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东西》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邵艺辉不愧是新时代掌管女性魅力的神。
砸锅卖铁也要给宋佳治好异性恋的人已经从这里排到了法国。
还有一波人排队想魂穿小孩对钟楚曦说“我喜欢你看我,你怎么看都没事”。
好了,现在女导演 help 女演员已经得到验证。
那,男演员呢?
网友在互联网上发问:既然邵导两部电影成绩都很亮眼,以后有新片愿不愿意自担参演?
结果评论大部分表示,不愿意。
理由是邵导太活人了,这种人容易招惹麻烦,怕自担被连累。
好吧,成也活人败也活人。
这不止是一种粉丝言论,现实也是如此。很多男演员拒演片中前夫一角,甚至有人看剧本前表示很感兴趣,看剧本后就推托没有档期。(这里必须点名表扬主动申请演前夫的徐峥)
对此,毛尖老师锐评,是不是在电影圈男性演员有这样一个鄙视链——
坏男人>渣男>好男人>软男
鄙视链最底层,是《好东西》里又不渣又不软的男人。
其实这些粉丝并非不满《好东西》整出来的新东西,只是考虑到电影之外可能会带来的争议。而现实似乎也验证着这些担忧。
虽然大家都被前夫哥堪比脱口秀演员的搞笑功力逗笑,但girls还在谨慎围观这一全新“女权表演艺术家”的人设,那边boys已经恨上——
赵又廷的评论区被围攻,《好东西》还在虎扑收到了大量差评。
不过这份对赵又廷的恨大概也没那么纯粹,参杂着不少对虎扑女神高圆圆的“夺妻之仇”。
与其纠结于女性主义掀桌的争论,不如说,一部女性主义作品的价值和力量就这样清晰地展现在世人眼前:
事实就是,我们正在通往新的游戏。
只是这场新游戏,带上男性一起玩了吗?
又有多少男性敢玩,愿意玩?
把目光转向《好东西》里的男性角色,就会发现,他们确实没有姓名。
你看,前夫、小马、胡医生。
这是将男人置换成失权者,以实现对男性的剥夺与清算?
未免太小看女人。
《好东西》固然将女性推到了舞台中心,但对待男性角色,并不是穷追猛打,而是顺应整部电影轻盈的姿态,轻拿轻放。
没有苦大仇深地纠结于男性享受性别红利的前史,而是让他们呈现出反思的状态——
行走的女权表演艺术家前夫哥、靠与父权决裂摆脱loser人生的小马,一句“我们已经占据了太多的性别福利”,直接杀死了当下一切雄竞。
要么就让男人保持坦诚,谁没被那句原汁原味的“爱我便是”幽默到。
邵艺辉自己也说,希望创作出一些可爱的男性角色。
女性可以正直勇敢有阅读量,男性也能坦诚可爱会反思(还能涂防晒霜)。
嗯,这样的男性角色怎么不算好角色呢?
何况这片子确实对男性展现了最大的善意——
没有指责,还呈现他们失落背后的挣扎和不易,始终包容这些辜负过她们的人,对这个曾让她们失望的世界,唱出“明天会更好”。
她们从未表现过任何一丝对立,永远在伸出邀请同行的手。
戏内是,戏外也如此。
《好东西》绝不止给女演员加成,还平等地让男演员们都参与到了这场新游戏。
章宇,按电影圈男演员鄙视链,属于上游选手。专演渣男人、坏男人、还有看着像渣男坏男的好男人。
我们似乎总是对有渣与坏标签的男人情有独钟,为的就是这口撕下标签后的些许回甘,迷恋这种独特的性张力。
《风平浪静》二人便有不少亲热戏,以致于我看《好东西》时都觉得他俩的床戏像老夫老妻了
而这类“土狗系”长相,“进狱系”风格,到了《好东西》里,县城土狗变成了爱跟着单亲妈妈回家的沪漂家养奶狗。
性张力还是有的。只是乖乖被宋佳教育后,性张力,变成了有礼貌的性张力。
对性张力这一卖点的受众来说,其实是更圈粉的。
赵又廷拿得更多的是精英好男人剧本。
《好东西》最初也是找他演胡医生,因为符合想象中的精英形象,又帅又有品味。
而前夫哥倒是发挥出了赵又廷在好男微渣赛道的潜力,还把在《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咆哮“你神经病啊”的幽默感充分挖掘,给电影贡献了不小于80%的笑点,让赵又廷这款有些轻微端着的都市型男,有了落地居家感。
而胡医生的含金量更是不容小觑,让所有江浙沪tinder男有了脸。
《好东西》的男性角色,其实导演和演员都已经有了总结,那就是可爱的。他们可以犯错,可以反思,可以表演,也可以依然很“典”。
她们没有说不可以,她们一直说“你怎样都可以”。
好也可以,坏也可以,男女都可以。
但是总有一些人跳出来说“不可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说父权社会男女都活得累呢。
《好东西》的男角色身上都有被导演的口味和审美赋予的更“新”、更“文明”的一面,又由于导演的议题表达保留着充满刻板印象的另一面。
抛开那些破防人群的无脑攻击,咱就认真聊聊这些角色,是否真的悬浮?
从女性角度来说,这是对于新男性的展望和期许,并非不可能。现实中也确有不少女性主义者的男性真实地存在。
而更多男性质疑声则认为,女性主义作品中的男性角色,要么是弱化男性气质的工具人,要么是充满传统男性气质但却作为吃到结构性红利的靶子。
简单来说,就是动摇男人的第一性,把男人变成了Ken。
自从《芭比》这部现象级女性主义作品出现后,影视中的男性角色似乎一直被Ken的阴影所笼罩。
就像罗比所说,只有丝毫不担心男性气概受损的男演员才能演ken。而高司令,凭借街头制止斗殴,充分展现一个好人的美好品质才得以收获这个角色。
只有很好的人才演得了这个角色。
毕竟不是每个男演员都有机会在奥斯卡代表全体男性大唱自己的角色曲。
邵导前作《爱情神话》里,也没有剥夺徐峥所饰演的老白的男性魅力,反而还通过和女人们亦真亦假的浪漫故事赋予了他新魅力。
这里的女性主义更多地靠女人戏表达,比如让前妻蓓蓓做出轨的女人,还说上了那句经典台词:“我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82年生的金智英》,孔刘饰演的丈夫大贤比原著更为人性化,更加善解人意。
孔刘自己也表示只要能对电影有帮助,即便男主被批评,被讨厌也无所谓,更是愿意利用自己的大众好感度,成为丈夫角色的助力,塑造一个不坏的丈夫来揭示更为深远的女性困境。
也有着《出走的决心》里丈夫这样气人的传统大爹男性角色(这个角色也很难找到演员出演),但也设置了女儿丈夫这样的新男性形象进行对照,不是为了控诉个体,让结构之恶被看到才是它最大的意义。
上周我才写过一篇,论述好作品让女性不再恐惧演妈,女主创可以重新定义“妈味”。
其实,好作品也能让男性重新定义“爹味”,无论好爹坏爹,能昭示现实问题的都是好角色,对演员来说,谁演谁上分。
女性主义的新游戏,并不意味着男演员站在了女性的对立面。
男人们并没有全部变成刻板的Ken,沦为女性的挂件,而是变成了更加顺应当下文明发展趋势的好Ken与新Ken。
其实这场新游戏早已开启。
男性角色早早靠着成为Ken吃上了女性主义的席。只是此Ken也不是那些刻板的Ken,而是包装更为精致的女性友好型的——
假Ken们。
制作方法很简单,那就是把男演员鄙视链上的类型全部“翻新”一遍。
要么,制造新的渣男和坏男。
《消失的她》表面讲女性互助、复仇渣男,实际上还是完整的渣男成长故事,女性的苦难不过是提供奇观的调味料,女性的复仇只是为了说出那句“她那么爱你”,来烘托男性的悔恨。
它当然直白地揭露了男性的危险,但这场男性吸血女性的阶层跃迁,注入了过多爽感。
比如,将跃迁过程游戏化、关卡化。
先是用感情的骗局将女方的资源纳为己有,然后便是踏入跃迁游戏,其中不乏对资源置换和上位史的简单想象。而在“闯关”过程中,还会不断给予男主人公一些“人格魅力”作为奖励,帮助他获得更多人的投资,招募更多合伙人。
而女性的“受害者”表达只是男主人公故事中不那么重要的一环罢了。
更重要的是,这种充满“爽点”的阶层跃迁虽然最终会被姗姗来迟的法制打落,但电影狡猾地将这种渣与坏杂糅进阶层叙事中,由于一系列社会规则在之前已经被认定为失效(何非曾相信奋斗、善良,但是无法成功),于是顺理成章地用成功者的强盗逻辑为自己的行为辩护。
所以,最后确实受到了反噬,但只是基于一种故事结束坏人受到惩罚的思维惯性。
大家不会去反思这种恶,女性互助自然没有力量。情绪一过,票房割完,这部电影便真的成为“消失的她”了。
要么,制造新的软男和好男。
当下如日中天的窝囊废赛道。
《热辣滚烫》中的典型渣男昊坤,凭着那张皱皱巴巴的脸以及耷拉的眉毛和眼角,都能稀释掉不少可恶感,渣男直接爆改软男上位。
《第二十条》里的软男韩明,家里受气,工作碰壁,配上一幅讨喜怂包样,实在窝囊。男人的自尊一旦不在表面上强势存在,好像就与爹味和有毒的男性气质切割,一下子变成了柔弱不能自理的无害娇夫。
你看,我都是弱势的、不站在权力高位的“失败”男人一方了。
但就像小马说的那样,我都与父权切割了,这还能是loser?这样的“失败”又暗示出一种“成功”——成功地隐藏了爹味和有毒男性气质。
所以《再见爱人》里不同于杨子这类隔着屏幕都能闻到的爹味,留几手的强势更为隐蔽、更难识别。
他既可以通过指正爹味(比如怼杨子)成功与爹味切割,还可以靠着点评女性和漂亮话在葛夕心中构建出一个富有主见、有着敏锐洞察的自我。
把自己的既得利益藏好了,自然能够理所当然地表示,我当然知道葛夕想要的是什么,但是婚姻就是这样的。
搬新民宿,杨子和李行亮都知道上前搭把手,而留几手就能插兜无视,默默看着葛夕干活搬箱子。
窝囊废气质更是演化出一款新时代好男人。
当男人的渣和坏太容易被识别,一种如白客那般居家型理想人夫便成功晋升。饭桌上指点江山的普信男自然不如日常家务劳动中的人夫男顺眼(现实中也难得有人能做到)。
如果说《好东西》的男性角色是通过表现反思展现魅力,那么这些假ken更多的是让男性在尽量隐藏爹味的同时展现魅力。
飘愿称之为新·爹味适用男。
该享有的利益没落下,但在某些场合隐藏爹味,就变成了缺乏能力但适合过日子、能够提供情绪价值的无害优质男。
这类率先下场参与游戏的男性,一方面意识到新游戏规则也能对他们有利,明白对抗是走不通的,应该改变思路。但另一方面,对女性玩家甄别真假ken的要求也更高了。
区别只在于:他们是真心实意地追求双赢,还是虚情假意地继续单方面获利?
如是后者,那么在Ken的皮下,爹还是那个爹。
在《好东西》是否归为“小妞电影”的争论中还造出一个新词,“老登电影”。
这些日子看到不少影评人因这个词条破大防,急匆匆地跳进二元对立里抨击《好东西》(哪怕这词根本不是电影提出的),以片中男角色是“虚构的”“理想化的”为理由去批判电影没有着眼现实。
不禁笑了。
影史上那么多男导演拍的大作里,那些所谓经典的女性角色,又有几个不是“虚构的”“理想化的”呢?
都是基于现实对异性的需求去创造的一种“可能”,你希望女主性感又懂事,我希望男主性感又懂事,为什么前者被默认为夸奖女性,后者就被指责不尊重男性,我请问呢。
所以说啊,女人被男人定义了数千年,如今男人被定义了一次就跳脚,这不是双标又是什么。
况且老登电影只是对一类作品的归类,不表彻底否定。
它只代表一种叙事类型、审美风格。
沉迷宏大叙事,崇尚男子气概,用男性叙事决定深刻和高级,把女人的身体和生活定义为一种次要的、服务宏大叙事的工具,这些都可以算是老登电影的构成元素。
没人说老登电影都是烂片,只要把故事说好就可以打动人。
只是这个世界终于进步到足以意识到这类电影太多,标准太单一,进而反思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世界,还有另一种性别的视角尚待补充。
从影视创作角度、人类社会角度来说,都是更多元更自由的好迹象。
纵观当下影视圈,一个显著的现象是,中女崛起,而“登”味式微。
女性主义作品爆发,《热辣滚烫》《山花烂漫时》《我的阿勒泰》《好东西》《小巷人家》,中女们一个个生机勃勃,女性情谊更是接连大爆。
而老登小登们还是苦大仇深。
刘昊然颠覆形象的《解密》,很显然,扮丑突破也没能让他支撑起这个角色的厚重。他们遵循的还是男演员鄙视链那一套,有男人味、有反差感的才能体现演技。
那么问题来了,女性主义风潮下,男人只有Ken或老登两种结局吗?
女性主义当然改写着男性角色,输出着女性友好或者女性故事友好的男性角色,同时就像飘在上文说的那样,也有着顺应市场自我修正的假性友好型男性角色。
这何尝不是提供了一种“登”味翻新指导。
近些年出圈的男性角色,可以发现,男演员们都给自己的角色来了点“医美”——
和章宇同属进狱系土狗赛道的蒋奇明,《漫长的季节》里的小哑巴傅卫军,会发狠,毕竟从小摸爬滚打,又会示弱,和身边人待在一起,立马切换成可怜模式,把男性脆弱拿捏得死死的。
更别说那位代表沉默是金、父爱如山的传统大爹王响,从男性视角出发,用最痛的方式展现了对父权系统如何吃人的反思,一步步粉碎爹味这座大山,证明了人要向前看,爹也要向前看,世界才会变好。
还有霸总退场。
曾经主流的霸总题材,以前看起来是香饽饽的剧本,如今演起来都不知翻了多少回车。连金秀贤这种级别的霸总都得掌握哭哭技能,套上一层软男娇夫的壳子重生。
能最直接反映女性观众喜好的古偶,飘飘之前讲过,近两年那些弱化传统男性气质、糅合男女性气质的古偶男主反而更受欢迎。
尤其是这两年,主动迎合女性心理需求、戏份上更承托和依附于女主的“赘婿”型男主角色,都成为了香饽饽。
流量小生,与其在从流量到实力的老路子上原地踏步,战战兢兢地“扮丑”,还不如试试“盘活”自己,一举摆脱假人感。
《墨雨云间》小爆的王星越,肃国公位高权重,更多还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温柔。
《永夜星河》中丁禹兮饰演的慕声,即使打着病娇系“黑莲花”的旗号,为了保证降低攻击性、足够无害,还得安上“姐控”的萌点,希望得到姐姐的关注,嫉妒姐姐的爱要分给别人。
好的男性角色剧本正在发生剧变。
我们当然不反对男演员顺应风潮去装点自己,而是鼓励男演员更加积极地加入到这场游戏中——
去演那些好Ken、新Ken,也许还是女权表演艺术家,但看的是作品的质量,假如最后作品真的女性友好,无人会诛心男演员是为名利还是走心。
别忘了,女性主义始终伸出邀请你共赢的手。
假Ken当然也可以演,你看窝囊废赛道,光是前夫哥就裂变出无数个形态,还有赵又廷这样的精致反思型窝囊废正在上桌。
新时代男性角色还在路上,观众自然会做出选择。
说到底,这游戏规则和角色排序,不只在男导演还是女导演身上。
当下解构一切权威的思潮,不仅仅对世界发问:
“为何只有男导演在话事,女导演呢?”
还有另一重发问:
“为何只有导演话事,观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