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被我们当作杂草的“茅”,在古代却意义非凡,有着特殊的内涵

友绿评历史 2023-02-23 12:54:01

作者:生命史诗

南朝庾信有茅堂,唐代杜甫有茅屋,陆龟蒙有茅洞,黄修复有茅亭,辛弃疾有茅店,皆以茅之名成一时文章。此处之茅,无非取题茅草的简陋寻常,来反衬精神之遗世独立。

茅即为草,对现代人而言,它被称作恶性杂草,因其可以在恶劣环境中生存,且不容易清除而被人熟知。然而,无论是茅屋还是恶草,都不是茅的全部。

古时沿江一带用茅作船,谓之茅船,配以符咒送至江上用来祭祀瘟神。如果春季大旱需要祈雨,则会以茅为席,供奉酒盐粟财,在北门之外筑檀祈祷上苍。而四川荣县的百姓会以茅为工具,从水中提取水硫磺。

宋时蒲州壶公山有蟹泉,每遇旱荒之年,村民用茅为引水之物,则有甘泉徐徐而出,直到盛水之器满而泉歇。

汉光武帝作寿陵,见园陵占地面积太大,告诫将作大匠窦融,古代帝王作墓葬用“木车茅马”,劝诫形制不应该太大,陪葬品不宜太多,至今仍有不少乡间葬礼,用茅草作成人马等形状,于坟前烧之以祭。

人们在潜意识中会认为茅这种植物有一种特殊的本领,能与上苍进行沟通。这种深埋意识里的感知,今天已经不为人所熟知了。然而也有其脉络可循。

上古时期茅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物品,齐桓公想要攻打楚国,想到的理由是你楚国竟然如此无礼,上百年一直遵循的进贡苞茅,现在竟然断贡了,这个问题很严重,导致周天子无法进行祭祀活动。所以我要打你楚国。

如果以今天的思维去理解,这个理由很牵强,难道不进贡苞茅周天子就不能祭祀了吗?因为我们忘记了茅对于上古时期有什么特殊含义。

白茅这种植物往往会成片的生长,到花期之后,顶端会长出柔软的丝状柔毛。在远古时期,人们穿着草鞋,但草鞋会很搁脚,如果在草鞋里垫上白茅的丝状柔毛,即暖和又舒适。这是人类最早对白茅的使用。

白茅的絮状物洁白而柔软,生长在邝野之中,既美丽又圣洁。因此在分封诸侯的祭祀活动中,需要先铺上白茅,再将五色土庄严肃穆地放在白茅之上。这就衍生出一个词语:“苴以白茅”。这项祭祀活动的受益人意味着会拥有分封建国的权益。在分封制为基础的周代,茅在祭祀中的作用类似五色土,这也是为什么齐桓公会拿楚国不进贡苞茅来说事的缘由,不进贡茅意味着对分封君臣关系的不认可,是政治上的彻底决裂。

由于茅与分封建国相联系,因此也衍生出一些相关的典故与成语,如“分茅之贵”,指事业有成,为官达到成为封疆大吏的水平。“苴茅建社”,指拥有可以封疆裂土的权势或者动作。与此相类似,还有“分茅赐灶”、“苴茅有国”、“贵得茅土”、“蔽席隐茅”、“诛茅剪棘”和“神茅三脊”等等,虽话有正反,含义也各有千秋,但内核却都是来源于茅这种植物与裂土封疆的关联。

正如李嵩所言“土茅周代典,香火宋人思。”茅在上古意味着国家的根本性典章制度,只是随着分封制的瓦解,茅的这层意思也逐渐被人们忘记了,取而代之的是香火等物。

唐宋之后,由于社会经济的发展,祭祀的物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也开始有更好的建筑材料作为替代品。茅,这种简单常见的植物,只能沦落为简陋的代名词,这才会在唐宋诗词中以茅之名,反衬遗世独立的文人心境。

茅有白茅、黄茅和斑茅等多个种类,按现代物种分类学正式定义,白茅的拉丁学名为Imperata cylindrica(L.)Beauv. 这一串拉丁语中,第一个词Imperata代表属名,第二个拉丁词cylindrica为种名,类似于中文中的姓和名,前一个是杜甫的杜,后一个是杜甫的甫,杜家可以有很多人,他们都姓杜,但在正式分类学定义的名称中,这个Imperata 家族的家谱中,这一辈人中只能有一个叫cylindrica,以此来确定物种的唯一性。整串拉丁语中,还有一个括号且括号里有一个L字母加上一点。这个L加上一点,代表的是瑞典分类学家林奈的缩写,表明这个物种最初是由林奈命名的,后来又被一个缩写为Beauv. 的人再次修订过。

现代分类学中,白茅属是禾本科甘蔗亚族白茅属(Imperata)里的叫做白茅(cylindrica)的物种,黄茅也是禾本科植物,只不过它是菅亚族黄茅属,学名全称为Heteropogon contoruts (L.) Beauv., Roem & Schult.,是三个人一起命名的物种,而斑茅则属于甘蔗亚族甘蔗属,学名全称是Saccharum arundinaceum Retz. 从学名中我们知道斑茅和甘蔗的亲缘关系比白茅更近,因为甘蔗和斑茅同是一个属,而它们两个和白茅只是同一个亚族,白茅和斑茅和黄茅的关系相当疏远,因为黄茅和它们属于不同的亚族。至于现代分类学意义上的苞茅,又是另外一个物种(Hyparrhenia newtonii (Hackel.) Stapf.)。

想要逐一的将现代定义上的这些物种与古时的白茅、黄茅、斑茅和苞茅完全对应起来,里面会遇到不少问题,却也会有不少有意思的发现。

如白茅,其地理分布范围在我国主要是北方地区,包括河南、河北、陕西、陕西、山东、辽宁和新疆等地。由于这种杂草的生命力较为顽强,耐阴耐贫瘠,如果古代典籍中提及南方地区的白茅,大概率那东西不会是现代意义上的白茅,毕竟地理分布楚国没有。所以周天子要求楚国进贡的苞茅,断然不会是现代定义的白茅。

与之不同的是斑茅,它的地理分布范围除了河南陕西与白茅相同之外,主要在我国的南方地区,包括江西、湖北、湖南、安徽、江苏、浙江和云贵等地。至于现代定义的苞茅,却只分布在广东和广西两地。从这个意义上讲,楚国进贡周天子的“苞茅”断然不是白茅,同时很可能也不是现代苞茅,而是长见中下游常见的、现代称作“斑茅”的物种。

茅和白茅并非同一种植物,其实古人已经知晓,如陈梦雷就明确指出:“茅与白茅非一类也”。然而在实际应用中,由于这种植物太为常见了,而且它的意思大致上代表什么大家都清楚明白,即使知道他们不同又如何呢?也不怎么妨碍实际交流,正所谓灯下黑。

毕竟茅是如此常见,如此卑微,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即使明知是混乱使用了,也就这么混乱地流传了两千多年之久,倒也无伤大雅。

传统文化涵义中的茅,上可通天,直达神明,中为贵人,裂土封疆,下为草民,遮风避雨。而所有这些文化涵义,恰恰是源自这种离我们如此之近,触手可及,结实耐用的植物。茅与土形影不离,而我们人站立其中,离离原上,岁岁枯荣,不管裂土封疆也好,飘零聚散也罢,总归会是浮尘,终将落于土壤之中。

参考文献:

宋∙宋祁著《益部方物志∙水硫磺》

宋∙彭乘著《墨客挥犀》

清∙陈梦雷编《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盛京物产考》

中国植物物种信息数据库http://db.kib.ac.cn/

作者简介:

生命史诗,又叫白垩纪方言,文字爱好者。打过稻谷插过秧过河鱼刮过鳞,夜船曾宿江渚上,看过故乡一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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