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对姜云梦和沈长暮这对神仙眷侣赞不绝口。
直到沈长暮亲眼目睹姜云梦和她的小叔叔陆远舟暗中苟合。
心如死灰之下他便决定假死脱身,彻底离开姜云梦,回到北疆。
当姜云梦在大婚之日看到沈长暮的尸身时崩溃不已。
更是在得知他假死脱身的真相后悔不当初。
1
【吾弟阿暮,这是我按照你的吩咐从北疆为你寻得的假死药,服下此药后三日内呼吸全无,状若死人,请吾弟慎之。】
滴落在宣纸上的墨汁晕染开来,沈长暮垂眸半晌后终是落笔。
【我意已决,还请兄长下月初四戌时三刻来沈府接应我的尸首,助我假死脱身,阿暮感激不尽。】
正当沈长暮盯着信鸽朝北展翅高飞时,窗外几个奴仆的交谈声落入了他的耳中。
“郡主可真是情深义重啊,哪怕姑爷因身怀隐疾无法孕育子,她也依然对姑爷疼爱有加。”
“可不是,咱们郡主貌美无双秀外慧中,有多少世家公子上赶着来提亲,可郡主从不多看一眼别的男子,还当众放言此生要和姑爷一生一世一双人。”
“即便两人已经成婚五年,郡主还嫌当初碍于战事没有给姑爷一个盛大隆重的婚嫁仪式,特地向圣上请旨下月初四再举行一次婚典呢,咱们郡主可真是个世间少有的大情种啊。”
听着耳畔的艳羡之语,沈长暮却只苦涩一笑。
世人都以为他和姜云梦鹣鲽情深,姜云梦更是视她如命。
可他们却不知道,姜云梦早和自己的小叔叔有染。
沈长暮犹记得那日他从梦中惊醒,却发觉枕边空无一人。
待他循声而至时,却瞧见姜云梦和陆远舟在暮色下吻得难舍难分。
那双曾经抚摸过他全身的大手正迫不及待地为陆远舟宽衣解带。
直到两人纠缠着进了屋,沈长暮才发觉双唇被自己咬出了血。
可身体的疼痛比不上心痛的万分之一。
倾盆大雨应声而下,掩盖住了沈长暮撕心裂肺的恸哭,也埋葬了那些年的情爱与时光。
那天起沈长暮便决定要彻底离开姜云梦,让她再也找不到他。
可他和姜云梦的婚约是皇上亲赐,想要和离难上加难,他只能请自家兄长沈晚竹配合自己演一出“金蝉脱壳”。
正当他出神之际,一件貂皮大衣搭上了他的肩头。
姜云梦轻轻将他揽入怀中,语气温柔又宠溺:“外面风大,你身子不好,小心别染了风寒。”
可嗅到她身上的浓烈的花香味,沈长暮便皱着眉头推开了对方。
他从不用熏香。
察觉到沈长暮的异常,姜云梦低声哄道:
“阿暮别生气,都是我的错,近日事务繁忙,故回来迟了些。”
沈长暮有些想笑,如果她说的事务繁忙是指和陆远舟厮混的话,那确实是身体力行了。
“我今天特地提前回来亲自下厨给你做了最爱吃的饭菜赔罪,望夫君莫要再生气了。”
热气腾腾的佳肴被陆续摆上桌,姜云梦笑着夹起一块鱼肉往沈长暮嘴边送。
还未等沈长暮有所动作,侍卫就在门外说有要事禀报。
两人耳语一番后姜云梦便说皇后召见他,让沈长暮不必等她回来就寝。
沈长暮看着姜云梦的背影隐匿在夜色中,眼神晦暗。
当今皇后年老体衰,近年来早早便会歇息就寝,几乎不会深夜召人入宫觐见。
为了见陆远舟,她竟急切到来不及寻一个可信的幌子。
沈长暮的视线重新落回逐渐凉透的菜肴。
自从那场意外后他身子一直不好,连带着胃口也欠佳。
姜云梦不管多忙多累都会准时赶回来陪他用膳,想法设法让他多进食。
那时她说要陪着他一日三餐白头到老。
可如今却抛下他去和自己的小叔叔耳鬓厮磨。
“夏芝,把这些饭菜拿去分发给街上的乞儿吧。”
沈长暮起身淡淡吩咐道。
既然她弃他而去,她便挥剑斩情丝,死生不复相见。
2
次日清晨沈长暮便收到了一封无名书信。
看清信中内容的一瞬间沈长暮如坠冰窖。
“云梦昨夜发疯似地求欢了一整夜,弄得我今日都无法下榻,她可曾这样对待过你?”
陆远舟耀武扬威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针一样扎进沈长暮的心窝,让他痛苦不堪。
因着他身子不好,姜云梦在床帏之事上十分克制。
甚至在他心怀歉疚时安慰他。
“男女之事不过尔尔,夫君身体康健才是我心中所求。”
他以为她情深义重,却原来是早就和别人共赴巫山云雨。
难怪陆远舟早早从侯府搬去外别院。
为的是两人私会更加掩人耳目。
纵使决意不再为她伤心难过,眼泪还是争先恐后地砸落在信纸上。
姜云梦进屋时便看到沈长暮眼尾通红的模样。
她心中没由来地一紧,赶忙扑进对方怀中,伸出手怜惜地抹去他脸上的泪渍,满脸心疼。
“阿暮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告诉娘子。”
沈长暮扯出一个牵强的笑:
“不过是看了一个感人至深的画本子罢了。”
姜云梦伸出手在她鼻头上轻轻一刮,神情宠溺。
“什么话本子让我们阿暮哭成这样,让为妻也来品鉴品鉴。”
沈长暮还未开口侍卫便来禀报马车已经备好。
“昨晚都没来得及陪你用膳就去面圣,今天我特地休沐一天带你去采买新婚礼物,阿暮喜欢什么咱们就买什么。”
沈长暮任由姜云梦亲手帮他换上厚实的棉鞋,披上防风的斗篷,还细心地塞给他一个汤婆子,直到他被包裹地严严实实才满意地带他出了府。
途中但凡沈长暮朝哪个商铺多看一眼,姜云梦便将商铺上的所有东西都买下来。
可沈长暮仍旧兴致缺缺。
直到路过一个首饰铺子时,一支并蒂海棠琉璃玉佩吸引了沈长暮的目光。
那玉佩流光溢彩,璀璨至极,一看便是价值连城的稀罕物。
“姑爷可真有眼光,这玉佩可是我们的镇店之宝,世间仅此一支。这朵并蒂海棠象征着有情人双宿双飞、永结同心,是对恩爱眷侣最好的祝福啊。”
商铺的掌柜十分有眼力见地上前介绍着玉佩。
就在沈长暮准备伸手接过玉佩仔细端详时,却和另外一只伸过来的大手触碰到一起。
3
“原来是妹夫,今儿个可真是巧了。”
陆远舟的话是对着沈长暮说的,可眼神却留恋在姜云梦身上。
从沈长暮的角度恰好瞧见陆远舟胸口和脖颈上的点点红痕。
他的心不可抑制地紧缩起来。
“阿暮看上了这只玉佩,还请小叔叔割爱。”
姜云梦神情冷淡,语气强硬,跟对待外头那些男子并无区别。
陆远舟撇了撇嘴,神情委屈:
“都是一家人阿梦怎的如此偏心,莫非是欺负小叔叔我没娘子?”
此话一出,姜云梦便陷入了沉默。
毕竟长姐早逝是姜云梦一直以来心中的痛。
可她却仍旧毫不退让,态度坚决:
“阿暮正因我近日归家晚而生我的气,这支玉佩他好不容易才看中,我定然要买下来向他赔罪的,小叔叔请见谅。”
言罢她径直吩咐掌柜将玉佩包起来。
一旁围观的看客瞬间议论纷纷:
“谁人不知郡主曾在长姐坟前发誓善待自家小叔叔,可今日不惜落得个目无尊长的坏名声也要替自家姑爷争夺喜欢的玉佩,可真是个大情种啊。”
姜云梦笑着紧了紧沈长暮的手:
“只要是阿暮喜欢的,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捧到你跟前。”
沈长暮只是牵强一笑:“果真如此么?”
姜云梦得意地挑了挑眉:
“我这就亲自去将玉佩取来双手奉上。”
沈长暮冷眼看着姜云梦跟着掌柜去了后面的厢房。
随即抬眼就对上了陆远舟意味深长的眼神。
瞧见对方走出店门朝左而行,沈长暮的呼吸一窒。
来时他分明看见左边的小巷可以直达店铺的后厢房。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厢房门口。
房门敞开着。
掌柜早就不见踪影。
只有屋内的屏风倒映着两个相对而立的身影。
沈长暮出身武将世家,如今虽然身子破败,耳目之力仍是超乎常人。
“不是告诉过你别出现在阿暮眼前好好待在别院吗?你居然还敢跑来跟他抢玉佩?”
姜云梦声线凌厉。
“我不过是太想念阿梦了,阿梦难道一点也不思念小叔叔我吗?”
陆远舟音调宛转悠扬,尾音仿佛带着勾子。
不等姜云梦回答他便脱掉外衫缓步靠近:
“阿梦你看我穿这个肚兜好看吗?”
姜云梦滚动的喉咙在沈长暮眼眸中不断放大。
陆远舟见机欺身上前夺过姜云梦手中的锦盒,在对方准备回抢的时候迅速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胸口塞。
“做梦,亲亲我……”
姜云梦怔愣半晌后径直吻了上去。
娇喘声和闷哼声如潮水般朝屏风外的沈长暮涌来。
沈长暮死死咬住了双唇。
尽管他极力压制可心口仍传来刀削斧凿般的疼痛,让他几近窒息。
姜云梦出来时便瞧见沈长暮捂着胸口难受不已的模样。
她的心瞬间狠狠揪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沈长暮身侧:
“阿暮都怪我,定是让你累着了,我们这就回家去。”
姜云梦一如往常深情款款的模样却只让沈长暮感觉到无比恶心。
“阿暮刚刚那只玉佩不小心被我摔断了,我们就不要了罢。”
姜云梦话音未落,店铺门口陆远舟的身影一闪而过。
而她的脖颈上正戴着那只晶莹剔透的并蒂海棠玉佩。
沈长暮瞬间心如死灰,他像是没看到般扯了扯嘴角:
“竟这般凑巧,那便罢了。”
“改日我再带阿暮去买只更好看的。”
可是没有以后了。
我连你都不要了,又岂会在意一只玉佩呢?
4
趁着姜云梦出门的间隙,沈长暮将这些年来有关于两人的物品全部收拾了出来。
有他们一起编的同心结,有她送他的头梳、香囊……
他吩咐侍女在院中摆上火盆。
所有能烧的都被付之一炬。
不能烧的金银首饰都让下人拿去典当,再将兑换的银钱分发给街边的乞儿。
“阿暮,你在烧什么呢?”
姜云梦回来便被满屋的烟尘呛到。
“一些无用的物品罢了,我嫌它占地方便烧了。”
姜云梦不置可否,转身进了屋。
若她再细瞧就会发现火盆中烧的都是她们爱过的证据,若再细心一些更会发现房间变得空荡荡。
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过是因为她不在意罢了。
宫中的太监总管突然来府中宣纸,让沈长暮进宫献舞。
原来是楼兰王前来拜访皇帝,提出要一睹中原剑舞。
陆远舟作为京中第一“舞仙”,这领舞之人原本非她莫属。
可他却意外将腿扭伤,还借机向皇上推荐沈长暮顶替他的位置。
在陆远舟强调自己会以教习师傅的身份指导沈长暮练成剑舞后,皇上立即向侯府颁发圣旨。
“郡主,请接旨吧。”
宣旨太监尖声催促道。
沈长暮转头看向姜云梦。
姜云梦明知道他身体虚弱且对舞蹈一窍不通,又如何能受得住日夜练舞身心疲累。
“臣,领旨。”
姜云梦却径直领下了圣旨。
“阿暮,如若抗旨不遵,我怕会连累你与全府上下,到时更加得不偿失。”
姜云梦语气透露着心虚。
沈长暮想起两年前皇帝的弟弟昭华皇子对姜云梦一见钟情,便求来一道赐婚圣旨,勒令姜云梦与他和离然后嫁与自己为妻。
姜云梦当时不仅抗旨不遵,还当即冲进宫和皇上大吵一架,气得皇上罢朝三日。
可碍于姜云梦的祖父是开国元勋,姜云梦的父兄又为国捐躯,皇上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如今倒是在一支舞上害怕抗旨不遵的责罚。
她是害怕陆远舟受责罚吧。
沈长暮心中一片冷寂。
“我这就去乐府练舞。”
沈长暮刚转身姜云梦就跟了上来:
“阿暮你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小叔叔教习经验丰富也不会让你吃太多苦头的。”
沈长暮在心底发出一声冷笑。
不会吃太多苦头?
跟着我去乐府真的是陪我练舞而不是和陆远舟私会?
姜云梦,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妹夫,手高,腿低,收腹……”
陆远舟一戒尺打在沈长暮受过伤的腹部。
沈长暮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轻些,阿暮他身子不好。”
“阿梦这就心疼了,可圣上只给了五日时间,我若是不严格些,到时岂不是在外宾面前丢尽皇家颜面?”
陆远舟说着又在沈长暮腿上抽了一戒尺。
可姜云梦却没有再阻止。
沈长暮的心沉了又沉。
接下来整整一天沈长暮都是在陆远舟的打骂中度过的。
他忍着浑身的疼痛和不适反复练习着舞蹈动作。
侯府上下和老姑爷这五年来对她并无过错,就当这支舞是还他们的恩情吧。
直到练习到午夜十分,沈长暮才发觉姜云梦和陆远舟都不见踪影。
他循着细微的窸窣声来到了偏殿。
风吹开层层叠叠的帷幕,显露出两具交缠的躯体。
“阿梦,你太美了,我好想吃了你……”
“小声点儿,可别被阿暮听见。”
“怕什么?他那个傻子估计正焦头烂额呢,哪有空管我们啊。”
“不许你这么说他。”
“不说便不说,谁让阿梦现在人是我的呢。”
淫靡之音不断冲击着沈长暮的耳膜,他蹲下身捂着双耳。
可那些声音却如同利刃直直刺向他胸口,鲜血淋漓。
沈长暮不知道怎么离开的。
镜中的自己早已哭得眼眶红肿。
明知姜云梦的背弃已成定局,他还是忍不住心碎难过。
好在他马上就可以假死离开,不必陪着两人逢场作戏了。
5
接下来几天,沈长暮专心致志练习舞蹈,终于在宫宴上得到满堂喝彩。
眼见功成身退,沈长暮才深觉精疲力竭,回府后倒头便睡。
次日沈长暮醒来就见府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阿暮生辰快乐。”
一连几日未归的姜云梦手捧鲜花出现在她面前。
沈长暮才后知后觉今日是自己的二十五岁生辰。
“哎呀姑爷你可来了,郡主这几日从早忙活到晚,小从粘贴“寿”字,大到挑选礼物,都是亲力亲为,只为了能让姑爷过上一个开心的寿辰啊。”
管家王叔笑着对沈长暮说道。
“只要阿暮能够开怀,再苦再累又有何妨。”
姜云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看向沈长暮的眼神满是爱意。
沈长暮却只是神色淡漠吩咐道:
“往后这些事就吩咐给下人做就好了。”
姜云梦想起往年沈长暮看到她为他准备诞辰总是无比兴奋,和眼前疏离淡漠的模样简之判若两人。
姜云梦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阿暮你看,我特地请教京中有名的大厨学了好些道你的家乡菜,你快来尝尝合不合口味。”
“阿暮,这是高丽国进贡的流光夜明珠,听说世间仅此一颗,我求了皇上好久他才肯赏给我呢。”
“阿暮······”
看着姜云梦在一旁说个不停,沈长暮只觉得有些烦躁。
姜云梦瞧见她皱起的眉头心头一沉。
“阿暮怎的如此怏怏不乐,莫非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怎会,只是一连多日练舞,疲惫未消罢了。”
沈长暮不愿姜云梦发现端倪,只好出声敷衍。
沈淮明显松了一口气。
“阿暮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你的身子不会如此,你放心我姜云梦定会爱你护你一辈子。”
沈长暮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早些歇息便会好些了,不如今夜就散了吧。”
沈长暮起身就要离开。
身后的姜云梦却没有跟上来。
“阿暮,母亲刚才派人唤我过去一趟,大概是要我过去拿送你的生辰礼物。”
沈长暮脚步一顿,抬眼看向内室的方向。
那里正摆着老夫人早前遣人送过来的五福捧寿屏风。
“你去吧。”
沈长暮的声音轻不可闻。
听着姜云梦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沈长暮回头跟了上去。
没等马匹挺稳姜云梦便迫不及待跳下马进了一处别院。
跟上来的沈长暮从未关的院门窥见了里面的全貌。
整个庭院都被鲜花装扮得五彩缤纷。
那些花朵又大又香,明显是异域品种,跟刚才姜云梦送她的野花简直云泥之别。
窗户上张贴的“寿”字彰显着今天也是另外一个人的寿辰。
而院子里站着的除了陆远舟和姜云梦还有老夫人以及姜云梦的好友。
“阿梦真是好福气,有小叔叔这样英俊潇洒的男子陪在身侧,可真是羡煞旁人呐。”
看着姜云梦好友熟稔地和对方举杯畅饮,沈长暮才意识到所有人都知道姜云梦和陆远舟的苟且,除了将他蒙在鼓里。
“远舟啊,这玉佩和手镯是我和老将军当年的定情信物,今天我把两个送你做贺礼了。”
看着一直深入简出的老夫人亲自将本应传给两位姑爷的玉佩和长剑亲手戴在了陆远舟身上,沈长暮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
他想起当年她只身深入敌营将姜云梦平安带回来时,老夫人抚摸着她的伤口直掉眼泪。
“从此你就是沈府唯一的男主人,阿梦要是敢对你三心二意,我第一个打断她的狗腿!”
话音犹在耳畔,可现在她却只把陆远舟当做她唯一的儿媳。
轮到姜云梦时,她打开手中的锦盒。
原本黯淡无光的庭院瞬间被照亮。
是整整一盒夜明珠。
里面的每一颗都比姜云梦送他的那一颗大。
泪水瞬间模糊了沈长暮的视线。
他死死捂住口鼻才没让自己的哭声溢出来。
原来不仅是姜云梦,周围所有人都在欺骗她,所有人都在把她当傻子愚弄。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难道就因为他眼瞎心盲爱上了姜云梦吗?
如果真的是他的错。
那就让一切都随着她的“假死”而结束吧。
再忍耐十天就可以了。
6
那天晚上回府后,沈长暮便大病一场。
姜云梦吓得连夜请来了宫中所有的御医,整个皇宫都被他搅得鸡飞狗跳。
被告知沈长暮并无大碍后她更是亲自煎药喂药,悉心照料。
当三日后沈长暮睁开双眼便看到姜云梦眼眶通红地守在床榻旁。
“阿暮,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有任何差池我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姜云梦紧紧抱着沈长暮,似乎要将他融入骨髓。
“阿暮不要离开我,你要是醒不来,我也不会独活。”
姜云梦自己都没发觉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
沈长暮费劲地挣开姜云梦的怀抱,神情淡漠:
“怎么会呢,我还能去哪儿呢?”
姜云梦想起沈长暮从遥远的北疆追随他来到中原,他的父母早已逝世,兄长常年在外征战杳无音信,他除了自己便再也无所依靠了,她莫名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阿暮,皇上过几日就要带领百官去塞外秋猎,你也跟着去散散心吧。”
为了避免姜云梦起疑,沈长暮只得点头。
塞外秋高气爽,风景宜人,让沈长暮郁结的内心畅快不少。
姜云梦和沈长暮策马进入林中围猎时,陆远舟也跟了上来。
“阿梦,怎么能抛下小叔叔呢,一起吧。”
不等两人回答她便驱马跟在他们身后。
直到一头鹿出现在三人视野范围内,陆远舟便走到沈长暮身侧:
“你说究竟是鹿死谁手呢?”
沈长暮没有搭理他的挑衅,只是搭弓上弦。
他出身于武学世家,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小心!”
就在他即将射出手上的箭羽时,姜云梦发出了一声怒喝。
沈长暮回头只见姜云梦挺身将陆远舟扑倒在地。
那只来自密林中的箭便擦着陆远舟的肩膀射向了沈长暮。
姜云梦面露惊恐。
陆远舟则满脸期待。
沈长暮侧身躲过。
可紧接着无数支箭羽破空而来。
姜云梦护着陆远舟将两人周围的箭纷纷斩落。
可沈长暮大病初愈,很快他便感到体力不支。
“阿暮!”
姜云梦想要去帮沈长暮,却被陆远舟紧紧拽住:
“阿梦别去,我害怕。”
沈长暮扫了一眼抱在一起的两人,心中了然。
意识到姜云梦不会来帮自己后,他竟然出奇的平静。
直到力竭跪地,一只箭羽还是刺中了他的左腿。
“阿暮,滚开!”
姜云梦不顾一切地推开陆远舟奔向沈长暮。
“啊!”
身后的陆远舟发出一声尖叫。
他的右臂也被射中了。
面对同时受伤的两人,姜云梦陷入了两难。
“阿梦救我!好痛啊!”
陆远舟发出凄惨的呼救。
姜云梦挣扎着闭上双眼。
再睁眼她将手中的长剑扔给沈长暮转身奔向陆远舟。
“阿暮,小叔叔他不会武功,我只能先护着他,你自幼习武,一定可以保全自己。”
沈长暮低下头自嘲一笑。
从前的自己自保当然绰绰有余,可如今这副残躯又如何经得住这种场面。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人各有命。
好在御林军闻讯而至很快抓住了这批刺客。
刺客们眼见无路可逃互相对视一眼后直接拔剑自裁了。
沈长暮看到陆远舟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阿暮!阿暮你的腿没事吧!太医!传太医!”
姜云梦推开陆远舟奔向他的画面在沈长暮眼中逐渐扭曲变形。
等他意识到箭有毒时身体已经先一步倒了下去。
7
沈长暮梦到了许多以前的事。
他梦到姜云梦向他表明心迹时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透的脸颊。
他还梦到他们大婚当日,姜云梦抱着他边哭边许下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的诺言。
最后他还梦到姜云梦被敌军围困那日,他单枪匹马杀进敌营将他平安带回自己却遍体鳞伤的画面。
那一次他昏迷了整整月余,连御医都说他没救了,可姜云梦却执着地到处求医问药。
等他醒来的那一日,姜云梦哭得整个侯府地动山摇。
姜云梦甚至在桌案边放了一瓶鹤顶红,随时准备追随他而去。
沈长暮虽然保住了性命,身体却变得羸弱不堪,甚至由于腹部的刀伤再也无法孕育。
那时姜云梦抱着他信誓旦旦道:
“只要我的阿暮能好好的,用我自己的命来换都可以,子嗣什么的又有什么要紧。”
“以后阿暮拿不动刀剑了,就由我来保护你,我就是阿暮永远的盔甲。”
沈长暮那时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子。
可惜人心易变。
她的心门最终还是向另一个人敞开了。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眼泪滑过鬓角,沈长暮的意识逐渐清明起来。
耳畔的谈话声愈发清晰。
“御医,他们两人怎么样?”
“禀郡主,两位姑爷中的是蚀骨散,中毒之人会承受蚀骨之痛,七天后全身溃烂而死。”
“可目前解药只有一副,只能救一人,还请郡主仔细斟酌。”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沉默,只剩姜云梦急促的呼吸声。
“阿梦,救我,求求你了!”
醒过来的陆远舟也听到了对话,他满眼含泪地祈求着。
眼见姜云梦不为所动,他越发焦灼:
“姜云梦,你忘记你曾在逸之坟前发过誓要好好照顾我吗?”
姜云梦握着解药瓶的手紧了紧。
“可阿暮也中了毒,我不能再眼睁睁看他死去。”
眼看姜云梦揭开瓶盖就要朝沈长暮走去,陆远舟再也忍不住嘶吼出声:
“那你也不管你腹中的孩儿了吗?”
即便沈长暮已经十分麻木,这个消息还是让他感觉到心如刀绞。
姜云梦停下脚步,满脸震惊。
“你说什么?”
“那是我的孩子啊阿梦,你难道忍心孩子未出世就没了父亲吗?”
眼见姜云梦神情有所松动,陆远舟继续乘胜追击。
“沈长暮已经是个不能生育的废人,这可能是你这辈子唯一的孩子啊,你难道想要整个侯府被世人嘲笑后继无人吗?届时九泉之下你又该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姜云梦脸上的表情寸寸龟裂。
沈长暮睁开双眼就看到陆远舟正从姜云梦紧握的手中抢解药。
两人一再僵持不下。
陆远舟泪眼盈盈地用受伤的手抚摸着姜云梦的腹部。
姜云梦瞳孔骤缩,随之便卸了力道。
陆远舟趁机抢过药瓶,仰头灌进喉中。
姜云梦转头便看到了沈长暮冷漠又绝望的神情。
她的心中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
她感觉自己好像要彻底失去沈长暮了。
“阿暮,你听我解释,还会有解药的,我已经让她们加紧配置了,你放心……”
沈长暮却径直偏过了头。
他觉得再多看姜云梦一眼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亵渎。
姜云梦感觉自己浑身发抖,不可一世的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恐惧过。
“哎呀妹夫,阿梦不过是心疼我孤家寡人才把解药先给我的,正所谓人各有命……”
“滚!”
陆远舟被姜云梦吼得悻悻闭了嘴,然后耀武扬威地离开了。
“阿暮……”
姜云梦俯身死死抱住沈长暮,很快沈长暮的肩膀便一片濡湿。
沈长暮却只是神情麻木地盯着虚空。
兄长,我好想回家啊,你快些来接我回家吧。
最终在皇上的大力悬赏下,一位民间高手献出了自己研制的解药。
沈长暮也因此活了下来。
养伤的日子里,姜云梦挖空心思讨她欢心。
“阿暮,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将你置身于如此危险的境地,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以后?再也没有以后了。
沈长暮没去看姜云梦小心翼翼的表情。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也无需自责。”
“真的吗?”
姜云梦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探究出什么。
却最终无功而返。
“当然是真的。”
沈长暮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毕竟还有三天就可以彻底离开姜云梦回到广袤无垠的北疆了。
思及此沈长暮的眼神充满了期待。
看到沈长暮脸上恢复了昔日的神采,姜云梦才稍稍放下心来。
8
接下来的两日姜云梦更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沈长暮身后。
就连夜间沈长暮睡着了,她也要紧紧牵住他的手。
好像这样就能减少心中的不安。
她总觉得自己要抓不住心爱的男子了。
随着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沈长暮则越发心情大好。
他难得在院中晒起了太阳。
“看来妹夫身体恢复得不错。”
陆远舟施施然走了进来。
沈长暮懒得搭理他,仍旧在太师椅上面闭目养神。
正在煎药的姜云梦神情一凛:
“你来作甚?”
“我特地便访大师才寻得这一味药材,保证妹夫喝了能够药到病除。”
接着陆远舟便掏出一包粉末准备倒进瓦罐中。
“这是什么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倒进去?”
姜云梦勃然大怒,抬手就要抢掉药包丢进火堆之中。
下一刻却被陆远舟死死按住,他的大拇指无意识地摩擦着她的手背,眼神挑逗。
“我哪儿敢给阿梦的心肝宝贝吃什么不好的东西啊,这不过是能让人陷入昏睡的安魂散,对身体没有坏处的。”
“让他睡上半个时辰,换来我和阿梦的片刻销魂,有何不可嘛。”
姜云梦这才看清陆远舟居然没有穿里衣。
酥胸半露的模样让她喉结涌动,捏着药包的手也不自觉松动了下来。
陆远舟趁机夺过药包尽数倒进了沸腾着的瓦罐当中。
尽管两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沈长暮还是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虽然他早已不在意姜云梦和陆远舟的所作所为,可他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够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居然为了偷情不惜给她下药!
难道非要当着他的面做那种腌臜事才会觉得更刺激吗?
“阿暮,喝药了。”
姜云梦端着药碗一脸虔诚。
沈长暮死死掐着掌心,沉吟半晌,目光如炬:
“我可以不喝吗?”
姜云梦神色一僵,随即眼神一软,端着汤碗的手就要缩回。
“怎么能不喝呢妹夫,这可是上好的强身健体的药材,你喝了我们才能对你放心啊。”
陆远舟接过汤碗递到沈长暮唇畔。
沈长暮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姜云梦。
“喝了吧阿暮,肯定大有裨益。”
沈长暮心中对姜云梦的最后一丝留恋也彻底消散了。
他敛下眉眼接过汤碗一饮而尽。
然后如他们期待地那般闭紧了双眸。
可他们却不知道,昨晚沈晚竹已经到达了京都。
为了自家弟弟以防万一,他给沈长暮吃了一颗可解百毒的药丸。
所以那碗汤碗对沈长暮来说毫无作用。
“阿梦你看这大红嫁衣我穿着好看吗?”
“你怎么能穿阿暮的婚服?给我脱下来!”
“我不管,此刻就是我和阿梦的洞房之期,定会让阿梦毕生难忘。”
在沈长暮微涨的眼眸中,陆远舟正穿着他的嫁衣和姜云梦交颈缠绵。
那件嫁衣是姜云梦让百名江南绣娘连夜赶制而成的。
上面秀满了他最爱的荷花,沈长暮对此十分满意。
可如今姜云梦却任由陆远舟穿着他的嫁衣在他们的洞房里行鱼水之欢。
真是讽刺又可笑。
不堪入耳的声音不断传来。
沈长暮的心中却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罢了,过了今天就可以彻底消失了。
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
待到一切平静以后沈长暮才睁开双眼。
趁姜云梦不注意,陆远舟衣衫散乱地凑过来耳语道:
“沈长暮,别装了,你都知晓了吧?”
“阿梦的心和人都是我的,更不用说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
“枉你自诩眼不着砂,还不是死赖着姑爷的位置。”
沈长暮掀了掀眼皮,第一次直视她回应道:
“放心,都是你的。”
陆远舟眼中闪过惊诧。
未等他继续开口沈长暮就起身进了屋。
想到明日就可以脱离樊笼,他的脚步愈发轻快起来。
9
整个侯府张灯结彩,处处透露着喜庆的氛围。
所有人都在为明日的大婚忙碌着。
“阿暮,太好了,我终于可以风风光光迎你入府了。”
姜云梦紧紧抱着沈长暮喟叹道。
她轻轻抚摸着沈长暮的侧脸,眼中爱意汹涌。
“阿暮,你都不知道我究竟有多心悦你,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该如何活下去。”
沈长暮眉眼冷淡,心如止水:
“好了,你快些回去歇着吧,按规矩咱们今晚不能待在一起。”
“是啊,郡主,咱们可不能坏了祖宗的规矩,还是早些回去养足精神准备明天拜堂成亲吧。”
一旁的丫鬟也随之附和道。
可姜云梦仍旧充耳不闻,她望向沈长暮平静无波的眼眸,觉得她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这让她无比慌张无措,抱着沈长暮的双臂紧了又紧。
沈长暮没让她继续纠结下去。
“好了,我又跑不了,明儿个我们拜堂成亲就可以生同衾死同穴了,又何必在意这小小的一晚上。”
得到沈长暮的抚慰,姜云梦瞬间安定许多,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都听阿暮的。”
走到门口她却又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阿暮,你明天一定会等我来对吗?”
沈长暮温柔一笑:
“当然了。”
姜云梦这才笑着推门离开。
沈长暮环顾所处的这所宅院。
表面上这是自己亲自挑选的出嫁之所,实际上是他“寿终正寝”之地。
一只信鸽从暗夜中疾驰而出。
【兄长,万事俱备,只盼君至。】
这一夜,沈长暮安然入睡,梦中皆是北疆的草原和蓝天。
第二日一早,整个京城都对这场婚事翘首以盼。
毕竟如此热闹非凡的场面了难得一见。
与之相对的是沈长暮所处的宅院里寂静无声。
院子和刚住进来时没有两样,甚至连个“喜”字都没贴。
“姑爷,吉时快到了,奴婢们进来帮你更衣打扮吧。”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姜云梦来了你们再进来喊我就好。”
侍女们相视一笑,只以为自家姑爷是想要给郡主一个惊喜,便默默退下了。
沈长暮静静坐在屋内。
一副北疆男子的装扮。
大红嫁衣仍静置在原处。
估摸着时辰快要到了,他取出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
真好,终于可以回家了。
另一边穿着红服骑着高头骏马的姜云梦正带着迎亲队伍沿街而过。
忽然她的心脏泛起一股疼痛,身下的骏马也无故嘶鸣起来。
一股不详的预感笼罩在他心头。
她迫不及待挥起马鞭朝庭院奔去。
在看到侍女慌慌张张跑过来时,他感到惶恐万分。
“郡主……不好了……姑爷她……薨了……”
“你说什么!”
姜云梦眼前一黑,径直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而京都书院里一众学习正奋笔誊抄着一本名为《忠勇侯小郡主与其小叔叔的风月轶闻》的话本子。
他们一边猜测这位出手阔绰的买家是何许人也,一边津津有味地品鉴着书里露骨的内容。
而京都最大的客栈里,沈晚竹正站在顶楼眺望侯府,眸中锋芒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