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诞生以来,日本黑帮电影就因为其本土化的影片特色有别于其他类型片,鲜明的主题表达和丰富的影像内涵服务于电影的叙事,让这种类型电影更容易被识别,也逐渐形成其独具特色的艺术魅力。
日本黑帮电影中蕴藏着深厚的民族精神与文化价值,赋予电影独具特色的主题内涵。21世纪日本黑帮电影的主题表达根植于日本民族的传统文化中,体现了对传统帮派文化的继承与革新,同时展现了独特的民族美学精神。
黑帮电影中人物对忠义伦理的品格追求源于日本传统文化中的“武士精神”,其中包含日本民族复杂矛盾的“菊与刀”文化,也呈现出新时代下帮派人物对“极道”精神的背离。
电影中悲剧式英雄的人物刻画和哀伤的影片基调融入了日本传统文化中的"物哀审美",呈现出无奈悲凄、细腻婉转的影像风格。
黑帮电影中不可避免的死亡结局,则是对帮派人物“死亡宿命”的命运书写,展现日本民族向死而生的生死观,以及影片内核中对主流社会秩序的回归倾向。日本传统文化渗透在黑帮电影的主题表达中,并在承袭中不断发展变迁。
日本黑帮电影早期借鉴意大利、美国等国家的“黑手党”题材电影,结合民族文化创作出独具特色的日式黑帮电影。
新世纪下,我们依旧能在日本黑帮片中发现承袭传统武士精神的黑帮人物,同时也不乏偏离“极道”精神的雅库扎团体。
“菊与刀”文化的承袭鲁思·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中,将日本民族性格中的矛盾性概括为"菊花”与“刀”。“‘菊花’是日本皇室的家徽,代表着沉静的美,‘刀’是日本武士的象征,这两种性格共同构成了日本的民族性格,“好斗且温和;默武且爱美;驯服且不愿受人摆布。”
菊与刀"文化的潜移默化下,催生了日本民族独特的审美倾向,以及其矛盾和复杂的电影影像,即服从和抵抗,平等与尊重,仁慈和报仇,这些影像在新世纪日本黑帮电影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在电影文本中"菊与刀"文化存在丰富的表现形态,“菊”象征理想,“刀”象征现实,因此电影主人公用“刀”来解决现实问题,并向往“菊”带来的超越现实的精神追求。
大上在《孤狼之血》被塑造成一个亦正亦邪的刑警,其职责虽是负责黑帮实务的处理,但事实上他与黑帮早有勾结,为了调查案件他可以用尽极端的手段,甚至是施暴与威胁,连黑道分子见他也敬畏三分。
虽然大上心中秉持正义,但为了压制黑帮势力,维持社会的安稳,他只能与黑道分子相勾结,以获得在黑帮组织中的一席话语权。
矛盾的处境让大上在“黑”与“白”的双重世界里挣扎,最终连他自己也无奈道“我也不是天使”,影片的最后,大上被黑帮残忍杀害,或许在大上尸体被扔进大海里的那一刻,他才终于回归自己灵魂的净土。
《菊与刀》中解释“菊是日本人婉转和善的人生态度,刀则是日本人对残酷、暴力的崇尚。北野武在《极恶非道》系列中呈现了菊与刀、平和与暴虐两种文化的交汇融合。
电影中充斥着残酷无情的黑帮权力斗争,主人公大友虽身处黑帮,但心中恪守传统义理人情的帮派道义,他对帮派干部背信弃义、唯利是图的行径十分愤恨,影片最后大友大开杀戒完成了复仇后,选择了饮弹自尽,死亡成为他对生命的回归。
在电影《高校制霸完结篇》中的不良少年森纹儿被羁押在少管所时,因为超强的打架能力,成为了少管所中帮派组长。
新入狱的黑永勇人欲与森纹儿一决高下,一场恶战即将开始时,森纹儿得知女友怀孕,他决定退出争端,争取如期出狱。面对黑永勇人的挑衅与嘲弄挖苦,他装作无视一再隐忍,不断用美奈压抑自己的胜负欲。
直到一次勇人将他工作器材踩在脚下并对他的朋友极尽嘲讽时,森纹儿终于忍无可忍,与其展开了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导演渡边武在电影中将森纹儿性格中激进的刀文化,与避退的菊文化极尽描墓,生动呈现了人物性格中的矛盾性与双重性。
《热血高校》在主题内涵上表达了“勇于称霸”的精神追求,在《热血高校1》中,源治为了称霸铃兰不断挑战林田惠与芹泽多摩雄,《热血高校2》中铃兰高校与凤仙高校的热血决斗,也是为了一争高低。
但是,导演在《热血高校2》的最后,有意而为之的将这些奋勇称霸的学生们的毕业证书贴在"铃兰之巅"的墙壁上,刻意地揭示出人才流逝,新人换旧人的哀伤之感。
因此,该影片虽然是以高中校园中学生的帮派斗争为背景,但电影蕴藏的主题内涵仍然包含日本传统的“菊与刀”文化,对称霸与取得地位充满绝对渴望的同时,又对取得胜利后渺茫难测的未来具有些许伤感。
“极道”精神的背离“雅库扎”起初是日本纸牌游戏的最差搭配“八、九、三”,后来成为日本人民对黑帮组织的独特称谓。
日本黑帮成员大部分处于社会底层,因此最早日本雅库扎文化中含有“义”的意义,黑帮成员不将自己视作社会秩序的异端者,而认为自己是社会人民的拥护者,组织帮派是为了帮助百姓免受上层压迫,因此这些黑帮分子在当时也被称为“极道者”,他们信仰的帮派精神则被称为"极道"精神。
“对极道者来说,守护帮派与人民是他们的信条。”“在日本黑帮电影的早期,经常用一种“极道”的标准来描绘黑帮,帮派成员始终不惧怕死亡,为了帮派勇敢奋战。
“仁侠电影”便是这种类型黑帮片的代表,电影中主人公将“人情义理”视作行走江湖的至高准则,不惧黑帮中败类的尔虞我诈与明枪暗箭,与其英勇对战,最终实现正义战胜邪恶的结局。
而进入新世纪后,日本社会不断对黑帮组织实施打压,从1992年出台《暴力团对策法》到2000年颁布《暴力排除条例》,严重限制了黑帮组织与日本民众的日常接触及商业往来。
2008年出台的《暴力团对策法》更是规定“黑帮组织不能向狱中成员和其家人提供物质帮助”,该规定动摇了日本黑帮组织和其成员之间的忠诚维系,也导致来越来越多黑帮成员脱离帮派。
不得不承认,日本政府抽丝剥茧消灭黑帮的政策成效显著,如今就连日本最大的黑帮组织"山口组"也面临着土崩瓦解之势。政策和法律的持续挤压大大削弱了帮派组织的控制权,其内部环境逐渐变得混乱。
日本黑帮现实环境的衰败也影响了电影文本的创作,21世纪日本黑帮电影中,专注于塑造帮派"极道"精神的电影少之又少,出现了更多反映帮派成员“极道”精神发生“跑偏”,甚至是对“极道”精神出现背离的电影。
从《龙三和他的七人党》中敲诈勒索逼得欠债人生活困苦不堪的京滨联合会,到《高校制霸MAX》中失手杀人独自逃跑,陷害帮派同盟为替罪羊的义男,再到《热血高校》中为了挫伤源治势气,用卑劣手段扣押瑁加的芹泽军团成员等,"极道"精神在他们心中逐渐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利忘义、不求上进的堕落思想。
将帮派视为自己的信仰,并用生命去捍卫对信仰的忠诚是每一个"极道"者都应具备的品质,而《大佬》中花冈组成员在面对老板被杀,帮派险象环生、四面楚歌的危险处境时,许多小弟为求自保离开了花冈组,更有甚者在离开组织后立刻投奔其敌对帮派,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显然是为传统“极道者”所不齿。
《极恶非道》中更是展现了抛弃传统仁义的黑帮社会,在帮派内外斗争中交织各种阴谋诡计,将传统极道文化中的忠诚踩在脚下,影片中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此时并肩作战的队友下一秒会不会拿着枪指向自己。
导演北野武似乎想要向观众展示,传统日本黑帮的价值观与组织模式产生巨大变化,金钱至上、自相残杀、不择手段才是当下黑道的生存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