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食堂里，班花刘佩佩一把抽走我的餐盘，把我的午饭倒进了垃圾桶。
“你看你都胖成什么样子了，少吃点吧。”
我薅住她的头发，把她的漂亮脑袋摁进了垃圾桶。
“都怪袁爷爷，让你吃得太饱了！”
1.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学校里刮起了一阵歪风，把自己盘子里的饭吃完，居然会被人嘲笑。
这天中午食堂的饭菜不错，有红烧肉炖土豆、莲藕排骨汤、干炸小黄鱼，蒜蓉西蓝花……都是我爱吃的。
我刚把汤里的排骨嗦干净，耳边就响起了刘佩佩娇滴滴的抱怨声：
“这鱼好腥哦~”
接着又有几名女生附和道：“这汤好油”，“这肉好肥”，“这饭好难吃”。
我把每样菜都尝了一遍，又咽了两口米饭，觉得很好吃啊。
“这饭是给乡下来的土包子吃的吧，反正我是一口也吃不下去。”刘佩佩言罢端起餐盘，把没动几口的午饭倒进了垃圾桶。
与她同桌的几名女生也纷纷起身效仿，我看见王芳虽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学着她们的样子，把饭倒了。
WOC，你不吃可以给我呀，那可是红烧肉炖土豆呀！
当我还在为那炖的软烂入味的红烧肉缅怀时，一只纤纤玉手伸了过来，抽走了我面前的餐盘。
刘佩佩笑盈盈地说：“你也别吃了，你看你都胖成什么样子了，少吃点吧。”
然后手一斜，把我的午饭也倒进了垃圾桶。
我脑子短路了一秒钟，反应过来后，猛地站起来想掀桌子。
食堂的桌子焊死在地面上，我掀不动。
刘佩佩几人见我凶神恶煞瞪着她们、又手扶着桌子纹丝不动的样子，先是吓得集体退后了一步，接着又爆发出一阵铜铃般的笑声。
“吴大姐你瞪着我做什么，是舍不得那一盘猪食吗？大不了人家再买一份还……唔……”刘佩佩一边捂着嘴笑眯了眼，一边对着几个跟班得意洋洋地装无辜。
我一个猛虎出笼，几步跨到她面前，趁她不备一把薅住了她扎的高高的马尾，把她的漂亮脑袋摁进了装满泔水的垃圾桶。
“让你浪费粮食！让你手欠！让你倒了我的红烧肉！都是袁爷爷的错，让你吃得太饱了！”
刘佩佩这一米六五还不到九十斤的小身板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被我摁着脑袋，捣蒜一般往垃圾桶里一下又一下地压。
她的几个跟班被垃圾桶里溅出来的剩汤剩菜吓得退避三舍，没人敢上来帮忙。
“住手！”
一只大手扳住了我的肩膀，用力把我往后推开，是教导主任吴刚：“你怎么能把同学往垃圾桶里摁，太过分了！说！你是哪个班的？”
2.
我和刘佩佩是初中同学，之后还考入同一所高中，被分到了同一班，同一个宿舍。
但是我们的关系一直不算好 。
上初中的时候她就爱拉着一帮女同学说小话，给其他女同学起外号。
什么“大脸”、“大饼”、“大脚”。
我姓吴，个子又高，她就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吴大姐。
没创意。
但她面对男同学时总是笑盈盈地。
当年的我还不知道什么叫“绿茶”，就是觉得对这家伙亲近不起来，不爱和她打交道。
中考时我以1分之差无缘市一中，哭得一双眼睛肿成了两个烂桃子。
当时奶奶刚做完手术，家里的存款用完了，爸爸妈妈连夜找人借钱，要给我交赞助费。
那是我们家一整年的收入，我拒绝了。
爸爸叫我别担心钱的事，我说：“二中也挺好的，我在二中是鸡头，不愿意去一中当凤尾。”
而且二中会给我奖学金。
爸爸看一眼奶奶的住院单，再看了看我“真诚”的笑脸，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我成为了温海市二中的一名高一学生。
高中必须住校，第一晚的寝室夜谈会，刘佩佩问大家都是哪里人。
众人依次回答，都是来自市区，只有王芳吞吞吐吐地说，自己是从大门岛来的。
“哇塞，那你们家里是打渔的吗？”刘佩佩似乎很惊讶，“难怪我觉得宿舍里一股海腥味，是不是你带了什么海产过来？”
说完还觉得自己挺幽默，“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寝室里有几人也跟着她笑了。
“我就带了几饼紫菜……”王芳小声说道。
“我开玩笑的，没想到你还真带了呀？”刘佩佩几人笑的更欢了。
门外响起宿管阿姨的训斥：“都几点了还咯咯咯地不睡觉，老母鸡下蛋啊你们？快睡觉！”
众人安静了一阵，郑瑶又问大家都考了多少分。
除了我和王芳，其他人都是低空掠过，郑瑶更是差了老鼻子远，家里花了大价钱才把她塞进来的。
“王芳，吴大姐，你们学习成绩这么好，以后这寝室长就让你们轮流当吧，宿舍的卫生也都交给你们了啊。”郑瑶提议道。
我立刻反对，说自己可没那么伟大。
刘佩佩娇声回应：“求求你了嘛~伟大的寝室长~”
我想把泡在盆里的臭袜子塞她嘴里。
接下来的日子里，宿舍里九个人分成了三派。
刘佩佩长得漂亮，郑瑶家有钱，另外几个女生以她俩为中心，组成了“七个小仙女”。
王芳是从偏远乡镇考上来的，成绩拔尖，性格懦弱，不时被她们几个挖苦，还要负责宿舍每天的卫生清洁工作。
我一开始看不惯她们欺负王芳，替她出过两次头。
没想到王芳只会说“没事没事”，一味地逆来顺受，并不领我的情。
看她一副迫切想要融入“七仙女”的样子，我也懒得再管。
我成绩好，脾气硬，小仙女们每次阴阳怪气我长得人高马大，或者回宿舍还只顾着学习，不与她们交流，不合群，我都正面硬刚，渐渐地她们也不来招惹我了。
没想到高二下学期刚开学不到一个月，刘佩佩就给我整了这一出。
“我是八班的吴晓楠，老师，她无缘无故把我的饭倒了，我刚才是让她把我的饭都找回来。”我淡定地对着吴主任扯淡。
吴主任知道我是谁，新学期开学第一天，年级前十上台领奖学金，每次都少不了我。
刘佩佩坐在地上，顶着一头的泔水，捂着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好了好了先别哭了，你们两个都跟我到办公室来。”吴主任扫视一圈，指着王芳说道：“这位同学你也过来。”
3.
吴主任不仅是教导主任，还是我爸爸的远房表弟，当初到我家劝我上二中，承诺会给我奖学金的就是他。
我不指望他偏袒我，但是也不担心他会向着刘佩佩。
他先让王芳单独进办公室问话，再让我和刘佩佩一起进去。
王芳出来后飞快地瞟了我一眼，面露心虚，然后埋头匆匆离去，我心里暗叫不好。
“吴晓楠，刚刚那位同学已经告诉我了，是你先动手把刘佩佩的头摁到垃圾桶里去的，你还有什么话说？”老吴一见我就厉声问道。
“但是是她先把我的饭倒进了垃圾桶。”我大着胆子辩解。
老吴盯着刘佩佩，问她有没有这么做。
刘佩佩不说话，就在一边“嘤嘤嘤嘤”地哭。
老吴深吸一口气，说食堂里有监控，他去保安室调出来看过就知道了，现在放我们两个先去换洗一下。
刘佩佩听了这话身子一僵，娇滴滴地开了口：“老师，我是看吴大…晓楠吃得太多了，怕她撑坏了肚子，才劝她别吃了，把她的饭倒掉的……”
老吴上下打量她一眼，说你们这帮孩子呀，成天嚷着减肥减肥，不顾身体健康，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还有体力学习吗？
人家这么大的人了，吃多少还用你管？而且最近学校里一股歪风邪气，有些学生打了饭偏要故意剩一大半倒掉，显摆自己家有钱能造还是怎么滴？学校正准备抓几个典型，严厉打击，深刻批评……
一席话把刘佩佩吓得都忘记“嘤嘤嘤”了。
接着老吴话锋一转，说念在你是初犯，小惩大诫，你写篇检查，再和吴同学两个互相道歉，这事就算完了。
再敢多哔哔，你最近的成绩下滑的很厉害啊，是不是早恋了啊，我看应该请你家长过来一趟啊……
刘佩佩连忙摇头，说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浪费粮食，我这就写检查。
我也点头如捣蒜，说老师我知错了，我不该把同学的头摁到垃圾桶里，我向刘佩佩同学郑重道歉，以后一定和睦相处。
老吴挥了挥手，放我们两个滚了。
一出办公室大门，我和刘佩佩对视一眼，火花带闪电，这事没完！
刘佩佩捂着脸一路向宿舍飞奔。
而我则慢悠悠地边走边琢磨。
明明我和刘佩佩她们一伙经过磨合，井水不犯河水地相处了三个学期，她今天这是抽的什么风？
4.
“吴大姐，你今天中午太过分了，佩佩她明明是好意，顶多是玩笑开得有点过火，你怎么能把她摁到垃圾桶里去呢？”我刚回到宿舍，打算换洗一下，郑瑶就上前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我们宿舍不欢迎你这样的暴力分子，你马上滚出我们宿舍！”
“我这人开不起玩笑，她不来惹我，我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她主动来找茬，那我也不介意给她一点教训。怎么，你也想来试试？”我居高临下地盯着郑瑶，目露寒光。
郑瑶目光躲闪，往后退了一步。
“瑶瑶你别理她。”坐在床边梳头发的刘佩佩开口了，“她成绩好，连教导主任都偏心她，我们吃了亏也没人给我们主持公道。”
“哟，你还知道老师偏心成绩好的学生啊，那你就赶紧把小心思都收一收，专心学习，别来烦我。”我立刻呛了回去。
刘佩佩却像是踩到了电门，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涨红着脸说我哪有什么小心思，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嗯？我随口一说她反应怎么这么大？
我不说话，只是满脸狐疑地打量着她，然后指着她严肃地说道：“你额头上有粒米饭。”
刘佩佩尖叫着跑进了卫生间，她的死党郑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被我发现后，连忙开始表情管理。
我被她这手变脸逗得笑出了声，刘佩佩在卫生间里听到了，以为我在嘲笑她，气得打翻了水盆。
其实刘佩佩这人虽然有些小矫情，但在学习上原来还是挺用功的。
高一入学时的摸底考试，她能排到校一百名左右，搁在前两年一个二本是稳当的。
但是自从搭上了郑瑶，刘佩佩的成绩就开始一路下滑。
郑瑶成绩一般，长相一般，但是挡不住人家里有钱，能折腾。
早上穿着校服进班级门，糊弄过了仪容仪表检查，下午立马就换了自己的小短裙马丁靴，再掏出卷发棒开始卷刘海。
她不仅自己打扮，还主动给刘佩佩拾掇起来，完事再把刘佩佩夸成一枝花。
刘佩佩本来就对自己的外貌很自信，被她这么一撩拨更是虚荣心爆棚。
两个人的友谊迅速升温，在学校里走到哪都形影不离。
高二文理分班后的第一次期末考试，刘佩佩已经掉到三百名开外了，不出意外就是大专的命。
这个学期开学，班主任当着全班的面对她们指桑骂槐。
“有些同学啊，那心思全不在学习上，老师在上面讲课，她拿个镜子在下面描眉画眼。有的同学家庭条件好，不在乎高考，那是人家有浪的本钱。你说你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不抓紧时间学习，整天打扮地花枝招展来学校干嘛来了？”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大家都知道老师说的是谁。
下课后郑瑶拉刘佩佩出去逛操场，刘佩佩低着头拒绝了，说自己要整理一下数学错题集。
当时我还以为她转过弯来了，没成想这还不到一个月，又跟郑瑶混到一起去了。
我拿着换洗衣物走进了卫生间，看到刘佩佩正对着镜子仔细翻看头发。
转身把门锁好，我对着刘佩佩鞠了一个躬。
“今天把你摁进垃圾桶，是我不对，我真心向你道歉。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我的午饭倒了，如果你要用应付老吴的那套说辞来搪塞我，那就当我没问。”
刘佩佩闻言犹豫了一下，也向我道歉说不该倒了我的午饭，但还是咬死了是怕我吃的太多。
我不再追问，只是看着她清秀白皙的小脸，想到她初三时唯一一次考了年级前十，老师表扬她进步很大时那骄傲的小模样，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别和郑瑶一起瞎混了，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吧。”
刘佩佩垂下眼，没有回答我，继续摆弄头发去了。
5.
虽然老吴对食堂垃圾桶事件刻意淡化处理，但是该通知我爸妈还是要通知的。
周末回家，爸爸要请我吃竹笋炒肉。
妈妈拼命拦住他，说孩子一直很听话，肯定是学习压力太大，再加上那女同学故意找茬我才会反击。
“要是当初狠狠心送晓楠去了一中，就不会遇上这样不着调的同学了，都是我们当父母的没用……”我妈一提这话，爸爸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你和班上的同学相处都和睦吗？”爸爸冷静下来后问我。
我第一次把自己在寝室受排挤，同寝的几个女同学爱打扮不爱学习的事情告诉了父母。
“你怎么不早说？”妈妈又急又气，转头对爸爸下令：“你明天就联系老吴，让他给晓楠换寝室。”
我说之前其实还好，我不理她们，她们也不影响我学习，这次不知道刘佩佩是抽了什么风，突然开始针对我了。
“以前的事就不说了，关键是不能让她们影响你后面的学习。”爸爸一锤定音。
第二天一早爸爸就给老吴打电话。
“你说的问题其实学校也已经注意到了，我们计划这次期中考试之后，会取年级前五十名，开设一个重点班，到时候会重新分配宿舍。”老吴在电话里透露了这个消息，并嘱咐我爸爸千万别出去宣扬，怕有些家长知道了会提前托人“使劲”，那样就违背了学校开重点班的初衷了。
妈妈忧心忡忡地说还有一个多月呢，你先忍一忍吧，有事及时和他们说。
我信誓旦旦地说能有什么事，她们都叫我收拾老实了。
果然大话说早了。
周日下午返校，我刚打开宿舍门，就被人迎头糊了一脸的奶油蛋糕。
我一脸懵逼地站在门口，宿舍里的其他人都笑的前仰后合。
刘佩佩拿着蛋糕碟子笑盈盈地看着我，说她上个月过生日没请大家吃蛋糕，今天补上。
见我沉默不语，郑瑶似笑非笑地说：“吴大姐不会又生气了吧，佩佩过生日大家闹着玩，你别这么小气嘛。”
我当然知道她们的小心思，不就是想故意激怒我，等我和刘佩佩闹起来了再靠着人多势众修理我吗？
“吴主任上次是怎么说的，你都不记得了吗？”我看着刘佩佩，冷冷地问道。
刘佩佩眼珠一转，估计是想起来自己说过保证不再浪费粮食的话了。
“我……我……”
“我什么我，我看你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应该让吴主任再教育教育你。”
刘佩佩哭丧着脸，一叠声地给我道歉，让我用她热水瓶里的热水洗脸，再把粘上奶油的脏衣服换下来给她，她一定给我洗的干干净净。
我见她认错态度良好，也就不再为难她。
毕竟再有一个多月我就要搬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惜我想要息事宁人，别人却不肯放过我。
周三晚自习结束，我回到寝室准备洗漱，却发现下午刚灌满的热水瓶，这会儿空空如也了。
我问谁用了我的热水吗，没人吱声。
这招数真低级，可我一时还真拿她们没办法，只好提起热水瓶一路小跑着赶去开水房，可惜还是去晚了。
回宿舍的路上我心里憋气的不行，正想着要怎么收拾这帮小妖精，王芳闷头走过来拦住了我。
“是郑瑶蹿腾刘佩佩倒了你的热水。”她小声对我说。
我说我猜到了。
王芳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对不起，上次吴主任问我有没有看到刘佩佩倒了你的午饭，我说自己没看到。”
我笑了，说没关系，吴主任都知道了，你看最后我也没什么事儿不是吗。
王芳看我笑了，长出一口气后也笑了，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接着她附耳过来，告诉了我为什么刘佩佩会突然开始针对我。
听完了王芳的小情报，我只想唱两句“无语死了~真的无语死了~”。
6.
高二文理分班之后，我们班里转进来一位阳光小帅哥。
刘佩佩和他看对了眼，两人在高二上学期的期末确定了关系，开始悄咪咪地早恋。
我恍然大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