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廖春梅

文：海藍之谜

我叫廖春梅，今年49岁，我和丈夫都在铁路局上班，女儿刚大学毕业。

我的娘家在德阳乡下，父亲和母亲虽然已经70多岁了，依然还在乡下种菜、种果树，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每到周末，我和丈夫都要回我娘家，去采摘父母种植的绿色瓜果蔬菜，带回城里吃上一个星期。

和我们一起回去的，还有我的妹妹、妹弟，他们每次从乡下离开的时候，车子的后备箱也装满了家里新鲜的农产品。

现在，我们和妹妹一家在城里都有车有房，生活安逸，而且我们姐妹两家的感情非常好。

要说在多年前，妹妹和我因为谁接父亲的班，也曾经红了脸，心里不舒服。

那是90年代发生的事情了吧，我父亲在市里一个机械厂上班，我母亲则在家里种庄稼，照顾我和妹妹的学习和生活。

妹妹比我小三岁，从小到大，我们都在一张床上睡觉，一起吃饭、做作业。

放学后，我提着竹篓去给家里的小兔子割草，妹妹也会拿着镰刀，跟在我背后一起去帮忙。

父亲上班的工厂离我家有30多里路，父亲一直很节俭，他舍不得坐公交车，到周末放假的时候，就总是脚蹬着一辆加重自行车回家。

周一早上，天还蒙蒙亮，父亲就又匆匆骑着自行车赶去上班。

父亲虽然很节约，但对我们两姐妹却很是疼爱，他每个星期都会给我们带糖果回来，我和妹妹小时候在家里最期盼的事情，就是到了周末，父亲会给我们带好吃的回来。

我的性格比较开朗，虽然是女孩子，但我特别喜欢体育运动，在学校里，我加入了年级排球队，篮球队，体育项目的成绩都顶呱呱。

但是我的书本知识却学得不好，初中毕业后，我离高中的录取分数线还差10多分，只得回家务农。

我跟着母亲种地，帮着她做家务事，混混沌沌地过了一年，父亲就对我说：“春梅，你想去我们厂里做临时工吗？等我到了退休年龄后，你就接我的班，到时候就可以转为厂里的正式工。”

我听了非常高兴，在那个年代，能够当工人是多少农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那就相当于脱了农袍，和考大学分配工作是一样的结果。

我当然愿意去接父亲的班啊！

不过父亲也提醒我：“春梅，在机械厂上班并不是容易的事，尽管你是女孩子，但也要像男人一样，打螺丝，做车工、钳工的工作。”

我点了点头，对父亲说：“爸，我愿意跟着你去厂里上班，我相信自己能吃苦的。”

就那样，我在父亲的带领下，去了他们厂里上班，开始守机器。

在学校里，我的性格就比较爽朗，经常和男生在一起玩，所以在机械厂里，尽管女工人很少，我还是很快就适应了下来。

不管男女工人，凭着我活泼开朗，爱开玩笑的性格，我都能迅速和他们打成一片，每天我跟着师傅们学习技术，工友们都挺喜欢我的。

父亲在工厂分有一套宿舍房，尽管只有47平米，但也有两个单间，厨房和卫生间都有，我在机械厂里上班的时候，就和父亲住在一起。

我工作了两年后，妹妹也初中毕业了，她在父母的宠爱下，性子任性，学习成绩也不太好，没能考上高中。

父亲就让她去读职高，妹妹去职业学校混了一年，学校要把她推荐到广州去实习，但妹妹不愿意去，就一直在家里闲着。

父亲当时还不到退休的年龄，但他为了让我接班，就跟厂里说，他愿意早退，让自己的女儿来接班。

厂里的领导答应了父亲的请求，但是父亲是厂里的技术工，做事踏实，领导舍不得他走，便在父亲退休后，又返聘他到厂里继续上班。

那时候，厂里只有正式工才会买养老保险，我听到自己终于可以从临时工转为正式工，以后还可以享受退休保险，心里就开心无比，连走路时都哼起了小曲。

周末的时候，我和父亲一起回到乡下家里，在饭桌上，父亲和母亲自然就谈起了让我接班的事情。

这时候，我妹妹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那碗土豆丝炒肉，听到爸妈的谈论，她就停下了筷子，盯了我一眼，仰起头来说：“爸，妈，你们这样做，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父母一下就愣了，父亲诧异地说：“春霞，我早就和你姐姐说好了，让她接我的班，有什么不对吗？”

妹妹气冲冲地站了起来，说：“现在我也初中毕业了，没有事情做，为什么不让我去接你的班？难道只有姐姐才能接班吗？你们太偏心了！”

我也被妹妹的反应惊住了，春霞平时不怎么爱说话，只喜欢看电视和打扮自己，在我们村子里，她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娇娇小姐，从来没有为生活发过愁。

可我们都没有想到，妹妹居然想去接班，她能够做得了机械厂的那些工作吗？

父亲也问道：“春霞，你在家里都没怎么干过活，爸妈才没有考虑让你去厂里做事，你文化也不高，坐不了办公室，到厂里也只能做普工，你想过这些没有？”

妹妹气红了脸，连眼泪都滚了出来，说：“姐姐也是女孩子，她都可以去做工人，为什么我就不能？爸，我不管，我就要去接你的班。”

父母对望了一眼，又看了看我，叹了口气。

我知道，父母这是想看我的反应，我是家里的老大，如果父母让妹妹去接班，那我自然也会有意见的。

我想了想，就对父母说：“那你们就让妹妹去接班吧，我可以继续在厂里做临时工，反正也是有工资拿的。”

这是我的亲妹妹，我当然心疼她的，妹妹不甘心一直在农村生活，她和我一样，都可以接父亲的班，有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

父亲想了想，才对我说：“一直做临时工也可以，但就是没有保障，厂里随时都可能辞退临时工的。”

我说：“爸，只要我学好了技术，认真做事，就一定能够长期留在厂里，这样妹妹也可以接你的班当工人，两全其美呀。”

父亲看到我心甘情愿让妹妹去接班，他也就没有再坚持，回到单位后，父亲就开始着手让妹妹春霞接班的事宜。

妹妹如愿来到机械厂，厂里的领导看她比较娇弱，就没有让她进车间，而是将她分到了伙食团打饭打菜。

不管怎么说，妹妹从此当上了工人，我也在工厂里上班，每当周末我们两姐妹回乡下时，村里人都投来羡慕的目光，觉得我父亲真有能力，将两个女儿都脱去了农袍，送到了厂里当工人。

但是，父亲一直都在为我的户口发愁，虽然我在厂里打工，但我的户口始终在农村，也还是农民的身份，他觉得委屈了我。

第2年的时候，我们县里突然开始卖居民户口，农村户口的子女只需要花上5000块钱，就可以买一个城镇户口。

在当年，农村人还是比较崇尚城市户口的人，父亲想到我妹妹已经接了班，户口转到了厂里，父亲一心要公平对待两个女儿，所以他就花了5000块钱，给我买了一个城镇居民户口。

我有了城市户口，心里自然是开心的，连上班的时候都格外有劲儿。

不久后，父亲听到一个消息，说单位里可以招工人子弟，但要经过考试，要有中专以上文凭才行。

父亲就动了心思，他对我说：“春梅，要不你再去读书考中专吧？”

我不可置信地对父亲说：“爸，我能行吗？以前我连高中都没有考上，想考中专就更不可能了。”

父亲说：“这也是唯一能让你成为厂里正式职工的方法了。”

我想了好几天，说实话，我是喜欢读书的，但是现在重返校园，一是我的年龄比在校生大了许多，我还能适应学校的生活吗？

二是父母供我读书，肯定还要花很多的钱，如果我考不上，那不是要辜负他们的一番心血吗？

但是父亲一再鼓励我去读书，我最终还是接受了爸妈的安排，开始去复读初三。

由于功课丢得太久，刚刚去学校的时候，我觉得压力颇大，很多基础知识都要重新学习。

但是我也有一种不服输的韧性，开始熬更受夜地看书学习，吃饭的时候拿着书本，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也在寝室里拿着手电筒看书。

经过一年的拼搏，我参加了中考，但是让全家人失望的是，我的成绩还是没有达到中专的录取分数线，只考起了高中。

父亲就安慰说：“春梅，既然你考上了高中，那还是继续去读吧，说不定你加把劲，就考上大学了呢，那以后的前程不是更好吗？”

听到父亲的话，我就开始继续念高中，因为我的年龄比同学们都大，思想也更成熟，所以我念书的时候，很有目标性，和吃苦耐劳的蛮力。

高中毕业，我被招进了铁路学院读书，之后我就成为了正式的铁路工人。

我的丈夫也是铁路上的在职职工，我们恋爱结婚的时候，我父母很是开心。

别人一般都是婆家为儿子儿媳买房结婚，但是我丈夫有三个兄弟，家境不是很宽裕，所以我和丈夫结婚的时候，父亲拿出了8万块钱，添补我们在城里买了房。

后来我妹妹结婚买房的时候，父亲又一次性拿出了12万，为妹妹和妹弟也在城里买了一套房，母亲还亲自到妹妹家里帮她带孩子。

至于我妹妹，她在机械厂里并没有呆多久，因为后来机械厂破产关闭，妹妹就下岗了。

我看到妹妹下岗后沮丧的样子，心里也很为她发愁，后来我就想方设法将她介绍到铁路局，在火车上做了乘务员。

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两姐妹都在铁路局上班，而父亲早已经退休回到了乡下。

但是父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哪怕是母亲去城里帮妹妹带孩子，父亲一个人在家，他也是每天起早贪黑，将家里的土地都种上粮食和菜蔬，果树也经常剪枝。

那时候父亲身体还健朗，他就骑着一个电三轮车，每个周末，他都将地里的新鲜蔬菜和瓜果送到我和妹妹的家里，有时候他连饭都顾不上吃，便又匆匆回乡下去浇水种菜。

父亲还嫌家里的土地不够多，又去附近捡了些别人闲置的土地，种些红薯和花生。

反正我和妹妹家里的粮食和蔬菜几乎都不用花钱去买了，父亲总会给我们送来。

我们做子女的，当然也不希望父亲太过劳累，经常劝他少种些地，或者就到城里来养老。

但是父亲总是说：“我喜欢乡下的生活，自给自足，吃的都是自己种的绿色产品，还能给你们节省一些买菜的钱，何乐而不为呢？”

邻居们看到我父亲每天淌着汗水，戴着草帽在地里忙碌，也总是取笑他：“老廖，你每个月也有几大千的退休金，却比我们这些老农民还勤快，直接去你的女儿女婿家里养老就行了，犯得着这么拼命吗？”

父亲摇头笑道：“我天天挖地种菜，身体也会更健康，就像我老爹一样，90岁了还能爬到树上摘果子，越运动身体越好啊！”

的确，那时候我们的爷爷还在，老人家在4个儿子家里轮流过日子，一直活到了102岁，爷爷到98岁的时候，还会到地里帮我父亲修剪果树枝呢！

前年的时候，已经74岁的父亲突然心血来潮，和我们商量说：“我们乡下的房子比较破旧了，我看到附近村民都在重新建房，虽说说我们家只有两个女儿，但一样可以把家里的一切传承下去。”

“所以，春梅，春霞，我决定在家里再建两栋房子起来，你们两姊妹一人一栋，等你们退休的时候，也可以到乡下来养老，和父亲一样过过田园生活。”

我和妹妹也很支持父亲的想法，但是当我们准备拿钱给父亲建房时，父亲却摇摇头说：“这些年我的退休工资都存了起来，用来给你们建房应该够了，以后装修就看你们自己的吧！”

父亲说干就干，他马上去找建筑工人将我们家的旧房子拆掉，在去年年底我们回家时，在原来的屋基上，已经建起了两栋独立的两层小别墅。

屋顶上是漂亮的琉璃瓦，外墙是仿大理石，两栋楼房看起来威武又洋气，我和妹妹都看呆了。

父亲说：“不错吧，这两栋房子我干包给工人，一共花了38万，这下就看你们两姐妹怎么装修屋子了，等把房子弄好，你们每个周末回来度假，不是挺舒服的吗？”

我和妹妹都泪目了，父母一辈子都为我们两姐妹操心劳累，如今他们已经70多岁，本来应该我们姐妹孝敬他们的时候了，他们却还在为我们小辈无私地奉献着。

父母将家当全都拿了出来，给我们两姐妹修建了如此漂亮的房子，让我们在城里有房，乡下有家，这样的父母，怎能不让我们尊敬和孝顺他们呢？

很多人都说，没有儿子的家庭，最后都会越来越衰败，家中无人。

但是我却觉得，只要父母好好养育自己的女儿，让她们从小有一个幸福的家，长大后有一个好的前程，一家人同心协力，互帮互助，这个大家庭就一定会越来越兴旺的。

如今，我和丈夫，以及我们的女儿，还有她的男朋友，大家几乎每个周末就要回乡下去，和我父母一起品尝家常菜，一起到地里摘青菜。

而妹妹和妹夫，以及外甥自然也不甘落后，乡下有他们的房子，他们的家，每周一次的家庭聚会又怎能少了他们呢呢？

我和妹妹都很庆幸，我们能身为父母的女儿，在他们的培养和宠爱下，我们都有了正式的工作，和睦的家庭，未来的生活也越来越有盼头。

每个星期能回家陪陪父母，可能这也算是我们姐妹俩对父母之恩的一点回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