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我蹲在城中村的公共水房洗豆芽。女儿苗苗蜷缩在塑料筐里，小脸贴着筐壁压出红印，怀里还抱着我淘汰的旧围裙当被子。上个月房东来催租时扯破了纱窗，初秋的凉风卷着隔壁麻辣烫的泔水味往里灌。
"妈妈，老鼠在啃我的脚趾头。"苗苗突然嘟囔着翻身，我甩着手上的水珠冲过去，发现只是她的袜子破洞了。三十瓦的灯泡下，女儿脚踝上被蟑螂咬的红疹像串珊瑚珠。
推着改装婴儿车到夜市口时，穿貂皮的女人正从宝马X5下来。她新开的网红餐车亮着粉紫跑马灯，LED屏上滚动着"米其林三星炒粉38元/份"。我的折叠桌咯吱作响，苗苗踮脚把二维码牌子摆正，塑料夹克袖口还沾着退烧贴的胶痕。
"要葱不要辣，多加豆芽对吧？"我冲熟客王叔笑，油锅腾起的烟雾熏得眼睛疼。苗苗忽然扯我围裙："妈妈，那个阿姨在拍我们。"貂皮女人的手机镜头正对准苗苗裂口的棉鞋，我抄起锅铲挡住镜头，热油溅在手背烫出个水泡。
收摊时发现调料罐里多了层白色结晶。苗苗蹲在路边玩空水瓶，突然指着垃圾桶喊："妈妈看！"半盒过期的甜蜜素躺在我的健康证上，证件照被奶茶渍泡得面目全非。
幽灵餐车苗苗开始对着空气喊爸爸那晚，我在炒粉里吃出了蟑螂腿。她抱着前夫留下的棒球棍睡觉，说这是"保护妈妈的警棍"。棍子还是婚礼时他发誓要带儿子打联赛买的，现在落满锈斑。
网红餐车开始送免费酸梅汤，我的老客人们渐渐不再光临。卖糖葫芦的老李头偷偷告诉我，貂皮女人逢人就说我用的地沟油。苗苗把攒的矿泉水瓶砸向餐车，易拉罐在宝马车上撞出凹痕。
那天下暴雨，苗苗在板车底下捡到个钻戒盒。我打开时浑身血液都冻住了——盒盖内侧贴着前夫和小三的大头贴，日期是我们离婚前三个月。貂皮女人尖叫着冲过来抢，苗苗突然把戒指吞了下去。
急诊室走廊里，前夫的巴掌被保安拦下。苗苗在洗胃室里哭喊，声音透过门缝扎进我太阳穴："妈妈我错了，我把钻石藏起来给你当路费..."貂皮女人在门口直播，标题是"狠心母亲教唆女儿偷窃"。
暴雨夜网贷催债电话打来时，苗苗正发着高烧帮我穿烤串。她烧得说看见爸爸在火星卖炒粉，说要开宇宙飞船接我们。我把最后的银镯子塞给当铺老板，换回三支退烧针。
那晚城管来得特别快。苗苗突然爬上餐车顶棚，举着病历本喊："叔叔别收车，妈妈要给我买星星。"她像片枯叶在夜风里摇晃，我伸手去接时，她口袋里掉出攒了半年的止痛药包装纸。
直播镜头是在我借钱时意外打开的。屏幕里突然涌入几千人时，我正用大腿夹着哭闹的苗苗颠勺。滚烫的锅灰沾在她睫毛上，有弹幕说"这特效太真实"，却没人看见我脚边的高利贷合同。
苗苗进ICU那天，我收到网红公司的签约邀请。合同附件里明晃晃写着"每周制造两次冲突事件"，而推荐人签名栏赫然是前夫的笔迹。病危通知书和签约金同时递到眼前时，护士说苗苗在梦里喊"妈妈别卖良心"。
灯火可亲爆红后的第三天，我在夜市口支起公益摊位。苗苗坐在轮椅上给拾荒老人发炒粉，她的化疗帽上别着用输液管编的小花。貂皮女人来买粉时多扫了五百块，说当给苗苗买假发。
前夫举着戒指出现在直播现场那刻，苗苗突然拔掉输液管。她举起满是针眼的小手替我擦汗，儿童手表外放着我的手机到账提示："支付宝到账——五万元。"
昨夜收拾摊位时发现苗苗的日记本，歪扭的字迹写着："今天妈妈笑了三次，比昨天多一次。我要把星星炒进粉里，吃了就能永远开心。"最后一页夹着张皱巴巴的图，画里的炒粉车长着翅膀，载着我们飞向铺满二维码的月亮。
回家的路上下起太阳雨。苗苗非要脱了鞋踩水坑，她脚踝上的留置针胶布在霓虹里反光。路过网红餐车时，我看见貂皮女人在教她女儿垃圾分类，那孩子手腕上戴着苗苗丢了的塑料手链。
深秋的风掀起我起球的围裙，苗苗忽然指着天空喊："妈妈看！"夜市千盏灯火映在她眼底，恍若我们错过的所有星光，此刻都化作了人间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