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新闻记者 冯靖雯 张煜
11月24日,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学者、南开大学讲席教授叶嘉莹在天津逝世,享年100岁。
百年人生里,叶嘉莹经历了与亲人的生离死别,走过了动荡飘零的年代,是诗词支持她走过苦难。
诗人席慕蓉在第一次见到叶嘉莹时,便感叹,“她就是诗的灵魂”。她被称作中国最后一位“穿裙子的士”“诗词的女儿”。
她说自己一生“只为一件事而来”,那就是中国诗词的创作、研究和教育,“如果有来生,我还继续从事古典诗歌的教学工作,希望我能够做出一点成绩来,希望我们大家共同努力。”
诗教人生
这两天,多地迎来今冬最冷寒流。
11月24日晚间,叶嘉莹逝世的消息传来,整个周末以哀伤收尾。
“度己之后度人,她想通过毕生的努力,把不懂诗的人一个个接引进来,共同享有、呵护并传承我国古代优秀的文化遗产和精神财富。”
11月20日,2024中华经典诗词论坛在河南郑州举行,叶嘉莹的助手、南开大学中华诗教与古典文化研究所副所长张静分享了新著《诗词大先生——叶嘉莹的诗教人生》。
叶嘉莹与诗词的缘分,从出生起便注定了。
1924年,民国十三年。盛夏的北京,后海荷花开得正浓,叶嘉莹出生在北京一个富贵人家,小名叫小荷。
叶嘉莹一生经历了与亲人的生离死别,走过了动荡飘零的年代,是诗词支持她走过苦难,她将感悟总结为“弱德之美”,即在逆境之中仍然坚守的定力。
1979年,叶嘉莹开始回国讲学,先后在北京大学、南开大学等数十所高校授课。晚年归国定居南开大学后,她持续创作、传承教学,以“沧海遗音如能会,便是千秋共此时”的使命感,着力复兴古典诗词命脉。
她曾在讲座中如此说道:“我平生经过离乱,个人的悲苦微不足道,但是中国宝贵的传统,这些诗文人格、品性,是在污秽当中的一点光明,希望把光明传下去,所以是要见天孙织锦成,我希望这个莲花是凋零了,花也零落了,但是有一粒莲子留下来。”
走过忧患的力量
在自传《红蕖留梦:叶嘉莹谈诗忆往》中,叶嘉莹提到,这么多年,总有人问她,“你研究古典诗词,究竟有什么用?”
“诗词的研读并不是我追求的目标,而是支持我走过忧患的一种力量。”叶嘉莹这样回答。
1948年,24岁的叶嘉莹随新婚刚过半年的丈夫离开故乡北京,辗转赴台。
到台湾不久,叶嘉莹的丈夫被投入监狱,叶嘉莹自己也抱着未满周岁,还需哺乳的女儿遭受拘留。被释放后,她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带幼女在亲戚家狭窄的过道打了几个月地铺。
在诗中,她说自己是“转蓬辞故土,离乱断乡根”。
在经历牢狱之灾、婚姻破裂后,她把所有感情投入在她熟悉的诗词中。唯有如此,她才能忘却现实的痛苦。
52岁时,叶嘉莹痛失大女儿。这份打击完全超出了叶嘉莹的承受能力。她把自己关在屋里,接连数十天闭门不出。
当同事刘秉松再次见到叶嘉莹时,叶嘉莹只是眼圈一红,朝她摇了摇头,就照常去上课了。
“她的苦痛都被诗词溶解了。”时隔多年想起那个场景,刘秉松依旧忍不住落泪,“人生最难就是把自己退到一个位置,用相同的态度去接受一切,轻而化之。”
为叶嘉莹拍摄传记片《掬水月在手》的导演陈传兴,同样感慨万千:“她这一生,是诗词救了她。”
教了一辈子书
1978年春天的一个傍晚,叶嘉莹独自穿过温哥华市郊的树林给祖国寄信,希望回国教书,这是她与最后,也是最坚决的抗争。
1979年,叶嘉莹第一次站在了南开的讲台上。
白天讲诗,晚上讲词。酷暑天里没有风扇,学生们听得汗流浃背也不愿走。
“白昼谈诗夜讲词,诸生与我共成痴”,一时传为佳话。学生徐晓莉介绍,“在窗户上挂了俩小时,挂在外边听两节课下来手都酸了。”
从1945年大学毕业至今,叶嘉莹在讲台上站了整整79年。她说,古典诗词是宝贵的传统文化瑰宝,不尽到传承的责任,上对不起古人,后对不起来者。
学术之外,叶嘉莹过着非常朴素的生活,晚年将历年稿酬及出售北京、天津房产的收入3568万元,没有丁点儿保留,全部捐赠予南开大学设立迦陵基金。
有人问叶嘉莹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叶嘉莹说:“我的莲花总会凋落,我要把莲子留下来。”
2019年9月,叶嘉莹获南开大学教育教学终身成就奖。2021年2月,她被评为“感动中国2020年度人物”。
“我是教了一辈子书,一无所长,就是个教师。”叶嘉莹先生在颁奖典礼中如是说。
虽然有着众多荣誉,但叶嘉莹最喜欢的称呼依旧是“教师”。
90岁生日时她说:“如果人有来生,我就还做一个教师,仍然要教古典诗词。”
95岁时,她又提起另一个愿望,“在有生之年,把即将失传的吟诵留给后学者。”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叶嘉莹说,“如果有来生,我还继续从事古典诗歌的教学工作,希望我能够做出一点成绩来,希望我们大家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