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我重生了。
今天是五月二十五日，夏阳带着扎巫娜克从边疆回京的日子。
理应在大道两侧观礼迎接的我，在小院八角亭里发呆。
不用去看，那情景已经刻在我的心里。
高头骏马上，夏阳一身金色流云铠甲，剑眉斜飞，目若朗星，瞳如点漆，是我心中风光霁月的少年郎。
夏阳身前环抱着一异域女子，发辫乌黑，皮肤白皙，头戴金丝纹绣纱幔，穿着大红色绸纱舞裙。朝着众人妩媚的笑，黑色睫毛像浓密的扇子。
两人被众星捧月般环绕着，从远处走来，又走向远处，直到背影都成为小点，也没回头看一眼人群中的我。
曾经亲口说回来就娶我的少年郎，变成了与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只是回想这些画面，就让我感觉浑身冰凉，在烈阳高照的天气如坠冰窟。
“吱呀——”
小院的们突然被推开，本该在在马背上巡礼的两位进入我的院子，才子佳人，甚是般配，我只觉得刺眼，刺得眼睛疼。
我调整自己的心情，不想让情绪流露半分，摆出客气疏离的笑容。
“夏阳，祝贺你凯旋。”
我假装镇定地看向夏阳，夏阳点点头，目光都没给我半分，眼神追随着扎巫娜克。
心里泛起刺刺密密的酸楚，他也曾用这样深情的眼神注视过我，让我等他回来，可现在我连余光都分不到。
目光被少女挡住，她打量我一番，语气戏谑，“你就是夏阳的小青梅？”
她的眼睛，笑成好看弯月形状，记忆中她一直都是笑着的，只有夏阳血溅在她面前的时候，才会瞪得圆圆的。
她伸出染着红色豆蔻的手，“我是夏阳的未婚妻，下月我们成婚，你要来哦。”
我伸手回握，“恭喜，一定去贺礼。”
手心一空，扎巫娜克的手被夏阳抽回，握在手里，用手帕一根一根仔细擦拭，像是擦拭名贵珠宝般。
我尴尬的收回手，不知所措地搓搓，我也曾是他捧在手上的明珠，现在却被嫌弃如明珠上的尘土。
夏阳把扎巫娜克手上不存在的尘土擦拭掉，终于与我对视。
他的眼神毫无温度，“只是儿时玩伴，不必来贺礼。”
被这眼神注视着，像是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背脊微微打颤。
我无意识呆呆地点头，眼神失去焦点。
恍惚看着夏阳拉着扎巫娜克走出去，扎巫娜克和我挥手告别。
直到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拐角处，我终于脱力跌坐在石凳上。
不应该是这样的......
第2章 上一世
高阳是大我几岁的邻家哥哥。
他娘与我娘关系甚好，我们的院子之间还挖了个拱门方便走动。
打我记事儿起，就是跟在高阳后面疯混，别的小孩儿给我取外号“高阳的童养媳”。
高阳对我很温柔，对别的人很凶，总是把别的小孩儿恶狠狠揍一顿，然后带我去买糖葫芦。
我一点儿也不介意这个外号。
我娘说我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阳阳”，注定是要嫁给高阳做小媳妇的，早早给我俩设计和准备喜服。
到喜服准备好，高阳却说要去参军，要得了军功再回来娶我，要我做风光无限的将军夫人。
我不想做什么将军夫人，只想做高阳的童养媳。
哭着送他到城外，他红着眼让我等。
等了一年一年又一年，回来的却不是我的高阳哥哥，是少年将军高阳，和他的未婚妻。
上一世，在观礼大道上，我激动拦在马前，想要质问他。
质问他为什么让我等那么久，质问他为什么带回一个女人，质问他为什么要另娶她人。
不等我质问出口，就被他指挥人将我押到一旁。
再没看我一眼，打马而过。
仿佛我是一个陌生人，一个路人，一只跳脚的蚂蚱。
我大病一场，卧床近月，痴痴盼着他能来看我，却等到他的喜帖。
我把喜帖撕得粉碎，又烧个精光，最终还是去道贺了。
只是想看一眼他穿喜服的样子，哪怕不是为我而穿。
看到的，是嘴角带血的高阳和扎巫娜克。
宾客们急匆匆往外跑，嚷着新人被毒死了。
我被逆行的人流推搡着，倒在地上，大病未愈的我喷出一口鲜血，猝然离世。
这一世，我重生在高阳回京当天。
一切悲剧还没有发生，或许上一世高阳有不得以的苦衷呢，或许他心里还有我呢，或许我有希望改变这一切呢。
第3章 高阳
上一世没能质问高阳，这一世我想亲口问问他。
高阳不再住在我的隔壁，和扎巫娜克住在将军府。
我和好友黎珂从门前经过，只能看到紧闭的大门。
我和黎珂站在街对面打量。
黎珂问我，“冬冬，这将军府好气派啊，里面是什么样的？”
里面是什么样的，我也不知道，高阳没有邀请过我参观。
“高将军肯定等安顿收拾好，再接你参观，到时记得叫上我啊。”
黎珂只知道我和高阳的往事，不知道现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只想等待时机，亲口问问高阳。
正想着，将军府的大门开了，高阳和扎巫娜克走出来，扎巫娜克像个欢喜的雀儿，高阳挺拔得像松柏。
雀儿一个猛子扎到我面前，“小青梅，一起逛街吗？”
我只是盯着松柏，松柏沉稳，归然不动，只是我的心在动。
黎珂扒拉开扎巫娜克，挡在我身前。
“什么小青梅，你谁啊，怎么从将军府出来。”
高阳站到扎巫娜克身后，一手搭在她肩上，保护欲十足。
“将军夫人当然是从将军府出来。”
将军夫人，我时常在梦中听到，梦中高阳一把将我抱起，喊我夫人，喊我将军夫人，现在他的手却搭在另一个女人的肩膀上。
梦实现了，只是没实现在我身上，为什么实现在我身上。
“将军夫人？她她她，你你你，你俩......”
黎珂被震惊地有些结巴，我没说话，竟然有些想让她问完整，想知道高阳的回答。
“高阳，我想吃糖葫芦，你给我买好不好。”
扎巫娜克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儿，对什么都好奇，路过个糖葫芦小贩她也盯着看。
小贩的视线被阻挡着，只看见伸手拦路的高阳。
但是我看糖葫芦就能认出来，这是唐伯，他家的糖葫芦最大最圆最甜，高阳只给我买他家的。
“高阳，你回来了啊，又给冬冬买糖葫芦啊？”唐伯也认出来了。
“你走以后，冬冬每次买都跟我念叨你呢。”
“怎么这次没和冬冬一起呢？”
“是给我买的！”扎巫娜克从高阳身后跳出来，开始扒拉糖葫芦。
唐伯有些尴尬，“这个小姑娘也挺可爱的，那你要几串？”
扎巫娜克拔下一串，准备开始享用。
黎珂小声问我，“你要不？我给你买。”
我没有回应，摇摇头。
盯着高阳的背影，他会给我买吗？
他会记得我喜欢吃的吗？
“都要了。”
高阳掏出银子，接过整个糖葫芦摊儿。
唐伯连连说好，收起银子一身轻松地走了。
我看着高阳举着一堆糖葫芦转身，心里升起一丝希望，会是给我买的吗？
会有我的一根吗？
扎巫娜克拔下一串糖葫芦递给我，却被高阳拦住了。
“她不爱吃。”
看着这红彤彤鲜艳欲滴的糖葫芦，却觉得嘴巴苦涩，喉头发紧。
我盯着高阳，他却不和我对视，薄唇轻启就是一句谎言。
他没有问我爱不爱吃。
他笃定地说我不爱吃。
是怕她误会吗？还是想把好东西都给她？
那我呢？我们儿时的情谊，他都不记得了吗？
我已经无法思考，被黎珂拉着离开。
黎珂骂了一路，我一句也没听清，脑袋像泡在水里。
第4章 绣球花
我在想高阳是不是失忆了，忘记了我们的儿时记忆。
在家闷了两天，娘支支吾吾地说高阳回来了，一起吃个接风宴。
我有些开心，他愿意回到这个小院，是不是还记得，还愿意和我回到以前？
换了一身水粉色的衣服，高阳说我穿粉色最好看。
我穿过两个院子之间的拱门，这条路走了十几年的路，想着以什么表情面对高阳。
却看到绣球花丛边，扎巫娜克和高阳在赏花，没看我一眼。
原来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我的表情尴尬，刚刚的期待和喜悦荡然无存。
同样表情尴尬的还有高母，她拉住我的手。
“高阳非要带她来。”
高母对我很好，多年相处，已经将我视作儿媳。
我也很习惯扮演儿媳的角色，“没事，先开饭吧。”
落座的时候，我看到高阳已经将绣球连根挖起，打包起来了。
京城的气候干，按理不适合养绣球。
当年高阳看画册时，夸绣球好看。
我就跑遍京城，找专门的花匠培育出来的。
花了我半年零用钱，半年的省吃俭用蹭吃蹭喝。
栽下以后他日日悉心照料，开花的时候，他请全部好友来赏花。
这些他还记得吗？
他是要把绣球带走好生照看，还是弃如敝履？
饭桌上，高母试探性地提起我和高阳的婚事。
“阿阳，你和冬冬的婚事，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我的心也随着这句话揪起来，高高悬起，像是等待安顿的绣球花。
高阳一边给扎巫娜克夹菜，一边敷衍地说，
“都是儿时戏言，不作数的。”
儿时戏言，原来他记得，原来只有我一人当真。
“那，绣球花呢？”鬼使神差地，我突然想知道，他会如何处理。
高阳看看烈日暴晒下的绣球花，对我说，
“扔了，扎巫娜克对绣球花过敏。”
绣球花啊绣球花，你不仅是惹得扎巫娜克过敏了，更是让高阳不悦了。
如果他悦你，便是有上百种方法可以保护你，但是他要把你丢弃。
我口中苦涩，想先行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