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强坐在藤椅上，听着老式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京剧，夕阳透过纱窗在茶几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茶几上摆着老伴留下的青花瓷杯，杯底还残留着淡淡的茉莉花茶渍，这是他每天都要对着发呆的物件。自从老伴走后，他固执地守着这套住了三十多年的老房子，独生子几次想接他去同住，都被他拒绝了。
“爸，您一个人在家，我们实在不放心。” 儿子在电话里的声音满是担忧。
“我身子骨硬朗着呢，别瞎操心。” 董强总是这样回答。可实际上，独居的日子并不好过，冰箱里的饭菜热了又热，冷锅冷灶的家，让他连吃饭的兴致都提不上来。
改变发生在社区的老年活动室。那是个闷热的夏天午后，董强像往常一样去活动室下棋。刚一进门，就看到角落里坐着个陌生的女人。她穿着淡蓝色碎花衬衫，正低头织毛衣，阳光从侧面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董师傅，来一局？” 老棋友的招呼打断了董强的思绪。
就在他专注下棋时，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董师傅，您这步棋走错了。” 抬头一看，正是刚才织毛衣的女人，她指着棋盘，眼神明亮。这一搭话，董强得知她姓刘，比自己小五岁，也是独居。
从那以后，小刘每天都会带着些小零食来活动室，有时是自制的绿豆糕，有时是新鲜的橘子。她总会在董强身边坐下，陪他聊天，听他讲年轻时的故事。渐渐地，董强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个人。
几个月后的一个傍晚，小刘跟着董强回到家。一进门，她就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不一会儿，红烧肉的香气就飘满了屋子。吃饭时，小刘放下碗筷，认真地说：“老董，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一个人独居的日子，实在是难熬。要不，咱们搭伙过日子？相互有个照应。”
董强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心里泛起一阵涟漪。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小刘确实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可搭伙过日子，这可不是小事。
小刘接着说：“我也不占你便宜。生活费你全包，我住你这儿，我那房子就租出去，租金我自己拿着。逢年过节，你给我个象征性的红包就行。我还能帮你收拾屋子、做饭，比你一个人强多了。”
董强皱着眉头，心里盘算着。小刘说的条件，乍一听似乎还挺合理，可真要一起生活，又有太多需要考虑的。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让我再想想。”
接下来的几天，董强辗转难眠。他想起这些日子和小刘在一起的时光，有人陪着说话，有人做饭，家里确实有了些生气。再看看空荡荡的屋子，冷清清的厨房，他最终还是拨通了小刘的电话：“小刘，我同意搭伙。”
小刘搬过来那天，董强早早地把客房收拾干净。看着小刘带着简单的行李，笑容满面地走进家门，他恍惚间觉得，生活似乎要重新开始了。
“老董，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小刘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说。
董强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这段搭伙生活，究竟会走向何方。
晚上，两人坐在客厅里，商量着以后的生活细节。小刘提出，每个月的生活费要 1800 元，要是不够，董强得再补上。董强想着自己每月 4800 元的退休金，咬咬牙答应了。他想着，只要日子过得舒心，多花点钱也没什么。
就这样，董强和小刘开始了搭伙生活。最初的日子里，两人相处得还算融洽。小刘每天变着花样做饭，家里也收拾得井井有条。董强看着焕然一新的家，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可他没想到，这看似平静的生活，在未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日常变化入秋后的清晨，凉意顺着窗缝钻进来，董强裹紧外套走进厨房，本以为能看到小刘忙碌的身影，却只看到水槽里堆积的碗筷和灶台上冷掉的剩饭。“小刘？” 他喊了几声，卧室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过了好一会儿，小刘才揉着眼睛出来，头发有些凌乱。
“昨晚上追剧太晚了，没来得及收拾。” 小刘打着哈欠解释道。董强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从这之后，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原本说好一起分担的家务，渐渐变成了小刘负责买菜，董强负责做饭洗碗。董强的手在冷水中搓着油腻的碗碟，想起刚开始搭伙时，小刘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失落。
餐桌上的氛围也悄然改变。以前小刘总会耐心听董强讲厂里的老故事，时不时还会附和几句。现在，她更多的是低头刷手机，听到有趣的视频还会自顾自地笑出声，偶尔董强说上两句，她只是含糊地 “嗯” 一声，眼睛都没从屏幕上挪开。
“小刘，你看儿子给我发的照片，孙子都会走路了。” 董强把手机递过去，脸上满是骄傲。小刘随意瞥了一眼，说：“小孩子长得快。” 说完又继续刷起了短视频。董强默默地收回手机，屏幕上孙子胖乎乎的笑脸，仿佛也变得黯淡了几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刘开始在董强面前有意无意地提起其他老头。“老张家那口子，每月给老伴买新衣服，周末还下馆子。”“老孙头带着搭伙的老伴去旅游了，可潇洒了。” 这些话像一根根细针，扎得董强心里发堵。他不明白，明明当初说好不图他的钱，现在怎么变得和那些物质的人一样。
更让董强无奈的是，家里的开销越来越大。小刘说现在物价涨得厉害，1800 元的生活费根本不够。隔三岔五，她就会拿着超市小票来找董强报销，今天是买了高档的护肤品，明天是添了新的厨具。董强看着越来越薄的钱包，心里有些不安。他退休后虽说有固定收入，但也经不起这样无节制的花销。
有一次，董强在整理账单时，发现一个月的生活支出比以往多了近一半。他忍不住问小刘：“怎么这个月花了这么多？” 小刘立刻板起脸，语气有些不悦：“你看看现在的菜价，肉价，哪样不贵？再说了，我跟着你，总不能过得太寒酸吧。” 董强还想争辩几句，看到小刘生气的样子，只好作罢。
渐渐地，董强对这段搭伙生活开始后悔。他原本以为，找个人搭伙，能让生活多些温暖和陪伴，可现在，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他甚至觉得还不如一个人生活来得自在。
一天晚上，董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想起老伴在世时，虽然日子过得平淡，但两人相互扶持，日子过得温馨又踏实。再看看现在，和小刘之间的关系，就像一团乱麻，理不清，剪不断。
第二天，董强去社区活动室下棋，老棋友们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老董，你最近咋看着这么愁眉苦脸的？” 有人问道。董强叹了口气，把和小刘搭伙后的种种说了出来。老棋友们纷纷摇头，有人说：“搭伙过日子，最怕的就是一方只想着占便宜。” 还有人劝他：“不行就散了吧，别委屈了自己。”
这些话让董强心里更加纠结。他不想轻易放弃这段关系，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可继续这样下去，他又看不到希望。就在董强还在犹豫时，过年的脚步越来越近，小刘的一个要求，彻底点燃了两人之间的矛盾。
那天，小刘满脸笑意地对董强说：“老董，快过年了，你得多准备些钱。我得给孙辈发压岁钱，还要买点年货。” 董强心里一紧，问道：“要多少？” 小刘伸出三根手指：“三千，不多吧。” 董强一听，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过年纷争腊月的寒风卷着零星雪花拍打在窗玻璃上，董强盯着日历上越来越近的除夕，心里莫名发沉。往年这个时候，他会早早备些腊肠腊肉，给孙子孙女挑几件新衣裳，可今年，小刘那句 “三千块过年费” 像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老董，超市年货开始打折了，我列了单子。” 小刘把写满字迹的便签纸拍在茶几上，圆珠笔力道重得把纸都戳出了褶皱。董强接过一看，除了正常的米面粮油，还列着进口坚果礼盒、品牌羊绒围巾，甚至有几条女士金项链。“给孙辈的压岁钱、走亲戚的礼品，总不能太寒酸吧？” 小刘翘着二郎腿，指甲在手机屏幕上划得哗哗响。
董强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去年春节的情景突然在脑海里翻涌：小刘拿着他给的两千块钱，给自家女儿一家买了新衣裳、高档保健品，轮到去见他儿子一家时，却两手空空，还当着孩子面说 “老年人省钱不容易”。儿子儿媳尴尬的笑容，孙子眼巴巴看着表姐表弟收红包的模样，成了他心里拔不掉的刺。
“这钱不能给。” 董强把便签纸推回去，声音冷得像结了冰。
小刘猛地抬头，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你说什么？” 她瞪大眼睛，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气得直哆嗦，“这三年我跟着你，洗衣做饭操持家务，要三千块过年费很过分吗？你是铁公鸡吗？”
“过分？” 董强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去年你拿我的钱贴补你女儿，今年又狮子大开口！这些年生活费、水电费哪样不是我出？你的房租收入呢？都花在自己身上了吧！”
客厅陷入死寂，只有老式挂钟滴答作响。小刘突然冷笑一声，交叉着胳膊往后一靠：“合着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免费保姆？当初说好了搭伙过日子，现在倒嫌我花钱了？” 她的声音尖利起来，“行啊，不给钱是吧？那咱们散伙！我还不伺候了！”
董强的手死死攥着沙发扶手，指节泛白。这三年的点点滴滴像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那些被敷衍的晚餐、越来越多的账单、永远刷不完的手机视频…… 他突然觉得可笑，自己怎么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散伙就散伙！” 他扯着嗓子喊道，“这三年，我养着你，图什么？图你天天嫌弃我不如别人？”
小刘猛地站起来，椅子 “哐当” 一声倒在地上。她冲进卧室，把衣服一股脑塞进行李箱，嘴里骂骂咧咧：“早就受够你这小气鬼！要不是看你有退休金，谁跟你过！” 这话像把刀，直直捅进董强心窝。他跌坐在沙发上，看着曾经温馨的家被翻得乱七八糟，心里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悲凉。
楼道里传来行李箱滚轮的声音时，董强突然想起儿子说的话：“爸，搭伙过日子，要是过得憋屈，还不如一个人。” 此刻，这话像重锤砸在他心上。门 “砰” 地关上的瞬间，他望着空荡荡的屋子，茶几上小刘没喝完的半杯奶茶早已凉透，杯沿还沾着一抹口红印，讽刺又刺眼。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小区里已经挂起了红灯笼，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董强摸出手机，翻到儿子的号码，犹豫再三，还是按下了通话键。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突然红了眼眶：“儿子，今年…… 爸想去你那儿过年。”
而此刻的小刘拖着行李箱站在寒风中，裹紧大衣拨通了女儿的电话：“闺女，妈这就过去。那老头太抠门，早散伙早解脱……” 她的声音渐渐被风雪吞没，背影很快消失在白茫茫的夜色里。
关系终结除夕夜的钟声在雪夜里回荡，董强蜷缩在儿子家的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热闹的春晚节目，却始终无法融入这团圆的氛围。孙子孙女在一旁嬉笑打闹，儿子儿媳不时给他夹菜，可他的思绪总是不自觉地飘回那间空荡荡的老房子。
散伙后的日子，董强重新过上了独居生活。起初，他觉得如释重负，不用再为各种账单发愁，不用再听小刘的抱怨和攀比。可没过几天，冷清就如潮水般将他淹没。清晨醒来，再也没有飘来诱人的早餐香气；傍晚回家，等待他的只有漆黑冰冷的屋子。他机械地热着剩饭，对着空荡荡的餐桌，突然觉得这自由来得有些苦涩。
整理房间时，董强在角落里发现了小刘落下的一条围巾。淡紫色的毛线，柔软又温暖，那是他去年冬天看小刘总喊冷，特意去商场买的。摸着这条围巾，董强的鼻子有些发酸。三年的搭伙生活，虽然有争吵和不满，但也有过相互陪伴的温馨时刻。他想起小刘生病时，他心急火燎地送她去医院；他生日时，小刘亲手做的长寿面；那些平淡日子里，偶尔的相视一笑…… 这些回忆像破碎的镜子，每一片都扎在他心里。
“爸，要不把房子卖了，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 儿子的提议打断了董强的思绪。他看着儿子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那套老房子承载着他和老伴的青春，还有和小刘生活过的痕迹，他舍不得离开。
另一边，小刘在女儿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女儿女婿工作忙，外孙需要照顾，家里的琐事一下子全落在她身上。没有了董强的退休金支撑，她的生活质量直线下降。看着女儿为了省钱，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她开始后悔当初的冲动。夜深人静时，她也会想起董强的好：他虽然节俭，但生病时会细心照顾她；他嘴上不说，但总会默默把她喜欢吃的菜摆在她面前。
社区里，关于他们散伙的消息不胫而走。老邻居们见了董强，不是惋惜就是安慰。有人说：“早说了，搭伙过日子不靠谱。” 也有人劝：“别灰心，再找个合适的。” 可董强只是苦笑着摇头，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经营一段新的关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天悄然来临。董强开始重新打理阳台的花草，那些被冷落许久的绿植，在他的精心照料下，渐渐恢复了生机。他又开始每天去老年活动室下棋，和老朋友们聊天喝茶。生活似乎回到了原点，可他知道，自己的心态已经不一样了。
一天，董强在菜市场偶遇了小刘。她明显憔悴了许多，头发白了不少，眼神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尴尬。“最近…… 过得还好吗？” 董强先开了口。小刘点点头，又摇摇头，欲言又止。最后，她只是说了句 “保重”，便匆匆离开了。
望着小刘远去的背影，董强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心里五味杂陈。这段三年的搭伙生活，就像一场梦，有过温暖，也有过伤痛。它让董强明白了，老年人的感情和生活，远比想象中复杂。他不再期待轰轰烈烈的爱情，只希望能在平淡的日子里，找到一份真正的理解与陪伴。
回到家，董强翻出了老伴的照片，轻轻擦拭着相框上的灰尘。“老伴，你说得对，有些路，终究还是要一个人走。” 他喃喃自语道。窗外，阳光正好，春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董强深吸一口气，决定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他知道，未来的日子，或许还会孤单，但他已经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笨笨塔格
那个女人拎不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