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医院走廊,消毒水的味道裹挟着深夜病房特有的压抑感。我站在自动贩卖机前数零钱,手指被包装纸割出的伤口隐隐作痛。身后203病房传来婆婆不耐烦的声音:“文娟,买个暖水袋要这么久?”
我深吸一口气,将零钱投进去,按下按钮的瞬间,耳边又响起下午那场争执。
1“我花我儿子的钱,用不着你管!”婆婆坐在病床上,右手还连着输液管,却执意要去护士站结账。她的眼神里带着我最熟悉的那种倔强,仿佛我才是这个家庭里的外人。

护士刚开出的住院费用清单在她手里被揉成一团。 三千块钱,整整一个星期的工资,而我丈夫小军上个月才因为公司裁员失去工作。
我站在病房门口,望着窗外的梧桐树。秋风里,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来。2008年的那个秋天,我刚嫁进这个家时,婆婆也是这样固执。
2婚后第三年,小军的工作越来越不稳定。我从一个会计转行做了保险,每天起早贪黑地跑业务。 结婚戒指在奔波中磨出了一道浅痕,就像我和婆婆之间永远跨不过去的那道沟壑。

昨天下午,我正在和客户谈单子,接到医院的电话说婆婆因为心脏不适住院。赶到医院时,她已经办完入院手续,用小军的银行卡支付了押金。
“妈,您怎么不等我们商量一下?”我看着床头柜上的住院费用清单,“现在家里情况您也知道…”
“我知道什么?”婆婆打断我的话,“知道你嫌弃我花钱?那是我儿子的卡,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3走廊里的白炽灯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眼。我提着刚买的暖水袋往回走,脑海中浮现出上个月小军失业后的第一个周末。

他坐在阳台上抽烟,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我默默地收拾着客厅,电视里正在播放股市新闻。婆婆突然说:“要不是你让小军换工作,他能落到这步?”
那一刻,我终于忍不住了。“妈,您知道小军现在的工资都是我在赚吗?您用的是我们夫妻共同的钱,不是您儿子一个人的!”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我强忍着没让它流下来。十年来,我早已习惯了这种委屈,就像习惯了每个月把工资卡交给小军管理。
4回到病房,婆婆已经睡着了。床头柜上放着她的老花镜,镜片上有一道裂纹,像极了我们这段无法修复的婆媳关系。
我轻手轻脚地把暖水袋放在她的脚边,顺手拉了拉她的被角。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照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

突然想起去年春节,她在厨房包饺子时说的话:“我这一辈子,就指望着小军有出息。”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在她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抢走她儿子的外人。
我掏出手机,给小军发了条信息:“医药费的事,咱们明天再说吧。妈现在睡着了。”
5凌晨四点,换班的护士推着药车经过。我站在窗边,看着远处泛起的鱼肚白。
这座城市正在苏醒,新的一天即将开始。我想起昨晚在护士站结账时,看到了一对和睦的婆媳。婆婆坐在轮椅上,儿媳妇俯身轻声说:“妈,我来付钱。”

或许,有些隔阂注定无法消除,就像这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再怎么通风也散不尽。但我依然选择留下来,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因为这里有我的家。
护士推着送早餐的车子进来,叫醒了婆婆。我走过去,帮她把病床摇起来,说:“妈,先吃点东西吧,待会医生要来查房了。”
她愣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我看见她眼角有些湿润。 或许,这就是我们能走到的最近距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