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一个适合沉思的季节。
秋日里,瓦尔登湖畔,桦木搭成的小木屋旁,梭罗静静地坐着,时而凝眸远视,时而低首沉思,目光宁静,心无涟漪。湖面一如碧澈的秋空,游鱼碎石,直视无碍。就这样坐着,从晨曦微露坐到红日西斜。尘世的喧嚣如水晕一般荡漾开去。在他的眼里,每一茎草叶,每一只游鱼都是智者,都能直达心底,与心灵对话。
梭罗在瓦尔登湖的生活是清苦的,但朴素能比任何事物更能抵达真实。
秋是归于平淡的岑寂,让梭罗和他的《瓦尔登湖》成为工业文明之外的一曲田园牧歌。
潇湘馆里,黛玉独对孤灯。“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秋风绵密,秋雨如织。一曲《秋窗风雨夕》将大观园洇染地得肝肠寸断。秋雨不解人滋味,独对寒灯各自愁。寄人篱下的落寞,仰人鼻息的屈辱,怎是冰心玉魄的黛玉能释怀的。而那位只解风情,不谙世事的宝哥哥,又怎能体会得到自己此时独对苦雨寒窗的心绪。
秋是一把利剪,不仅剪去风花雪月,也让深闺绣房仕女的心支离破碎,无法补缀。
就连叱咤风云的文坛领袖欧阳修也是逢秋寂寥。一篇《秋声赋》让千百年来的士子唏嘘不已。欧阳子在《秋声赋》中,写尽秋声的情状:“其色惨淡,烟飞云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寥。”因而发出草木无情,有时飘零的慨叹。想到作为唯物之灵的人类在尘世的淘洗,芜杂的劳碌中心劳力竭,头童齿豁,“渥然丹者为槁木,黟然黑者为星星。”怎不让人黯然神伤呢?
这是封建士子的慨叹,是时不我待之感伤。即使你功业辉煌,也难敌那秋风秋雨愁煞人。秋是生的终结,是死一般的寂灭。肉体是抵抗不过时光之剑的利刃。因此,连随常淡泊的庄周也发“其生若浮,其死若休”的浩叹。
其实,春温秋肃,寒暑交接,本是自然之律,无法更改。而换一种心态坦然对之,亦有何妨?正如对镜梳妆,你笑镜亦笑,你哭镜亦哭。看淡自然之秋,人生之秋,实是人生的大境界。苏轼笑吟“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因此,苏轼是打不倒的。他让人民钦敬,让对手胆寒。同样,从“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到“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两次被贬,一贬十年的刘禹锡,却写下了“我言秋日胜春朝”洒脱,也只有他能写出这笑对人生寒秋的放歌。当然还有那“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的自信与坦荡。
所以,读秋如同读人生,不应该只看到秋的肃杀,萧瑟,更应该看到秋的内敛、静美。那是阅历人生百态之后,归于淡泊的一种超然、坦荡。如一幅写意山水画,有峰回路转,有虚实相间,更有云破天开。人生的失意是河流的涟漪,击楫中流才是人生的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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