精神已经麻木。
到了兵站之后,战友们将我抬出了驾驶室。经过简单的治疗,我和战友们踏上了返程。路上,我一直很自责。我自诩为“老司机”,但却犯了如此严重的失误,这让我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返回驻地后,我便住进了叶城的陆军医院。医生详细检查了我的伤势,最后的结论竟然是:双手严重冻伤,血管坏死,需要截肢。
听到这消息,我人都傻了,这要是没了手,以后就成残疾了。出了这次事故,部队肯定是待不下去了,这我已经想到了。但成了残疾人回乡,我都不知道下半辈子怎么过。
还是刘班长四处打听,最后得知医院还有一位维族老医生。他给了一个方案,用针管将淤血抽出来,再用他们民族秘传的膏药,有机会恢复手的生机。但风险也很高,如果出现感染,将会导致脓毒败血症,危及生命。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试一试老医生的方法。如果手没了,我这条命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所幸,经过大半年的治疗和康复训练,我的手保住了。虽然无法像正常人手一样灵活,但能够活动和发力,我已经很满足了。
这期间,刘班长拉了几个班长去向连长求情,但这事已经闹到团部去了,我最后还是挨了一个内部处分。1984年冬天,我脱下了绿装,不得不退伍。
离开了那个热情高涨的集体氛围,回乡后我很不习惯,情绪也很低落。家里人也知道我手有伤,就尽量不让我干活。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壮小伙,天天在家吃闲饭,心里憋闷不已。
我想出去找份工作,但老家并没有企业,去机关单位应聘,人家一看我在部队上了受过处分,也都婉言谢绝。一时之间,我成了个无用的闲人。
大哥和二哥当时都已经成了家,也有了小孩,家庭负担很重,我这样一直赖在家里也不是个事。1985年3月份,我给父母讲,有战友在杭州那边,可以给我介绍个工作。
父母也没有太大的怀疑,只是叮嘱我,注意自己的手,尽量不要用大力。带着父母的叮嘱,我怀揣100块,就踏上了去杭州的客车。
到了杭州,我也是两眼一抹黑,东南西北都摸不清。我买了一份杭州地图,跟当地人打听哪边有工厂,我需要尽快找一份工作,能够将自己养活。
最后我在杭州城郊的一家服装厂,找了一份保安的工作,一个月四十五块钱,包吃包住。至于为什么不继续开车,原因是我之前拿的军队驾驶证,到地方后需要替换成普通驾照。
回乡后我去换驾照,但由于手部受过伤,当地便一直压着不给办,称:目前的恢复情况不适合再继续驾驶汽车。我跑了好几趟,也没换成功。
有了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暂时的生计解决了。但我这手却是一个硬伤,吃饭、拿个东西没问题,写字也是歪歪扭扭。至于操作机器,使用工具,那更是想都别想了。
1986年5月份,我所在的工厂在附近两公里要新开一个厂区,厂里安排我到那边去守工地。工地上每天干活的人不少,也有许多车辆运输物资。我天天和他们打交道,彼此也都混得很熟了。
一次,一辆拉土方的车在工地上抛了锚,发动机打不燃火了。司机搞得满头大汗,拆了一大堆零件,却始终未能解决故障。旁边有许多人围观,纷纷出主意,还有人上手,但越搞越乱。
我看到一堆人在那边围着,以为出了事故,赶紧上前查看。看了一会儿,我明白了,大家没搞清楚问题所在。那时候的卡车大部分都是汽油发动机,里面有一个关键部件-分电器。
分电器里有一个东西叫“白金”,学名叫断电器,是触电式点火系统中的重要部件。白金点火时,不可避免的会产生一些烧蚀现象,造成点火强度不足,严重时直接无法启动。
按照厂家的要求,需要用白金砂条来打磨触点,使之恢复光滑的接触面即可。但白金砂条不好搞到,这时候只需要用1分的纸币打磨干净就行。
人民币采用的是凹版印刷,表面的纹路是凸起的,在触电烧蚀不是特别严重的情况下,用分币便可打磨干净,当然面额更大的纸币也可以,只不过1分的纸币弄坏了也不心疼。
我让驾驶员按我说的来办,三两下就搞好了。司机非常感谢,非要请我吃饭,我摆了摆手说你赶紧去干活,这都堵了半天了,耽误了许多事,等空了再聊。
晚上那个司机过来了,给我买了烟,还带了瓶酒,我们俩就在窝棚里就着点花生米喝起来。司机姓郑,年龄也就二十三四岁。他很佩服我的眼光,便打问起我会不会开车。
我反问他,学开车时怎么没学修车,白天的问题其实很简单,按理说师傅都给讲过的啊。
小郑有些汗颜,他告诉我,他是花了500块钱,在镇上找了个师傅学的车。那师傅教了他三个月,指导他拿到驾照后,就不再管了,他们本地许多年轻司机都是这样的。
自从前两年国家允许私人经营货车,跑货运的个体就很多。许多没有工作的年轻人,看到了这一行的利润,就纷纷投身这个行业。大家都急于赚钱,只要能把车开动,能拿到驾照,就敢上路跑车,至于维修那块,没人教也都不愿意学。
小郑知道我是汽车兵退伍后,对我非常佩服,得知我没有驾照,手又有伤时,小郑建议我要不去干个修车铺。
我苦笑着说:“我这手这样,拆卸轮胎这种出大力气的活干不了,打磨零件也够呛,总不能我动嘴,让司机自己干吧!”
小郑也觉得可惜,我又转头一想,问他:“你们平时修车,换个易损件是怎么弄的?”小郑说他们这批年轻司机对车不怎么懂,平时车子出点小毛病,都是问老师傅怎么弄,或者是去修车铺处理。有些运气不好的,买到了“毛病”车,一年挣的钱还不够修车的呢。
我问了一下他们平时换配件修车的价格,心里有了底。便对他说道:“如果我弄一个配件商店,专门卖货车常用的易损件,我能指导你们自己换,你会来买吗?”
小郑拍着胸脯说:“你要能弄,我肯定来啊!这样的话,小故障我自己就处理了,根本不用去修车铺花那个冤枉钱,还能学点技术。”
我让小郑帮我问一下,他们一起跑车的年轻人的意愿,便开始筹划起这事。我自己的钱肯定是不够,必须得依靠家里人的资助。在了解到司机们的意愿之后,我请了假回了趟老家。
我和父母以及大哥、二哥详细说了我的计划,他们虽然不太懂,但看到我信心满满,也希望我能有个出路,以后好成家,便拿出积蓄支持我。
带着家里人为我筹备的1000块钱,加上我自己积攒的200块,这就是我创业的启动资金了。我没敢冒进,一个月花15块钱在国道背后,租了一个不起眼的门脸,开始跑市场采买配件。
得益于当时车型少,汽车质量不稳定,加上小郑的介绍,我的生意还可以。当时卖货车配件的人很少,也没有上规模,很多配件都是现加工的非标件。
由于本钱有限,也没有人,我主要销售发动机和制动方面的易损件,以及保险丝、开关等电器件。换这些东西不需要使用大型设备,我又在铺子旁边挖了一条简易地沟,司机在我这买配件,我可以现场指导他们更换。
随着口碑的不断发酵,我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不但更换了更大的门面,也将大哥、二哥叫了过来,一起经营,同时让四弟去学修车的技术,以后做我们的技术支持。
90年代中期,货运市场越来越繁荣,大哥和二哥经过好几年的耳濡目染,四弟的技术也还可以,我便建议他们回丽水市开汽修厂,抢占市场。而我就留在杭州,专门做汽车配件代理生意。
千禧年前后的十年,是这个行业最赚钱的时期,而我们兄弟四个,因为早早入行,大家都取得了不错的成就。大哥他们开了三个汽修厂,每年的产值也都超过了千万。
2010年后,货运市场开始走下坡路,我也开始收缩生意,做好应收账款回收,保证自己的现金流。2018年,在我60岁的时候,我将生意转给了侄子(我女儿有自己的事业),自己彻底退出了这个行业。
现在回望自己这一生,真的是感慨万千。被部队处分,不得不退伍,加上手上又有伤,最后无奈只能去杭州做保安。但我没有认命,始终在折腾,真的应了那句话:生命不息,折腾不止。
好在天公垂怜,给了我一个改变后半生命运的机会,我也成功地抓住了。此后几十年,虽然很忙碌,但却再也没有遇到太大的波折。
书上说: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会给你打开一扇窗。虽然我不信上帝,但这句话我觉得挺有道理。
但是,想要通过这扇窗找到人生的价值,则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我很感恩,一路上遇到了好班长、好朋友、好家人。正是在他们的帮助下,面对机会时我才能抓住,不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从手边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