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嫡妹天生凤命。
她当了汉廷皇后,还要抢走我爱的人。
可她不知道,那是阿爹骗她的。
我才是那个能颠覆江山的人。
1
纳兰出生时,有喇嘛断言她有母仪天下之相。
十六岁上,汉廷派得人来,封她为果兰郡主,册为汉廷天子贵妃。
临行前晚,我破天荒地去了她屋中,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扔到她的脚下。
“纳兰,你要南下做那汉廷的皇后,还请放过弩齐。你吊着他这么多年,也该够了。”
“姐姐这话从何说起,我一直视弩齐为兄。只他甚爱慕我,也着实另我苦恼良久呢。也幸得日后不再相见,总算能松口气。”
她又端起笑容,捏着细细的嗓音说道。
“那你还写信与他做什么?”我大怒,若不是早就知道她会使幺蛾子而派人监视她的动向,恐怕这封信此刻就应该出现在弩齐床头了。
“因为,”她咧开了嘴,笑得残忍而快意,“长姐,我就是不想让你好过呀。我虽然不喜欢他,可是你喜欢呀。”
她咯咯笑了起来,眼睛的温柔也化成了怨毒,“我就是喜欢看你爱而不得的模样。自小,爹爹虽说最看重我,可实打实放在心尖上的,却还是你这个嫡女。
我不服,既然得不到爹爹的宠爱,能抢你所爱之人,亦可。”
我铁青着脸,实在不想再看她的这副嘴脸,可直到关上了门,我依旧还能听到她得意而张狂的笑声。
门内光辉尽掩,我却松了一口气,信步走入庭院。
不多时,阿五几人便压着一劲衣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低下头,亲手去取塞在他口中的布条,看着他羞愤中带着震惊的眼神,忽地勾唇一笑:“弩齐,这回你脑子清醒了么?”
2
我叫纳青,虽然和纳兰同日出生,虽然我有阿爹的正妻做亲娘,也比不得得了喇嘛之语的她。
自小,我便被放任自流,在草原上肆意挥霍生机。
我能骑最彪悍的好马,我能射最凶猛的恶狼。
当然,能降服好马与恶狼,弩齐功不可没。
那一年我十二岁,正是最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听闻从更远的草原上跑来了一匹骏马,日驰千里,夜行八百,乃不世出之良驹。
那马极野,部落的好几个马中高手都被它摔下身去。
我偏偏不服气,瞒着阿爹与阿娘,只带着自己的心腹卫队一路追击。
我觑得一个机会翻上那马背,刚要驯服它,它便发了疯似的跳出亲卫们的包围圈,载着我一路向草原更深处跑去。
我抱紧马身,凭借着自小磨练出的过人马技在它身上苦苦支撑。
那马见四下无人,又换了个战术,改为上蹿下跳,愈将我甩下来。
十二岁的我毕竟年幼,当手上力道用尽时,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从马背上摔落。
若这一摔摔实,必然会头破血流命不久矣。
也就在这时,弩齐跨马经过,飞身救了我一命。
当时的情形我已记不太清,只记得他坚毅的面容上有一对黝黑至极的眸子。
璀璨如宝石的墨瞳,比天上的月还要亮上几分。
那马摔了我却不曾跑远,竟乖乖站在原地朝我喷着鼻息。
弩齐将我扶正,指着马说道:“想必这马已认同了你几分,你可愿再试?”他又拿那黑眸瞧我,“你放心,我会在下面接着你,断不会让你受伤。”
受蛊惑般地,我相信了他的话,即使相识不过片刻。
我再次翻身上马,努力控制着马身。
那马自然再次撅蹄,疯狂地要将我再次甩下。
弩齐果真就在旁边守着,一见我从马上掉落便飞身救我。
如此,摔倒再上马、跌落再爬起,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他的怀中躺过多少次,那马终于受驯,安静地立在原地,任我骑行。
我扬起脸,脸上是肆意的笑,“我叫纳青,你是谁?”
“弩齐。”
他的眼穿过黑夜,瞳孔里有坚毅的光,那光倒映出我身后的恶狼,使得他在瞬间变了脸色。
恶狼张开血盆大口对准我和马,他连忙掏出弯刀迎了上去。
没有丝毫犹豫地,他与狼血战在一处,我快速平复自己的心跳,从身后的箭囊中拔箭,弯弓对准狼头。
只听得“噗”的一声,恶狼哀嚎一声倒地毙命,弩齐一身血污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而我却知道,若不是他牵制了恶狼大部分的注意力,我绝不可能一击即中。
夜里的风极冷,我驯服了好马又杀了恶狼,心却热得即将沸腾。
他的身形摇摇欲坠,却始终笑着面对我。
这一笑,便笑进了我的心底。
3
我原本以为,他也会喜欢上我这样英勇豪放的草原明珠,谁知,他竟一眼瞧痴了纳兰,爱上了汉人才钟情的风花雪月。
我爹是草原七部落之首完颜部的族长,他只有两女,次女纳兰有皇后之命,他便只能将部族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渴望我能为他招来良婿,壮大部族。
而明日,他选择不去送纳兰出嫁的原因,是要为我展开一场盛大的招亲大会。
阿爹爱宠纳兰,是因为她的皇后命;而阿爹爱宠我,则是因为我的这个人。
纳兰受训多年,即使恨得牙痒痒,也在面上维持着最得体的笑。
不料弩齐对她的一见钟情却给了她报复我的机会,她的若即若离让弩齐疯狂不已,可我永远不会忽略掉她对我那怨毒而又得意的笑。
就在前几日,汉廷传来旨意招她入宫,她便立刻写了信外传与弩齐,言词间满是对弩齐的不舍与对婚嫁的身不由己。
这封信要是让弩齐看到,以他那自以为深邃的情意,保不准会做出些出格的举动来。
我自不会让这样的情形发生,不光光是因为自己的爱恋,更是为了全族的性命。
皇帝的女人,哪能被他人觊觎。
我阿娘是掌控全府的正妻,我身为嫡长女自有自己的一套人脉亲信。
我悄悄换下那封信,只写有要事相商,相约一聚。
待到弩齐翻进墙来,我派出的人手立刻将他拿下,塞了布条子藏在门外,好让他出不得声,却又能亲耳听一听纳兰对他的真心。
纳兰果真不负我望,在临行前终于亲口说出了对我的怨恨和对弩齐的虚与委蛇,成全了我的这一场大戏。
我负手于廊下,亲自取下弩齐口中的布条道:“弩齐,我心悦你。
明日是我的招夫大会,你若愿意来,我便等你。
我虽没有纳兰的皇后命,可手中却握有实力强悍的完颜部。
若我倾全部族之力助你,焉知不能成事?”
他抬起惊愕的眸,瞳仁更黑。
我傲然一笑:“你本是叶赫部嫡长子,却因母亲早亡备受继母排挤,就连继承部族的资格都被你那异母弟舒齐抢走。
你自是不甘愿就此放弃的,却苦于没有兵力与财力。
若你为我夫,那我完颜部就是你坚强的后盾。”
说罢,我便扬长而去,并不在意他一时片刻的回答。
明日摔跤场上,他来与不来,即是他最终的抉择。
可饶是如此,我还是整宿没合眼,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会想起这四年来的点点滴滴。
我与他同驯马、同杀狼的那日,也正是被他继母赶出叶赫部的时候。
阿爹拗不过我收留了他,他却用才能证明了自己。
四年来,他随着我阿爹东征西讨,为完颜部的进一步壮大立下汗马功劳。
他会在闲暇时陪我在辽阔的草原上赛马,会为我教训向我大献殷勤的贵族子弟。
他说我是草原上的朗朗之日时,眼底的星光璀璨。
我自然捕捉到了那抹即将成型的情意,若不是后来有纳兰的搅局,我必已与他互许终身。
晚上没睡好的结果,便是第二日乌青的眼圈。
不过我的心底却是快乐的,因为我看到了他的身影,他站在求亲勇士的队首,目光中已没有了昨日的迷惘。
摔跤、骑马、射箭、战术……所有的比试他信手拈来。
我看到一半便回了房间补眠,早在他出现的一刹那,便知结局已定。
至夜,阿爹眉飞色舞地与阿娘一同来看我,他瞧着我的眼神满是宠爱。
他说:“好女儿,你可知弩齐对我说什么?”我茫然的表情取悦了他,他抚掌而笑,“弩齐说,必与你白首到老,一双人尔。”
果真是多习了几年汉书,连说话都文绉绉起来。
我佯装幸福地吃惊着,听阿爹高声与阿娘谈论着婚仪。
当然,这句话谁都没有当真,无论是阿爹阿娘,亦或是我和他。
他是草原上不落的雄鹰,又怎么可能囿于我这小小的完颜部。
当初我与他同斗恶狼,我便看清了他眼底的壮志。
草原七部,自来攻伐不断,部落之间为获取更大的利益争夺草场和牛羊,不断地兼并与分化。
而每一个部族的俯首称臣,便意味着战胜方的族长需将战败方首领的女人收于麾下。
这是草原人的习俗,亦是一个部族平息内患的根本。
4
婚后五年,他在我阿爹的放权下掌握完颜部大权,又凭着过人的悍勇带领完颜部打下大片江山。
随着府内的莺莺燕燕愈多,昔日赫赫有名的草原七部已在他的征伐下迅速萎缩。
至我二十一岁上,他已将完颜部的铁蹄踏上了蒲察、斡勒、徒单三部,与收编了另三部的叶赫部分庭抗礼,唯剩温都部摇摇欲坠。
谁都知道,温都不可能单独存于草原,它要么依附叶赫,要么归顺完颜。
温都果不负众望,传出要为女儿择婿的消息。
时间定在三月初三,择婿地点则是新三部族的领土交界处。
温都族长克尤长得五大三粗,却有一个被称之为草原第一美人的女儿执葛。
第一美人选夫,自要选草原上最为骁勇的英雄。
这便是逼着两部族的首领表态了,叶赫部的首领舒齐在第一时间废掉自己的正妻,虚位以待;而弩齐,却握紧了我的手,只空出了侧妻之位以待。
五年光阴,我早为他生下二儿一女。
他一如既往地爱重我,尊我嫡妻之位。
即使府中众多的侍妾中不乏身份高贵者,也难以撼动我的地位。
可我仍是介意,比起执葛身份尊贵者不知凡几,为何偏偏她能得侧妻之位。
5
三月初三那日,叶赫、完颜齐聚温都,我瞒着弩齐混进侍卫队里跟随而来。
顶着护卫盔甲,我见到了执葛,更不会错过弩齐眼中的惊艳。
夫妻五载,我还是瞧见了那惊艳过后的一闪而过的势在必得。
这份势在必得让我胆战心惊,执葛像极了当年的纳兰,一颦一笑,皆有其神韵。
美人执纨扇而笑,妙目瞥过弩齐,似乎也颇为满意。
我早已不是当年完颜部族长的不二千金;而他也不再是一无所有的叶赫部弃子;而执葛,母家贵为草原第一大族,父族又决定了草原势力的归属。
此等美人,若被弩齐纳入,必然是对我正妻地位的极大威胁。
也因此,在弩齐与众部商议如何拿下克尤时,我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温都早就择定了叶赫,此次不过借着议亲的名头欲与叶赫里应外合灭我完颜。
弩齐早就洞悉了他们的谋算,在前来之时已做好部署。
原本的计划是他亲自潜入克尤帐内将他制住,可部下哪肯让他以身犯险,纷纷提议旁的人选。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我取下盔甲,迎着众人诧异里又带着些许希冀的眼神走到弩齐身边。
他们都知,我的近身搏击功夫比起弩齐而言还要强上一些,在众卫的掩护下,定能成功完成任务。
弩齐狠狠地握住我的手,眼底有不舍,有担忧。
我朝他勾了勾唇角,反握住他的手恶狠狠道:“若我死了,我的两个儿子必须是唯二的嫡子;若我活着,我不许你纳执葛。”
是夜,我一身夜行衣潜入克尤帐内,只等着克尤出现便能将他一刀毙命。
我藏匿在箱笼后等了许久,才听到了掀帘入帐的声响。
借着烛光,我看到了略显疲态的克尤。
说时迟那时快,我握着匕首翻身而出。
身形如出鞘的剑,有出便无回,锋利的匕刃闪着幽蓝的光,精准无误地插入他的喉间。
他至死都不肯闭上双眼,双手死死地握住匕首。
我正欲拔出匕首,身后已有虎虎劲风袭来。
我忙拧腰避让,借着身子的灵活在帐中腾挪。
可无奈帐仅有方寸之地,对方的拳风实在猛烈,竟一次又一次地擦着我的面皮而过。
我一退再退,欲跃出营帐时仍被他拦腰拉回。
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与弩齐的眼形如出一辙,却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我听到他的狞笑:“这不是我那好嫂子么。
想不到五年前没投怀送抱成功,今日还能成就其好事。
嫂子如此心急,等不得我亲自杀了贱兄便来自荐枕席,我怎么着都不能辜负嫂子美意。”
说罢,他强按着将我摁在塌上,旁边便是克尤死不瞑目的脸。
我心下气急,手中反抗得愈发用力,无奈男女之体力本就悬殊,他重如山岳,压得我动弹不得。
他似乎十分相信与温都的合作,对此场战役势在必得,遂并不着急出去观战。
仍缚着我的手脚,低头在我耳边调笑:“我甚是想念嫂子的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