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被家人视作丧门星，只因为我能看到别人死亡倒计时。
他们说，我在娘胎里就抢走了小妹的福气，害的她生来体弱。
长大后，我又咒死了祖母，害死了大姐。
我是妖孽，是不详。
小妹饱受宠爱，娇生惯养，我却被关进偏僻的小院，自生自灭。
快要及笄的时候，我在井水里看见了自己的死亡倒计时。
我给自己买了一副薄棺，求父亲母亲还有哥哥陪陪我。
就像陪着小妹那样，陪我玩一天就好。
但是从天明等到天黑，却没有等来一个人
1
……
“三天后，你就会死。”
祖母和母亲争吵的时候，我冷不丁开口。
从小我就能看见别人头上的数字，一开始我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后来我才知道，数字出现的时候，那人的生命就走到了倒计时。
“你这孩子，怎么跟祖母说话，还不赶紧跟祖母道歉！”
母亲愣住，只以为我是在替她出气，胡言乱语。
祖母恶狠狠盯着我，气的拂袖而去。
三天后，侯府挂起了白经幡，祖母安静躺在灵堂里。
姐姐和妹妹哭的伤心，我却毫不意外。
我早就说过的，是她们自己不信。
母亲死死掐着我的胳膊，脸色煞白。
从那天起，她经常盯着我出神，眼底惊疑不定。
我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再也不轻易开口。
直到大姐及笄，大长公主替儿子来求亲。
全家喜出望外，如果婚事能成，大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就连哥哥将来的前途，也会增添许多助力。
正当大姐姐含羞带怯要点头的时候，我忍不住站了出来。
“这婚事不好。”
众人愣在当场，大长公主笑容淡去：“如何不好，本宫倒要听听。”
父亲母亲的笑容僵在脸上，哥哥脸色铁青。
大姐更是恨不得冲过来撕了我。
可是相比被他们怨恨，我更怕大姐嫁错人。
我顶住众人目光的压力，嗫嚅开口：“他就要死了，这婚事不好。”
“你敢咒我儿？”
大长公主眼神一冷，一把将茶盏扫到地上。
我当时还小，懵懂无知的年纪。
并不明白大长公主的怒火，究竟代表着什么。
“还有三天的时间。”
我诚恳相告，却被父亲一脚踹到地上，拖下去狠狠打了板子。
大姐姐还是答应了婚事。
可是定亲三天后，未来姐夫在京外庄子上意外坠马，当场死亡。
大长公主震怒，从京外一路哭到了太后面前。
那一天，父亲被贬职，母亲吐血病倒，大姐姐更是因为克夫的名声，被送进了尼姑庵。
她受不了打击，当天晚上就上吊自尽了。
“都是因为你这个丧门星！”
母亲一把将我推到地上，撕扯着我的头发。
全家都怨恨我，说我是乌鸦嘴，是妖孽投胎。
他们说，是我咒死了祖母，咒死了姐姐的未婚夫，害死了姐姐。
是我给敏平侯府带来了灾难和不幸。
我缩在地上，忍受着父母对我抓挠踢打。
满身血迹，皮开肉绽。
哥哥冷眼看着我挨打，跟我一起出生的妹妹，也不为我求情。
他们看向我的眼睛里，全都是嫌恶和痛恨。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娘——娘！”
我吓得大哭，死死抱住母亲的腿：“我没有害人……”
祖母真的会死，我只是提醒她们，不要吵架了。
大姐对我很好，我不想她嫁给一个快死的人。
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恨我？
就连从小照顾我的丫鬟和奶娘，都不再亲近我。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全部都变了。
我被送进了最偏僻的院子，再也不许出门。
更不能见人。
2
我和妹妹双姝并蒂，一起出生。
我生下来强壮，哭声嘹亮。可是妹妹病弱瘦小，像只小猫一样。
他们都说，是我在娘胎里抢了妹妹的福气。
一个女娃娃，在胎里就这样霸道野蛮，不是好事。
不祥之兆。
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从小都对妹妹极好，对我冷漠。
只有大姐姐可怜我，对我有几分好颜色。
可是如今，大姐姐也因为我，吊死在尼姑庵里了。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哥哥沈安行嫌恶看着我：“吃这么少还能活，真是祸害遗千年！”
我被关在破败院子，几天才有一碗冷饭。
他们是想我自生自灭。
我在饥肠辘辘里苟活，竟也活到了快要及笄的年纪。
“看看你的样子，活像一个饿死鬼。”
我不顾沈安行的嘲讽，颤抖着用手去扒凉透的饭碗。
我知道自己现在很丑。
暗黄枯槁，瘦骨嶙峋，走到大街上只会被当做是流浪的乞儿。
谁都不会想到，我是敏平侯的二小姐。
“吃吃吃！就知道吃！。”
沈安行打翻翻我手里的碗，拽着我的头按在水井上：“你的鬼样子真令人恶心。”
井水幽幽，泛着细碎的日光。
许久不见的数字，出现在水中飘忽的倒影上。
我愣愣看着自己的头顶，深陷的双眼突然涌出大滴泪水。
这一天终于到了。
在无数个被饿得饥肠辘辘，痛苦翻滚的夜里，我不止一次想到了死。
如今我真的要死了。
我苍白如纸，努力站直了身体，扯出一个比哭还看的笑。
“我好疼……哥哥。”
沈安行面色微变，这是我多年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我的声音嘶哑，难听极了。
“你不要以为喊一声哥哥，我就会心软。”
“我只有一个妹妹，不是你。”
我知道不是我。
从我记事起，所有人的眼里就只有沈星月。
刚被关起来的时候，我偷偷爬到墙头，看着他们带着小妹玩耍。
小妹在花园里玩耍，笑声清脆，无忧无虑。
父母兄长全都围绕在她身边，而我像个阴沟里的老鼠，偷窥着从不属于我的幸福。
“哥哥——”
来人的声音娇嗔：“你这样说，姐姐该伤心了。”
我闻声望去，看见身穿娇嫩粉裙的沈星月踏进院子。
沈安行宠溺看着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院子不干净，仔细染上脏污。”
沈星月提着裙摆走近：“我许久未见姐姐，就跟着哥哥来了。”
是很久了，我被关在这里整整八年。
父母妹妹，从没有来看过我一眼。
“我新作了一首诗，准备在及笄礼上诵读，想请哥哥帮我看一眼……姐姐也一起听听呀？”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惊呼一声，声音苦恼：“我忘记了，姐姐没有读过书，怕是听不懂。”
“姐姐……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沈安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她怎么敢？”
“是她自己不争气，无才无德，跟你有什么关系。”
“走吧，我回去帮你看诗。”
我心里酸涩，想要为自己辩解。
我也认字的。
小时候，我也跟着沈星月一起启蒙，读过书，认得很多字。
可是被关到了这里，苟延残喘，每天数着米粒，跟流浪的猫狗争食。
哪里还有读书的机会。
眼看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我冲到门口，下意识挽留。
“哥哥，小妹……”
“能不能就在这里读诗？我也想听一听。”
我紧张看着他们，脸上带着期望。
我就要死了。
这短短一生，我没有享受过亲人的关怀。
临死之前，心中却还渴求着能跟家人多待一会。
沈星月惊讶看着我：“在这里？”
“不行！”沈安行皱眉阻止。
“这里脏污不堪，全是灰尘。”
他紧紧握着沈星月的手，温柔劝解：“你身子不好，当心生病。”
“马上就要到及笄礼了，若是病了……你不想穿漂亮衣服了？”
沈星月睫毛微颤，对我歉意微笑：“姐姐，我就不留下了。”
“若是姐姐想听诗，改日再来找我吧。”
“咱们快要及笄了，爹娘说给你解封，你可以出这个院子了。”
解封？
就在我看见自己死期的时候，我可以自由出入这个院子了？
不再被关了？
我怔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痛。
在我死期将至的时候，他们竟然要放我出去了。
“沈榴月，你最好离星月远一点。”
沈安行站在门口，脸上充满冷酷和决绝：“虽然给你解封，但你心里清楚，你就是个丧门星。”
“你已经害死了祖母大姐，星月如果再因你受一点伤害，我们一定不会放过你。”
“留你一命，你好自为之。”
3
留我一命。
我耳朵发懵，眼前雾蒙蒙一片，死死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我像个畜生一样在这个小院子关着，在他们眼里，这也是恩赐。
毕竟留了我一命，不是吗？
虽然这条命，马上就要没有了。
尖锐的疼痛搅得我喘不过气来，嘴里的血腥气翻滚，我努力擦去唇角的血迹。
不能浪费粮食。
我弯下腰去捡地上散落的米粒。
饭粒是黑的，沾满了灰尘和泥土，我发着抖急切往嘴里塞着。
“哎呀，二小姐怎么能吃这样的东西。”
几个下人迈进院子，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这样的东西，狗都不吃的。”
侯府的主子们都不喜欢我，连带着下人们也不把我当人看。
冷嘲热讽，谩骂侮辱都是常事。
我假装看不见他们的轻蔑，大口咽下混着泥土的饭粒。
可以出门了。
我从床头掏出一个盒子，翻出一朵泛旧的珠花。
这是我还没被关起来时候，母亲给妹妹做的。
妹妹不喜欢，顺手给了我。
盒子里还有一块碎银，我决定拿着这块银子，去给自己买一副棺材。
我不想直接埋在泥土里，怕被虫子咬。
第二天一早我就出门。
可是我带的银子太少了，卖棺材的老板都不耐烦接待我。
最后是一个老爷爷看我可怜，卖给我一口薄棺。
我觉得自己幸运极了。
有棺材可以睡，我不用直接埋进地里了。
解决了这件令我恐惧的事，我心里欢喜，一抬头却碰见了笑意吟吟的沈星月。
她正从一家首饰铺子出来，身边跟着好几个穿着富贵的少女。
身后丫鬟手里提着好几个沉甸甸的盒子，想必是买了不少东西。
她们也看见了我。
沈星月笑容一僵，目光在我身上扫过，急忙拉着那些贵女离开。
她怕我喊她。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破旧的衣衫，慢慢地低下了头。
可是她想多了。
我知道自己上不得台面，也知道那些贵女不会喜欢我。
我有自知之明。
回到敏平侯府的时候，母亲和沈安行正在院子里等着我。
沈星月站在他们身后，低头捏着手里的帕子。
“刚给你解封，你就出去丢人现眼。”
沈安行缓缓抬头，眼眸森然。
母亲脸色阴沉：“故意穿成这副破烂样子，好让别人知道我这个做母亲的苛待你了？”
“明知道自己不详，还跑去那样晦气的地方，你是怕自己惹得麻烦不够吗？”
我抬头看向沈星月。
“姐姐别怪我，你如果想出门，好歹换身体面的衣服衣服呀……”
“你今日这副样子出门，要是被人认出来，岂不是坏了咱们侯府的名声？”
我心中一痛，她说的轻巧。
我哪里有什么体面衣服。
她们怪我穿的破烂，给她们丢人。可是我今天出门穿的，已经是最好的衣服了。
“跟她废什么话！”
沈安行面露不耐：“沈榴月，实话告诉你，府里留着你的性命，这么多年不是白养的。”
“当初你咒死祖母，害死姐姐，害的我和爹爹仕途艰难，这些都是要还的！”
“你这些日子老实点！等和小妹一起办及笄礼，办完你就出阁！”
他目光轻蔑，森冷如刀。
“去给人做妾……虽说郎大人年纪大了一点，都够做你祖父了。”
“但毕竟能让你吃饱饭，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