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刚过,突然想到了一位已经去世的足协老领导,他曾为中国足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积劳成疾英年早逝,当年正是有这样一群足球开拓者们,我们才能在90年代走上职业化道路。
许放——估计不是中国足球骨灰级球迷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曾经的足协副主席跟王俊生搭班子共事,去世时连双新皮鞋都没有,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中国足球正是有这样的拓荒者,当年才能走上一段高速路,他的名字值得大家永远记住。
一、许放其人
生于1950年(具体日子记不得了),毕业于北京外语学院,由于英语能力突出到了体委国际司工作,在84年洛杉矶奥运会上担任中国代表团联络官;90年亚运会担任亚运村村长;亚运会后曾在申办00年奥运会的北京奥申委工作过……
虽然毕业后围着体育转,但始终跟足球沾不上边,直到……
92年6月王俊生四处奔走的足球工作会议在红山口举行,直到那时王俊生和许放才首次相识,当时组织上打算安排许放赴足协工作,只等会议结束后足协选举。
选举结束袁伟民任新一届足协主席,王俊生(常务)、许放和孙宝荣担任足协专职副主席。
1992年7月16日许放正式前往足协报到并开展工作,由于此前一直从事对外沟通交流,具体分管外事、开发、新闻、办公室和纪律委员会。
为什么之前跟足球没法关系的许放会去足协工作?
伍绍祖在红山口会议上已经说了:派许放同志到足协去,就是要为中国足球的改革创造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
二、推动足球职业化的大功臣
1.缺钱
红山口会议后,中国足球面临最大的任务便是“改革”。
从举国体制专业化到职业化,说说简单做起来千头万绪,且当年多数人对什么叫职业化、如何职业化一知半解,完全可以用“摸着石头过河”形容。
当时伍绍祖曾找过王俊生,明确表示足球改革得用政策吸引投资,意味着体委支持改革,但要钱那是没有的。
那些年每年对足协拨款100万,可不是专用于职业化,女足、青少年等工作都在这里面支出,靠这些开展职业化,痴人说梦罢了。
那是在93年底,眼看着来年即将开始的职业化联赛,足协领导们面临一个难题,健力宝青年队仍有30万美金资金缺口,没这笔钱孩子们就得回国,这让本就捉襟见肘足协更是雪上加霜。
有人建议打报告申请,但远在巴西的健力宝如何能等?
许放拍板将足协账上所有的资金立刻转给健力宝队,那是中国足球的希望。而30万美金一转出,足协彻底成了穷光蛋,哪来钱搞即将开始的职业化联赛?
关键时刻想到了邻居日本去年开始职业化联赛,必须取取经了。
2.跟IMG谈判
93年11月11日,许放带着外事部主任张吉龙、竞赛部李传琪和郎效农、福特宝公司总经理邵文忠跟艾弗里为首的IMG五人代表团开展联赛冠名、赞助的谈判。
鉴于条件谈判很多时候靠传真完成,有时一天对方传真多达七份,需要马上定方案和回复,紧张时一天只睡一两个小时。
高强度谈判持续了三个月,在关键之处双方互不相让,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最终协议完成:同意冠名;提供14块赛场广告牌;球衣左袖佩戴标志;保证中央电视台22轮转播……
IMG提供120万美元赞助,赞助额每年提高10%,合同期为5年。
正是有了这120万美金,94年中国足球职业化联赛才能按时启动,而主赞助商正是大名鼎鼎的万宝路。
当时日本联赛赞助费为1200万美金,两国相差十倍,后来有人提出质疑,但那时谁又能支付更多赞助费呢?
不能用现在的眼光去看30年前的事,彼时足协领导班子不知究竟是对是错,但许放很坚决:此事由我主抓,责任由我来负。
94年3月18日足协跟12家甲A俱乐部签了协议,所有赞助费80%给俱乐部,20%用于联赛费用、女足等方面,并明确了双方权利义务。
事实证明5年的合作非常成功,在99年第二个5年合作时,仅冠名权就达到1200万美元。01-02年更是增加到1.06亿元和1.2亿元,可惜最终又毁于足协……
左一许放
三、当选亚足联副主席
94年正逢亚足联改选,最终投票将在5月13日举行,但在4月8日张吉龙已抵达吉隆坡,目的只有一个——争取许放竞选亚足联副主席成功!
除了我们日韩同样势在必得,因为涉及02年世界杯举办,韩国的郑梦准和日本的村田忠男都在为国际足联副主席一职努力。
当年我们始终秉持着一个观点:无论谁当选,无论怎么变,都必须保证中国在亚足联的利益,保证亚洲足球的发展。
当时的许放有优势也有劣势:中国的国际地位不断提高、魏纪中、陈成达等人极力推荐、许放曾多年从事体育外事工作;但同时他又属于足球“插班生”,人缘关系比较少、哈姆扎临时放弃亚足联主席竞争。
5月13日投票开始,阿·夏赫当选亚足联主席,而许放获得了20张选票中19张,成功当选副主席。
郑梦准当选国际足联副主席,日本损失最大村田不但竞选失败,还丢了亚足联副主席职位。
许放的当选保证了中国足球在亚洲的地位和利益,正如他所言:绝不能让82年世预赛上中国队的遭遇重演。
四、唯一敢在亚足联拍桌子的人
95年由于国家队和辽宁队在比赛中发挥失常,亚足联在未经调查情况下指责:中国球队踢假球。
事情发生过,许放牵头成立调查组开展深入调查,在取得证据后直奔亚足联,单刀直入找上维拉潘,将所有证据摊开,义正言辞地表态:未经调查就定性为假球,中国不能接受!
维拉潘很重视,解释并没有公开指责中国球队打假球,而是对中国球队不良表现表示担忧,误会出现于翻译。
无论如何,许放在用自己的行动捍卫了国家荣誉。
坊间有个段子:在一次争执过后,许放拿起一瓶酒杵在维拉潘眼前:喝多少?怎么喝?维拉潘也不怂:你怎么喝我怎么喝。
于是出现了许放和维拉潘拎起酒瓶一口干的场面。一瓶后维拉潘不服输,两瓶后维拉潘有点高了,两瓶半不到维拉潘彻底趴下了,被许放扛进酒店房间。
从此维拉潘对许放服气,无论是对他为人果断和豪迈,还是对他的酒量,维拉潘都非常认可。
左一许放
马克坚后来曾说:许放是唯一一个敢在亚足联正式会议上拍桌子的中国人。
五、没有一双新皮鞋
1996年9月30日晚上10点多,王俊生接到电话,许放出事了。
据许放爱人伦淑芬同志回忆:吃过晚饭许放说不太舒服。打算去医院,许放下床走到客厅便倒下了……
经急救中心医生确认许放因突发心脏病而去世。
王俊生准备处理后事,便让许诺(许放儿子)拿出许放最新和最爱的衣物,结果看到许诺拿了一双旧鞋子。
王俊生有些不高兴,但耳旁却听到:王叔叔,我爸没有新皮鞋。
一句话让王俊生破防了,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二个月前参加亚洲杯抽签仪式,两人在机场内许放看中一双皮鞋,两百美元没舍得买,如今临死没穿上新皮鞋。
王俊生的思绪忍不住飘回四年前红山口会议,“俊生,我是许放,党组通知我参加选举……”
10月8日遗体告别仪式,维拉潘特地从马来西亚飞赴北京为许放送行并表示:听说许放家庭并不宽裕,儿子上大学,我要帮助他的家庭。
王俊生对此并未在意,然而一个多月后才知道维拉潘回去后在亚足联号召大家为许放捐款,最低500美元。
维拉潘和亚足联主席各捐1万美元,最后募集了4万美元,汇到足协账上。
一个多月后维拉潘带着亚足联主席和同事再赴北京,找到伦淑芬表示慰问。
若是许放生前没有独特得人格魅力,死后又如何能让这些外国人深怀敬意?
不知道同为足协高层的谢亚龙、南勇和陈戌源之流是不是知道前辈的故事,他们会不会羞愧难当。
都说足协尸位素餐,此话多有偏颇。只不过那些务实之人去得太过匆忙,打下的基业被后来者毁得一干二净。
六、尾声
在足球职业化初期,裁判问题还不是那么突出时,许放已经看到了苗头,并在会议上对裁判们指出:你们掂量掂量,是一两万的红包份量重,还是你们一生前途重?
若许放没死,日后取消升降级这样的制度如何会通过?简直难以想象。
最后用国安俱乐部原老总杨祖武的话作为本文结尾:中国足球转折点就是1996年许放的去世。可惜不到50岁走了,尚未成熟的中国足球改革,迅速在这个被金钱和荣誉包围的名利场中迷失、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