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岁生日,在临终关怀医院里度过,这是什么滋味?上海,这座繁华的都市,也藏着这样一群人,他们静静地等待着生命的终点。
王学文,就是其中之一,他切了一块生日蛋糕,送给隔壁病床的病友,分享这来之不易的甜蜜。
第二天,那张床空了,病友走了。
生命,有时候脆弱得就像一层薄纸,轻轻一碰就碎了。
在临终关怀医院,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
王学文又会在那里经历什么呢?
五年间的生死交响
五十岁生日,本该是欢庆的时刻,可对于王学文来说,却多了几分沉重。
2010年的这天,他在临终关怀医院度过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五个生日。
奶油蛋糕的甜味,似乎也无法冲淡弥漫在医院空气中的那股淡淡的哀伤。
他将蛋糕分给了隔壁病床的病友,分享这难得的甜蜜,第二天,那张病床就空了,病友走了。
这五年,他送走了多少病友,他已经记不清了,只是每一次,都像是在提醒他,自己也终将走向那一天。
时间回到二十多年前,风华正茂的年纪,王学文却被确诊了癌症。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家境普通的他,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化疗的痛苦日日夜夜折磨着他,让他几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甚至想到了结束这一切。
可是,看着年迈的父母为了给他治病四处奔波,低声下气地求人借钱,他怎么忍心?为了父母,他必须活下去,他积极配合治疗,咬牙坚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父母的付出。
病情好转,出院,本以为苦难已经过去,光明就在前方。
可是,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几个月后,癌症复发了。
难道,他的人生注定要被病魔纠缠?一次次的化疗,一次次的痛苦,让王学文身心俱疲。
二十年的抗争,他累了,45岁那年,癌症再次复发,来势汹汹,医生下了“死亡通知”:最多三个月。
这一次,王学文反而平静了,或许是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天,又或许是,他真的累了。
与其在重症监护室里痛苦地煎熬,不如选择一种更有尊严的告别方式。
他来到了临终关怀医院,在这里,没有冰冷的仪器,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只有温暖的阳光,和煦的微风,以及医护人员无微不至的照顾。
他可以洗澡,可以吃想吃的东西,可以出去散步,可以享受生命最后的宁静。
他开始珍惜每一天,仿佛是从死神手里偷来的时光,格外珍贵。
他在这里,遇见了舒国,遇见了梁金兰,也见证了更多的生离死别。
舒国与梁金兰
病房里,除了王学文,还有其他生命的故事在静静流淌。
舒国,这位86岁的老人,因为胰腺癌晚期住进了临终关怀医院。
他和王学文成了忘年交,两人经常天南海北地聊,从家长里短到人生哲理,仿佛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尽。
舒国是个乐观开朗的老人,儿女孝顺,孙辈绕膝,每次来探望都把病房挤得满满当当,欢声笑语不断。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亲戚家串门呢。
“老王啊,等我出院了,请你吃顿好的!”舒国爽朗的笑声常常在病房里回荡。
他精神好的时候,还会跟王学文开玩笑:“你可得好好活着,等我出院了,咱俩还得下棋呢!”王学文也笑着回应:“那您可得抓紧好啊,我还等着您教我几招呢!”
可是,谁都知道,舒国等不到出院的那一天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从一开始的健谈,到后来的沉默寡言,再到最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静静地躺在床上,靠营养液维持生命。
王学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知道,舒国的时间不多了。
王学文五十岁生日那天,医院的医生护士为他准备了生日蛋糕,他也像往年一样,切了一块给舒国,放在他的床头柜上。
“吃蛋糕啦!”王学文轻轻地对着躺在床上的舒国说,他知道舒国可能听不到了,但还是想让他感受到这份甜蜜。
“希望您也能尝到这蛋糕的甜味儿,沾沾喜气。”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可是,生日的喜悦很快被悲伤冲淡。
那天夜里,舒国的心跳骤停了两次,医生护士全力抢救了三个小时,最终还是无力回天。
舒国的子女和孙辈们围在病床前,哭得撕心裂肺。
生命,有时候就是这么脆弱,让人猝不及防。
第二天早上,王学文醒来,看到隔壁空荡荡的床铺,心里五味杂陈。
前一天还热热闹闹的病房,如今只剩下无尽的安静,他想起舒国爽朗的笑声,想起他们一起聊天的日子,想起舒国说要教他下棋的约定……一切都成了回忆。
几天后,舒国的女儿来收拾父亲的遗物。
东西不多,一个纸箱就装下了,仿佛舒国从未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过痕迹。
临走前,舒国的女儿带着外孙女来到王学文床前。
小女孩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八音盒,递给王学文,说:“叔叔,这是我本来要送给外公的礼物,现在外公不在了,您可以收下它吗?”王学文颤抖着手接过八音盒,眼眶湿润了。
这个八音盒,成了他与舒国之间最后的连接,也成了他生命中一份珍贵的礼物。
病房里又空了一个床位,生离死别,在临终关怀医院,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有尊严的告别
说起“临终关怀”,很多人第一反应可能是:是不是放弃治疗了?是不是就等死了,是不是会加速死亡?其实,这些想法都是对临终关怀的误解。
临终关怀,既不是放弃生命,也不是加速死亡,而是一种让生命更有尊严地走到尽头的医疗服务。
说白了,就是让病人在人生的最后阶段,活得更舒服一点,更有尊严一点,少受点罪。
你想啊,很多癌症晚期的病人,身体上的疼痛已经够折磨人了,还要承受精神上的压力,心理上的负担,那得多难受啊?临终关怀,就是为了减轻这些痛苦。
在这里,医生护士不会再给你打针、吃药、做化疗,而是像家人一样照顾你,关注你的感受,倾听你的心声,满足你的愿望。
跟普通的医院病房比起来,临终关怀医院更像一个温馨的家。
没有冷冰冰的仪器,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儿,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阳光、柔和的灯光、五彩缤纷的装饰,还有护士们精心摆放的鲜花。
推开窗户,就能看到窗外绿油油的树木,听到鸟儿的歌唱。
环境好,心情自然就好,这也是临终关怀的一部分。
在这里,病人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要身体条件允许。
想吃点甜的,没问题,护士会给你准备小蛋糕。
想出去散散步,没问题,护士会陪着你,呼吸新鲜空气。
想跟家人聊聊天,没问题,家属可以随时来探望,陪你度过最后的时光。
临终关怀的意义,就在于让病人走得安心,走得舒心,走得有尊严。
不像在普通医院,身上插满了管子,意识模糊,甚至连跟家人告别的时间都没有。
在临终关怀医院,你可以清醒地面对死亡,可以跟家人好好告别,可以平静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有人可能会问,临终关怀跟“安乐死”有什么区别?其实,区别很大,“安乐死”是人为地结束生命,而临终关怀是尊重自然规律,让生命自然地走到终点。
临终关怀更注重的是减轻痛苦,提高生活质量,而不是缩短生命。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临终关怀的重要性,它不仅是对病人的关怀,也是对家属的支持,更是对生命尊严的守护。
就像纪录片《人间世》里展现的那样,很多病人在生命的最后阶段,都希望能够得到解脱,能够有尊严地离开这个世界。
临终关怀,就是为他们提供了一种选择,一种更人文的选择。
所以,下次再听到“临终关怀”,别再把它跟“放弃治疗”、“等死”联系在一起了。
它其实是一种更积极、更人性化的医疗服务,它让生命最后的旅程,充满爱与温暖,充满尊严与希望。
王学文的告别
在临终关怀医院的五年里,王学文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生命的来来往往,看着病房里的人一个个地离开。
他送走了很多病友,也见证了无数的生离死别。
一开始,他也会感到悲伤,感到恐惧,但渐渐地,他开始释然了。
死亡,不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而像是人生的另一个阶段,一个必然的归宿。
当初医生说他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他却奇迹般地活了五年。
这五年,他经历了太多,也感悟了太多。
他开始明白,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短,而在于质量。
与其在痛苦中煎熬,不如在平静中享受每一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学文的病情也在逐渐恶化。
肿瘤压迫着视神经,他的视力越来越模糊,眼前的世界变得越来越朦胧。
他开始看不清医护人员的脸,看不清窗外的景色,甚至看不清自己手中的八音盒。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沮丧,反而更加珍惜每一天,珍惜每一个还能感受到光明的时刻。
“其实,我挺知足的,”王学文笑着说,“我活过了医生说的三个月,活过了四十五岁,活过了五十岁,已经很好了。”
他坦然地接受了死亡,就像接受生命一样自然。
“人嘛,总有这么一天的,”他平静地说,“早点晚点,都一样。”
他开始怀念过去,怀念年轻时的自己,怀念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怀念那些已经离开的病友。
他拿出舒国女儿送给他的八音盒,轻轻地拧动发条,听着那熟悉的旋律,仿佛又回到了和舒国一起聊天的日子。
2016年9月,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王学文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享年51岁。
他没有等到下一个生日,但他走得很安详,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