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是广东省最重要的地区,其地处广东省东部汉江中下游,东与福建省漳州市交界,西、南、北分别和粤东的揭阳、汕头和梅州接壤。
潮州文化底蕴丰厚,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也是联合国评定的世界美食之都,也是中国“世界工夫茶文化之乡”。
潮州之名,始于隋朝。当时的潮州还是尚未被开发的蛮荒之地,偏远荒芜,瘴疠遍地,一直是中原王朝流放发配罪臣之地,唐宪宗时期的韩愈就是其中之一。
唐代大文豪韩愈是河阳(今河南省孟州市)人,他虽然在潮州只待了八个月的时间,但他却和潮州的发展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唐代元和十四年(819年),笃信佛教的唐宪宗派使者前往凤翔迎佛骨进宫供养,长安城一时间掀起一股崇佛热潮。刚上任不久的刑部侍郎韩愈对此颇为反感,书生意气大发,便以一折《谏迎佛骨表》上书唐宪宗,认为恭迎佛骨,劳民伤财,行为荒唐,他在折子上还直言不讳地举例说,历史上不信佛的皇帝都活了百岁,信佛的皇帝不是短命就是饿死。他还说,应当把佛骨烧掉以绝后患,如果佛真要显灵降祸,那就降祸给我吧!由此而触怒了唐宪宗,要杀掉韩愈。幸亏宰相裴度慧眼识人,在他一再恳求下,给韩愈留下一条活命,被贬为当时荒僻落后的潮州去当刺史。
韩愈幼年苦难,虽苦读六经百家之书,但历经四次科考,方才得以入仕。其后,又三次参加博学宏词科(选拔能文之士)考试皆遭失败。直到28岁之时,经人推荐,才算当上了个从六品的观察推官。但因韩愈性情耿直,仕途极为不顺。好不容易有点成就,又在51岁时忠心劝阻皇帝勿行傻事而再遭贬谪,内心自然悲伤。为此,韩愈在临行前写下一首“绝命书”——《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此时的韩愈厄运连连,就在他被贬去潮州的半路上,他的女儿又病故,但韩愈没有因厄运接踵而颓丧萎靡,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未来的生活。
初到潮州,韩愈就听说穿城而过的恶溪中有鳄鱼为害。因鳄鱼力大无穷,故而当地百姓皆以鳄鱼为神灵,不敢触动,导致鳄鱼危害愈发严重。为此,韩愈当即写下一篇《祭鳄鱼文》,并在恶溪边当众宣读,劝戒鳄鱼七天内“南徙于海”。如果鳄鱼仍然“冥顽不灵”,他便要命令捕鳄能手下水捕杀,直至赶尽杀绝。
韩愈在《祭鳄鱼文》中说:“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鳄鱼睅然不安溪潭,据处食民、畜、熊、豕、鹿、獐,以肥其身,以种其子孙;与刺史亢拒,争为长雄。刺史虽驽弱,亦安肯为鳄鱼低首下心,伈伈睍睍,为民吏羞,以偷活于此邪?且承天子命以来为吏,固其势不得不与鳄鱼辨。”
“鳄鱼有知,其听刺史言: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鲸、鹏之大,虾、蟹之细,无不容归,以生以食,鳄鱼朝发而夕至也。今与鳄鱼约,尽三日,其率丑类南徙于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终不肯徙也,是不有刺史、听从其言也。不然,则是鳄鱼冥顽不灵,刺史虽有言,不闻不知也。夫傲天子之命吏,不听其言,不徙以避之,与冥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刺史则选材技吏民,操强弓毒矢,以与鳄鱼从事,必尽杀乃止。其无悔!”
传说,就在韩愈宣读《祭鳄鱼文》的当晚,风雷大作,数日后,恶溪之水尽退,鳄鱼皆迁徙大海,潮州境内再也没有了鳄鱼之患。百姓为之欢呼雀跃,并将恶溪改名为韩江。
不过,我对就因韩愈的一纸祭文,凶残的鳄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甚感怀疑。虽说韩愈发起了“驱鳄运动”,但根据史载,真正发动民众驱鳄的,却是宋朝的良臣陈尧佐。当时,陈尧佐因触怒宋真宗而被贬谪为潮州通判。到潮州后,陈尧佐和韩愈一样,没有颓丧,而是大力修葺孔庙,开办学堂,遴选民间优秀者入学,发展教育事业。咸平三年(公元1000年),百姓张氏的儿子在韩江中洗浴,被鳄鱼吃掉。陈尧佐立即派人划船持网去捕捉。抓到鳄鱼后,当众在街上将其烹杀,同时还撰写《戮鳄鱼文》公开宣读,促使潮州百姓全力支持捕杀鳄鱼。
但不管怎么样,潮州人就认定,正是韩愈的之初,才令韩江里的鳄鱼尽皆消失!
此次被贬谪,韩愈在潮州总共呆了八个月。八个月的时间,能做多少事?一般人,甚至可能还都没完全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就拍拍屁股卷铺盖卷走人了。但韩愈却在这八个月中,不仅捐出自己的俸禄,重修了久废荒芜的州学,选拔当地有才之人主持教育,使得潮州文风蔚起,人才辈出,成为粤东的文化中心;他还主持了筑堤建坝、释放奴婢、注重农桑,潮州经济得以快速发展。
史料记载,正由于韩愈治理潮州的初始,潮州得以快速发展。何以为证?仅在南宋淳祐科试中,潮州参加科考的人数达 1万多人,而潮州当时的总人口只有14多万人,比例达到 1:14!而登进士第的人数也从唐初的3人激增至宋代的172人。难怪潮州地方志记载:“潮二书院(韩山书院和元公书院),他郡所无,文风之盛,亦所不及也。”
至今,在潮州巷间坊里,还流传着不少韩愈的逸事传闻。传说当时,潮州西边山里砍伐的木材,都集中在潮州的韩江上重新分类,绑扎成木排后顺江发往各地。韩江的放排工就负责绑扎木排。他们既要搬动漂在水中的原木,又要扎成木排,一会儿下水,一会儿上岸,身上的衣服没有感到时候。湿衣服紧贴在身上,不仅行动不便,还常会磨破皮肤,甚至导致肠胃不适和风湿。所以,放排工干脆就不穿衣服,光着身子干活。可那些常来江边挑水、洗衣的妇女,看见放排工个个赤身裸体,甚觉不雅,就告到官府,要求惩戒放排工。在官府的要求下,放排工只好穿上衣服干活。韩愈到潮州后,听闻此事,他前往江边查看实情。韩愈觉得,放排工成天穿着一身湿衣服,干活不便,也容易得病。但光着身子干活,也实在不雅,有伤风化。经过一番思考,韩愈便发出布告:放排工在干活时,可以不穿衣服,但必须在腰间扎块布遮羞。于是,这块遮羞布就成了潮州放排工的特殊“服装”。潮州人都把它叫作“水布”。由于韩愈处处为民着想,潮州人十分感念韩愈,于是,潮州百姓就把宋朝陈尧佐的事迹移到韩愈的头上,将“恶溪”改名为“韩江”,把韩愈祭鳄鱼的地方称为“韩埔”,把韩江渡口称为“韩渡”,就连江对面的山也被称为“韩山”,以致“半城江山皆姓韩”。后来,人们韩江上修了座广济桥,尽管这座修建于宋代的桥和唐朝的韩愈毫无关联,却也被潮州百姓称之为湘子桥(韩愈的侄孙叫韩湘,他也和广济桥无关)。如此这般后,潮州人兴犹未尽,又在广济桥旁边建了座韩文公祠,俨然韩愈就是这座桥的建造者。
在韩文公祠侍郎阁下的护坡上,潮州人还镌刻了“吾潮导师”四个大字,认韩愈为潮州人的导师,足见韩愈在潮州人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韩文公祠侍郎阁下的护坡上刻了“吾潮导师”四个大字
在韩文公祠正殿旁,一块刻有《功不在禹下》六字的石碑,甚至称颂韩愈治理教化潮州的功绩不在大禹之下。其说是有些过,但却是是潮州百姓的心里话。
韩文公祠《功不在禹下》碑
韩文公祠内,更有一方苏轼撰写的《韩文公庙碑》。文豪苏轼以豪放洋溢的文笔,高度颂扬了韩愈的道德、文章和政绩,描述了潮州百姓对韩愈的崇敬怀念之情。感情澎湃,气势磅礴,后人评价该碑文“非东坡不能为此,非韩公不足以当此,千古奇观也。”
韩愈治理潮州不过八个月,潮州人民却记了他千年。若无经朝累世福泽百姓的深厚功业,怎有今日多处以他名字命名之地?
潮州百姓就这么执着,几乎把潮州所有的业绩统统都塞给韩愈,就为了表示对这位大文豪的纪念之情。
就连赵朴初也不无敬慕地说韩愈治理潮州八个月,“不虚南谪八千里,赢得江山都姓韩。”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韩愈始终都如此执着:为官则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写文则必须明辨是非秉持正道。
韩愈不是第一个在潮州办学的人,但他勇于改革,大胆启用当地的人才,使潮州的教育不因一官的变动而变动,使潮州的学风得以持久,潮州才有了辈出的才俊。
虽然韩愈在潮州所做的事,都没有多么重大,但老百姓对好官坏官的定义也极为简单直白:不一定非要做出经邦纬国的辉煌业绩,也不一定非要死而后已,只要能让苍生温饱,能让黎民安宁,就是好官。
所以,立志做一名好官的韩愈也就一直被潮州的士民百姓视为贤良的代表。偶像的力量有多强大,从潮州城里牌坊街上林立的那二十多座牌坊中就可感知一二。
潮州人对韩愈极为崇敬,大文豪苏轼就说:“饮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祷焉”,“信之深、思之至、焄蒿凄怆,若或见之”;还有人撰文赞誉韩愈:“刺潮八月,兴学范民,存恤孤茕,逐远恶物,拨伪反真,剔腐除蠹,以兴典宪;进谏陈谋,秋霜凛烈,使君臣以位,父子以亲,家国致理,鬼神革奸,人道益明,儒道益尊。”还有人评价韩愈在潮州,“文章随代起,烟瘴几时开。不有韩夫子,人心尚草莱”。
正因为如此,千百年来,韩愈被历代治潮者视为典范,当成学习的榜样,他们都把兴儒学、尊先贤当作教化之本,从而形成了因学韩而兴学,在兴学中益尊韩的良好风气。在封建时代里,这一风气形成了良性循环,而韩愈在潮人心目中的地位也随之与日俱增。其所以如此,自有深刻的原因。
潮州值得一去,去看看我们的先人是如何百折不挠地建设潮州,去感受一下百姓心目中好官贤官清官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