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非要跟父亲对着干,非要一条道走到黑的傲娇云二少爷,成长为以身入局、步步为营,成功传递事关战区部署重大情报的特工,云弘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他要到很久以后,才能真正领会父亲云慕之的良苦用心。幸而,他的坚定、勇敢和与生俱来的机灵劲儿,简直是个天生的特工。
那些曾付出的血泪代价,虽然最终助力了任务的完成,但我们还是希望,人间少一点这样的离合悲欢。
沧海月明珠有泪
若说是什么让目中无人的云二少爷放下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当属父亲的死。
也许云慕之是死在日本人的枪下,可云弘深始终不这么觉得。
原本军统、日本人、汪伪特别行动队,包括父亲的组织在内,在云弘深看来都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更没有什么高不可攀。
他在火车站的混战中都敢自作主张,又与父亲一起设计搞定了日本间谍子爵,这让他认定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他。
父亲本来让老徐将他困在家里,是不让他再参与情报买卖这件事。可他不肯老老实实待着,依旧我行我素地跑了出来。事关长沙的军事部署,他深信这件事没他不行。
可他却不知道,本来已经假死的父亲,为了不让他落入日本人的圈套,只能死而复生前去示警。
他认为自己足够聪明,看透了许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殊不知打这情报主意的人个个都是老狐狸,而且其背后还藏着一个灰线千里的巨大阴谋。
繁华的街道,绚烂的霓虹,电车驶过,铛铛作响,行人渐渐稀少。
狙击手已就位,就等猎物入坑。
有许多云弘深不知道的事,比如,闻夜鸣来了,凌寒也到了,八哥却不会来了,而日本人的暗杀目标,正是他的父亲。
戏台已经搭好,只等主角登场。
一辆汽车快速驶来,慢慢停下,云弘深疾步上前……
闻夜鸣以为是接头的八哥到了,为不让他们顺利接头,她朝着车门开了枪。
云弘深拔枪反击,闻夜鸣快速躲到了花坛后面,继续朝着车门开枪。
云慕之情急之下,探头去拉儿子上车。
狙击手就在等这一刻。扣动扳机,一枪命中云慕之的心口,鲜血将他身前的空气染成一团血雾。
云慕之向后倒进了车里,云弘深在老徐的催促声里慌忙上了车。
汽车倒着退出了这条街。
狙击手快速拉栓,再一枪穿透挡风玻璃,命中了老徐的前胸。
这的确是个顶级的狙击手。
云弘深傻了。
这短短几十秒内发生的事,让他不知所措。
老徐毫不迟疑,果断地将车开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车早已驶离了祥字号所在的街道,可云弘深的魂好像还留在原地。
他看着父亲嘴角的血渍,感觉到他的生命正在一点点地流逝。
他恍然地搂着一向英明神武的父亲,忽然发觉他已鬓边飞霜,而他往日里严厉有神的眼神,如今已经开始涣散。
他望着父亲苍白的脸,喃喃道,爸,你坚持住。马上就到医院了,爸。
云慕之的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小深,别难过。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没有时间悲伤。
云弘深不想让爸爸再说下去,好像他每多说一句,离他而去的可能性就增大一分。
他哭得满脸是泪,怕得浑身颤抖,爸爸,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爸爸。对不起。
如果他早点认错,父亲就不会被枪击中;如果他乖乖待在家里,父亲就不必出来找他……
他的话语因为哽咽断断续续,对不起爸,你肯定会没问题,没问题的,爸爸。
他抬头望着前方黑暗的街道,暗暗祈祷,马上就到医院了。快点,快点。
云慕之知道自己的伤已经回天乏力,必须尽快将要说的话说完。他的声音愈发微弱,孩子,爸的秘密真的是……
可他终究没有说完要说的话,那些谜题只能靠云弘深自己去破解了。
云弘深眼看着父亲的声音消失了,眼神涣散了,头无力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他的手无措地、颤抖地落在父亲胸前,可他不能相信父亲就这么去了。
他轻轻地摇晃着父亲,一声声地呼唤着,爸,爸,爸你醒一醒,爸……
可云慕之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对心爱的儿子说哪怕一个字。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刹车声,他们的车停在了马路中间。老徐用尽了所有的余力才踩下了刹车,紧接着就一头栽倒在了方向盘上。
云弘深痛哭失声,我真的错了,爸。我真的错了……
如果让他认错就可以挽回父亲,他愿意一千一万遍地向父亲认错。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切都来不及了。
云弘深迅速认清了现实,在熊熊烈火中送别父亲,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悲伤。
他认为,父亲从假死变成真死,都是他的错。他唯有完成父亲未竟的事业,才是不辱使命。
蓝田日暖玉生烟
父亲去世以后,为了给父亲报仇,也为了进一步调查,云弘深悄悄回了长沙。长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云家在长沙也是人尽皆知的积善之家。
云弘深一改少爷习性,没有回云家,而是选择了秘密调查。
一来,他知道自己无法面对奶奶和大哥关于父亲的询问;二来,一旦回了家,就会失去随时出门调查的自由。
可巧的是,没几日,他就在街上遇见了去给奶奶买包子的云大少。已经遇上了,再不回家,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云弘深没有想到的是,他能扛得住哥哥的追问,却在与奶奶说话时,差点露出破绽。
当天夜里,云弘深怎么也睡不着,起身信步走到院子里,却见父亲的房间还亮着灯。
他缓步走进去,见是奶奶坐在那里,戴着老花镜,正在给父亲缝睡衣的扣子。
他心里一阵难受,奶奶还不知道,父亲再也穿不了这件衣服了。
他柔声道,奶奶,这睡衣什么时候不能缝啊?这大晚上的,多伤眼睛啊。
奶奶手上不停,抬眼跟心爱的深深说,人老了就这样,心里想干什么事啊就得赶紧干,要不然不踏实。
母子连心,奶奶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云弘深心里也一阵不踏实。
他小心翼翼地问,您怎么突然想起这事了?
奶奶随口道,我今天给你父亲收拾房间,突然看见这件睡衣的几个扣子都松得要掉了,我赶紧帮他缝一下。
奶奶抬眼慈爱地看着云弘深,我担心哪天他像你似的,突然就回来了。看见这个他该不高兴了。
云弘深眼眶发红,却只能拼命忍住。他真想扑到奶奶怀里,大哭一场,就像小时候那样。可是他不能,他要完成父亲未竟的使命,现在还不能让奶奶看出他的异样。
奶奶又去低头缝扣子,嘴里说着,别看你父亲在外面老成持重,可是某些方面,他像个孩子似的。
说罢,奶奶咯咯笑起来。
看着爱子心切的奶奶,云弘深慢慢点了点头。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说起这件睡衣,还是我妈做的呢。
奶奶温和地说,是啊,自从你母亲去世之后,你父亲就穿这件睡衣,让他换都不肯。他说,习惯了,穿着舒服。你说,你父亲出国考察这么久了,他心脏不好啊,不知道药他带上没有,带够了没有?
听着奶奶牵肠挂肚的话语,云弘深垂下眼眸,控制住心里汹涌的痛楚,宽慰道,奶奶,您就放心吧。爸爸常吃的药,我都给他带着呢。况且,他身边还有人照顾呢。
他说的倒是实话,老徐随着父亲去了,也算有个照应。
奶奶依旧担忧道,我怎么能够放心呢?虽说你父亲成年之后大小事没让我操什么心,可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云弘深不敢再说话,生怕下一秒他就会泪落如雨,告诉奶奶发生在父亲身上的变故。
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必要的时候,云弘深说起谎来,可以毫无破绽,也没有心理负担。可是面对奶奶,他真的有些扛不住。
宽厚温良的奶奶,慈爱包容的奶奶,怎么能让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能让亲爱的奶奶伤心?
云弘深更坚定了查清真相、阻止阴谋,为父报仇的决心。
此情可待成追忆
云弘深最为追悔莫及的事,恐怕要数奶奶的遇害。最初他数次巧遇米兰时,始终对这个人有着戒备之心,后来因为云弘祈喜欢米兰,他不得不收起一些敌意。且为了麻痹敌人,套取线索,他不再排斥米兰的出现,以致她成了家里的常客。
而奶奶,宽厚仁慈的奶奶,也因为一念之慈,没有及时将心里的怀疑告诉她的深深。
云老夫人遇害,就像是长沙城所有人的奶奶、亲人被杀害一样,每个人都难以置信,悲痛欲绝。
尤其是猜到了凶手是谁的云弘深。
他那天恰好去查有重大嫌疑的凌寒,早早地出了门。闻夜鸣在凌寒家里找到他,传信说奶奶有急事找他,他就开始匆匆往回赶。他知道,若是没有急事,奶奶不可能让站里的兄弟传话。
可紧赶慢赶回到家门口,却听说奶奶已经不在了。
得到消息那一瞬间,他是不信的。奶奶,与人为善的奶奶,他早上出门时还好端端的奶奶,怎么会……
他慌慌张张跑进客厅里,看见哥哥呆呆地坐在奶奶旁边的地上,脸上还挂着成串的泪水。而奶奶,最最亲爱的奶奶,最疼爱他们兄弟俩的奶奶,歪在沙发上,唇角有一丝黑色的血痕。
他忽然寸步难行,双膝发软跪在了地上。
他心头发木,奶奶,也是被他害死的吗?
他想去看看奶奶,可他的手脚都不听使唤。
他只能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往前挪。
奶奶,面容安详的奶奶,像是睡着了一样。可哥哥木呆呆的神情,令他心里发颤。
父亲,是为了救他,也是为了组织上的任务而牺牲,可是奶奶……她只是一个面善心慈的老人,为什么有人要害奶奶?
他跪在奶奶面前,再次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这家里的祸害。先前害死了父亲,现在又害死了奶奶。
他怀着歉疚,伏在地上向最敬爱的奶奶叩首,并在心里发誓,奶奶不会白死的,杀害奶奶的真凶,必要付出代价。
奶奶是在找人传信之后遇害的,那么杀害她的人,必然就是在奶奶面前不小心露出了行迹的可疑之人。
云弘祈已经被悲痛压垮了,缩在沙发旁,紧握住奶奶仍有余温的手,眼睛一眨都不眨。
云弘深收起四分五裂的心,环顾四周。既然有人行凶,必然会留下线索。
他看到了奶奶绣的手帕,那朵奶奶打算送给米兰的兰花。
先前他还夸奶奶,绣花花生香,绣人能传神。如今花绣好了,奶奶却……
他轻轻地抚过活色生香的兰花,心中暗道,已经绣好了,为什么还会加红色的十字?
疑惑慢慢变大,他心念电转,十,不,这应该是一个没有绣完的米字。刚才门口军统的人说,今天家里只来过米兰和金太太。金太太不太敢动奶奶,难道是米兰?
他想起先前奶奶问过他,深深,你觉得米兰这姑娘怎么样啊?
奶奶宅心仁厚,从不在背后议论人。奶奶之所以会这么问,定是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今日,他和哥哥都不在家,米兰知道奶奶看出了破绽,因此杀人灭口。
他在心里认定了米兰就是凶手,眼泪更是一滴一滴地涌出来。
要是他早一点告知奶奶提防米兰,要是他早一点证实米兰是日本间谍,要是他早一点让这个间谍再也不能踏入云府……他陷入了巨大的懊悔自责当中,他居然放任一个这么危险的人物,频繁出现在奶奶的身边,是他害死了奶奶。
他握着绣花手绷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只恨自己的行动还不够快,他要去杀了米兰替奶奶报仇。
为什么要讲求证据,为什么要步步为营,为什么不早一点除掉那个可疑的人?
可他不能。他若是这么做了,那和那些坏人有什么区别呢?
最可怕的是,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完成父亲留给他的使命。甚至认为,如今这种糟糕的局面,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在短短的时间里,他失去了父亲和奶奶。他想找日本人报仇,但更重要的是他得忍耐住心头翻涌的仇恨与痛楚,客观分析,冷静判断,敌人都是谁,昆吾又是谁,敌人究竟有什么阴谋?
《深潜》收官。谍战,又不单纯是谍战。
每一位活生生的人物,都向我们传递着于乱世之中,能好好活着,还能有所信仰,是件多么难得的事情。
祝愿每位看过这个故事的人,都能不忘初心,有所收获。
以梦为马,深潜破局。
不忘历史,珍惜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