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躲在市郊一家旅馆里的包工头郑海涛,心情也和老天一样阴暗。甲方在这一年中,拨给他这个施工单位的钱,只够原材料和工人日常所需。也就是说,甲方拖欠他的钱,而他拖欠农民工的工钱。年关临近,农民工拿不到工钱就回不了家,天天围在他家门口要钱。为了脱身,他只好诓农民工说出去借钱。这年头跟谁借钱都比登天还难,况且他欠农民工100多万。借不到钱,他也就不敢回家,只好躲到市郊的小旅馆里。
真是漏屋偏逢连夜雨,恰在这时,郑海涛接到还在念大学的儿子郑天明打来的电话,说他发生车祸,腰被撞伤,大夫说他的两个肾都被损坏,要换肾,费用大约需要100万左右。最要命的是,现在医院资讯库里没有肾源。要患者家属自己寻求肾源。
郑海涛听罢儿子在电话里的悲怆诉说,顿时惊得瞠目结舌,一屁股倒在沙发上,半天才缓过神来。他暗忖:钱倒其次,不行就卖房卖车,最主要的是到哪去寻求肾源?他知道,肾是人的生命之本,人若失去肾,将无法生存,更不要说传宗接代了。他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还指望儿子将来继承家业,为郑家传宗接代,光宗耀祖呢。如今儿子两个肾全部被车轮轧坏,生命难保,这不生生要他的老命吗!
寻找肾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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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海涛驾车火速赶到市第一人民医院,在一间宽大的重症监护室里见到儿子,儿子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脸色苍白,目光黯淡,腰间缠着厚厚的纱布,洁白的纱布渗出斑斑的血迹。旁边,一位记者正肩扛摄像机在拍摄。他轻轻地握着儿子颤抖的手,责怨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说罢,难过地流下几行老泪。
郑天明求生的目光紧盯着他,乞求的口吻,有气无力地说:“爸爸,我求求您,您一定要救我。”说罢,不禁泪水涟涟。
郑海涛抬手拭去自己脸上的泪花,毅然决然地说:“儿子,爸爸就是卖车卖房也要救你。没有肾源,爸爸就摘个肾给你。”
郑天明急切地说:“爸爸,这不成,您都快60岁了,我不能为了自己,而伤害您的身体。”
郑海涛抬手轻轻拭去儿子脸颊的泪花,激动地说:“好儿子,爸爸都活大半辈子了,全国的名胜古迹也都逛遍了,山珍海味也都吃过了,甭说摘个肾也死不了,就是死了也值。只要你能活下来,郑家的产业需要你来继承,郑家还需要你来传宗接代。”
这时,主治医生说:“郑总,看到你们父子情深,真令我感动。不过您儿子的血型是RH阴型血,很难匹配。请问,您是什么血型?”
郑海涛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也记不起自己是啥血型了,因此只好重新化验。结果是A型,与儿子的血型不匹配,因此他不能为儿子献肾。
这又是一个晴天霹雳,当场把他炸晕了,他一屁股倒在床边,许久才缓过神来,他用颤抖的手抚摸着儿子的黑发,悲痛欲绝地说:“儿啊,你咋这般命苦啊?老爸想为你捐肾都不成,可叫我咋办呐?”说着,不禁老泪纵横。
郑天明拿纸巾一边给父亲拭泪,一边安慰他说:“爸,别难过,天无绝人之路。我相信会有肾源的。”
郑海涛无奈地说:“傻孩子,你太天真了。你不想想即使有血型匹配的,可谁愿冒着生命危险来为你捐肾呀?”
郑天明说:“爸,请您相信,世间还是有爱心人士的。您还是赶快想办法筹钱吧,肾源会有的。”
郑海涛回家后,便找出房产证来到有过资金往来的市商业银行。由于情况特殊,行长特事特办,正常两个月才能拿到抵押款,而他只一个礼拜就拿到了款项,并将120万元打入儿子的账户。
这时,郑海涛便接到儿子的电话说,在这一个礼拜中,他在互联网上发帖,寻求肾源,但没有结果。希望他能到工地找工人问问,兴许就能找到血型相同的人。
为了救儿子,郑海涛也顾不上这张老脸了,更不怕工人会不会围住他不放了。
捐肾协议
郑海涛来到工地,走进潮湿、冰冷的工棚。尽管他已做好了思想准备,还是令他大吃一惊。第一,一位肩扛摄像机,手拿话筒的记者已经恭候他多时了,第二,工人梁天不知什么时候把有残疾的父母及患病的老婆和两个孩子接来了。两位老人一瘸一盲,一见到他,梁天瘸腿的父亲搀着双目失明的母亲一下子双双跪在他的面前,搂着他的双腿,生怕他跑了似的,悲戚地说:“今儿个不给钱,就是说破天也不撒手。”
正当郑海涛想拉两位老人起来,却怎么也拉不动时,却见梁天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瞪着血红的眸子,凶神恶煞地说:“姓郑的,今天不把工钱给我们结清,老子今天就和你拼了!反正也没法儿活了。”他一指躺在破木板床上的妻子和两个“哇哇”哭叫的孩子说:“我老婆也病了,两个孩子都饿得哇哇哭,我……”他泪如泉涌,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这时,郑海涛扎煞着两手,信誓旦旦地说:“请大家放心,工钱一定会给大家的,只是我眼下也遇到了难事,我今天来,是想,是想……”他觉得拖欠工人工资不还,而今却又想求工人救他儿子,实在是难以启齿。
正当他欲言又止的尴尬当儿,梁天又用力一揪他的衣领,愤懑地说:“我知道你想说啥,你不就是想让我们救你儿子吗?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RH阴型血。”
郑海涛一听,顿时忘了眼下的窘境,大喜过望道:“真的?你真是RH阴型血?我儿子有救了,我儿子有救了!”
梁天松开手,冷冷地乜视着他说:“看你高兴那样儿,我答应为你儿子捐肾了吗?”
郑海涛仍沉浸在无比的惊喜之中,忘情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梁天的双手,生怕他跑了似的说:“你一定要救我儿子,我相信你不会见死不救。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不打折扣,统统答应!”
梁天正色道:“第一,拖欠我们工人的工资全部发放。第二,我捐肾,会给我的身体带来影响,弄不好还会危及生命,一旦我丧失劳动能力,或者死了。我父母,还有老婆孩子你统统都得管。”
郑海涛激动地说:“好兄弟,你提的条件都合情合理,一点也不过分,我统统答应。”
梁天说:“空口无凭,我们必须签个书面协议。”说罢,从一个破旧的皮包里拿出一沓提前拟好的协议书,递给他说:“请郑总过目。”
“还过啥目,不用。”郑海涛接过协议书,掏出笔,握笔的手颤抖着在一份又一份的协议书上迫不及待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傍晚,郑海涛兴冲冲地回到家,打开罐头,倒上啤酒,坐在沙发上,一连干了三杯。忽然,他发现茶几上有一柄桃形镜子,信手拿起来一照,只见镜中的他竟在一夜之间变成满头白发,不禁感叹道:“真是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愁白了头呀!”他说着,翻过镜子,对着镜子背面亡妻的照片说:“明他妈,你放心吧,咱儿子命大。梁天已到医院,三天后,儿子做换肾手术。还是工人兄弟好哇,说起来,我真对不起他们呐!”说罢,他流下了激动和忏悔的泪水。
郑海涛本想天天陪在儿子身边,不料大夫和儿子都不让他过去。不知不觉,一个礼拜过去了,这个礼拜,他感到吃饭特别香,睡觉也特别踏实。更令他惊喜的是,他在刮脸时,竟发现满头白发奇迹般地有一半又变成黑发了。
这天一大早,郑海涛带着一大包滋补品兴高采烈地来到医院,却见宽大的病房早已人去楼空,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他感到很纳闷,找到院长,问他儿子啥时出院的。
不料院长听罢他的话,竟仰脸大笑道:“你儿子换肾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位姓郑的大学生租用我们这间库房,说拍影视小品。这不,小品拍完了,人也撤了。”
郑海涛离开医院,火速来到工地,发现工人早已离去,只剩下家在本地的更夫——老王头。他正在工棚里坐在火炉边,一边啃烧鸡,一边津津有味地喝啤酒。
郑海涛问:“工人们呢?”
老王头说:“都走了,回家过年去了。”
郑海涛大呼奇怪:“我还没给他们发工钱,他们怎么就都走了?”
老王头说:“你不是让你儿子代你给他们发钱了吗?你儿子真不赖,不但多给我500块钱,而且还给我买煤,生了炉子,还给我买酒买肉。”
最佳小品
不久,郑海涛收到一封特快专递,寄信人及地址是:郑天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他赶忙打开信封,一张大红证书顿时映入他的眼帘:
郑天明同学:
你的影视小品《老板的儿子要换肾》荣获导演系小品大赛一等奖,特发此证,以资鼓励。
郑海涛看罢儿子的获奖证书,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就像当年孩子在校荣获“三好学生”奖状一样。
稍顷,他又拿起儿子写给他的信,小声读道:
爸,首先请您宽恕儿子用这种方式为工人兄弟讨薪。一个月前,电影学院导演系举办影视小品大赛,要求拍现实题材。于是我便回到老家,没有先回家看您,而是直奔您的建筑工地。当我看到工人们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却拿不到回家过年的钱时,我心里非常难过。回家后,我曾劝您拿房子抵押贷款给工人开工资,可您宁可到处躲藏也不听我的劝说。于是,我便自导自演,农民工兄弟配合,上演了这场因车祸要换肾的悲喜剧。
当我看到纯朴善良的工人兄弟们拿到钱,高高兴兴回家过年,我内心异常欣慰。常言说,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为什么为了救我,您就肯将房子抵押贷款?难道您儿子的生命就重要,而工人兄弟的生存就不重要吗?说到底,您从内心没把工人的权益放在心上。我还想告诉您的是,您和梁天签订的所谓补偿协议,其实是明年,不,应当是今年的劳动合同。按阴历算,现在已经是新年的元月末了。按协议约定,工人过完元宵节即到工地上班,而您也要遵照协议,按时给工人发工资,这样才算公平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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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海涛刚看信时,一是恨儿子不该蒙骗他,二是担心工人明年不会再回工地干活。可眼下,他不用担心了。他不但不恨儿子,而且还从内心感激儿子,不但挽回了工人对他的信任,更重要的是,儿子给他上了一堂生动的为人处世课,使他不怎么纯洁的心灵得到了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