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唐僧师徒别了老妪一家上路西行,走过三四十里,来到西梁国城。
唐僧嘱咐:“徒弟,前面想必便是西梁女国,市井上人语喧哗,你等需仔细谨慎,不可肆意任为,紊乱法旨。”
说话间已来到东关城门,大街上来来往往之人皆短袄长裙,搽脂抹粉,不论老小全是女子。路两旁有做买卖的摊贩,看清唐僧四人面目后惊异尖叫:“人种来啦!人种来啦!”
街上民众闻言熙熙攘攘挤过来观看,四人被围困正中寸步难行,饶是猪八戒见了如此阵势也有些心惊,满口大叫:“我是销猪!我是销猪!(没被阉割的公猪,但是很臊,同“臊猪”)”
孙悟空:“呆子莫要胡言!拿出旧嘴脸唬退她们便是!”
猪八戒当即摇头晃脑支棱起蒲扇大耳,拱着莲蓬嘴“哼”一声,把一圈妇女吓得跌跌撞撞跑走。可是吓归吓,妇女们也不跑远,一个个退到街边道旁或倚或靠在那里,不走不散,瞪眼相看。
孙悟空三人各扮丑样护着唐僧艰难前行,走过街口,有个女官高声招呼:“远来的使客,不可擅入城门,请来馆驿注上名簿,待下官上传奏报才好进城。”
四人寻声望去,见路旁站着一个女官,身后衙门上正书“迎阳驿”三个大字。唐僧道:“悟空,村舍老妪所言不虚,果真有迎阳馆驿。”
沙僧笑道:“二哥,你且去照胎泉照照,看可是两个影子?”
“莫戏弄我!我喝过落胎泉水,已经解去胎气,还照什么照?”
唐僧回头道:“悟能,慎言!慎言!”
师徒四人跟着女官进入馆驿,来往请座看茶的尽是梳着三綹(liǔ,理顺的)辫的女吏,只是忙碌之间也不忘朝四人身上多瞅几眼,脸上笑意非凡。
安排妥当,女官近前欠身施礼:“敢问使客从何而来?”
孙悟空答话:“我等乃是东土大唐驾下钦差往西天拜佛求经者。我师父是唐王御弟,法号唐三藏。我是他大徒弟孙悟空,这两个是我师弟猪悟能、沙悟净,共一行四人,连马五口。随身携有通关文牒,乞望照验放行。”
女官执笔录下,又磕头行礼:“老爷恕罪!下官乃迎阳驿驿丞,实不知老爷竟是上邦贵客,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说罢,唤来管事安排茶饭,又道:“老爷们宽坐,下官即进城启奏我王,倒换关文打领给(本意指予人钱财,文中可作“贡礼”、“国礼”),送老爷们西进。”
第四十三难:西凉国留婚
驿丞理理衣冠,径入内城五凤楼找黄门官传报,再奉召进殿面奏:“微臣于迎阳驿迎下东土大唐御弟唐三藏,及徒弟孙悟空、猪悟能、沙悟净一行四人,连马五口,欲往西天拜佛求经。特启奏主公,可许他倒换关文放行?”
女王闻奏欢喜不已:“寡人昨夜梦见金屏生彩艳,玉镜展光明。原来是今日之喜兆!”
两班女官拥拜丹墀(chí,红色的台阶或地面,皇权尊贵):“主公,怎见得是喜兆?”
“我朝开国以来历代帝王皆不曾见有男人至此,如今唐王御弟降临,应是上天恩赐。寡人以一国之富招御弟为王,我情愿为后,与他阴阳相配,生儿传后永继帝业,却不是喜兆?”
满朝欢悦。
驿丞再奏:“主公之言乃万代传家之好,只是御弟的三个徒弟面目有些丑恶。”
“卿可见御弟怎的模样?他徒弟又怎的模样?”
“御弟相貌堂堂,丰姿卓绝,诚是天朝上国大好男儿!但那三个徒弟却是面目狞恶,样貌清奇。”
“如此说来......只留御弟于此。送他徒弟们领给,倒换关文打发他们往西天取经又有何不可?”(......如此男儿匮乏的国度,竟然也以貌取人至极,三兄弟还没面试就被否啦)
众臣拜奏:“主公所言极是!只是姻缘配合凭红叶,月老夫妻系赤绳。婚配之事,无媒不成。”
“依卿所奏!着太师做媒,迎阳驿丞主婚,你等先去馆驿求亲。待御弟应允,寡人即摆驾出宫相迎!”
唐僧师徒在驿馆正享用斋饭,听闻女吏传报:“当朝太师与我们本官老姆来啦。”
唐僧不解:“太师来此作何?”
猪八戒:“怕是女王差她来请我们哩!”
孙悟空:“不是相请便是说亲,无他。”
“悟空,倘若不应,她们定要恼羞成怒,到时不放我们走却又该如何?”
“师父且先应允,老孙自有处治。”
说话间国师、驿丞已登门入堂,先给唐僧师徒下拜行礼,唐僧赶紧起身还礼:“贫僧何德何能敢劳大人下拜?”
太师细看唐僧一表人才气宇轩昂,忍不住心中欢喜:“造化!造化!这男子当真做得我王之夫!”不及多想,连忙道:“御弟老爷!万千之喜!万千之喜!”
“我等皆是出家之人,喜从何来?”
“此地乃西梁女国,自古不曾有过男儿。如今御弟老爷降临,微臣奉我王之意,特来求亲!”
“善哉!善哉!贫僧出家之人无有儿女,只三个劣徒,不知国师所求哪门亲事?”(不怪唐僧心平气和,他没想到自己是主角)
驿丞:“方才下官进朝启奏,我王闻知御弟乃中华上国大好男儿,十分欢喜,言说夜来得梦金屏生彩艳,玉镜展光明。因此愿倾一国之富招赘御弟老爷为夫,面南称孤,我王为帝后。又降旨太师做媒,下官主婚,因此我二人特来求亲。”
唐僧大惊,低头不语。
太师相劝:“大丈夫机遇难求,不可错失!招赘之事天下常见,似我王倾国而为却举世少有。还请御弟速允,我等好回奏。”
唐僧愈加痴哑。
猪八戒掬着碓梃嘴(duì舂米的长把石锤,tìng铁棍、长棍。)叫道:“太师!我师父乃得道高僧,绝不爱你托国之富,也不恋你倾国之容,你快些儿倒换关文打发他西去。我留下招赘,如何?”
太师胆战心惊,不敢答话。(学唐僧)
驿丞:“长老虽也是男儿身,只是样貌不合我王之意。”
“常言道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见男儿丑?你好不懂变通!”
孙悟空喝道:“呆子!休得胡言!且看师父定夺,莫耽误了媒妁正事儿!”
唐僧:“悟空,但凭你说去留。”
“自古千里姻缘似线牵,若依老孙,你留这里也好!”
“徒弟,我们若贪图富贵留下,那谁去西天取经?岂不负了我唐王期许?”
太师:“御弟老爷,微臣不敢欺瞒。我王旨意只求御弟为亲,三位高徒赴了会亲宴席,便倒换关文送他们出城西去。”
孙悟空:“太师言之有理!我等皆愿师父留下与你君主婚配,你快些倒换关文打发我们西去。待取经归来,我等再来此处拜见爷娘,也好讨些盘缠回大唐去。”
太师、驿丞喜不自胜,对孙悟空拜礼称谢:“多承长老成全(玉成)!”
猪八戒:“既然如此,太师莫要口里摆菜碟儿(说空话),且快些儿叫你主公安排肯酒(订婚酒)才是!”
“有!有!有!这便安排!”
太师二人欢天喜地回去复命。
唐僧见二人走远,一把扯住孙悟空喝骂:“你这猴头弄杀我也!怎就如此行事?你们西天拜佛,我留此招赘……这……我誓死不从!”
“师父安心,老孙岂能不知你性情,只是事到如今,不得不将计就计。”
“何为将计就计?”
“你若不口头答允,只怕她们不肯倒换关文,不肯放行!又或者她们心生恶意要拿你割肉做香袋,老孙我岂能坐视不理?你知晓我一向手重,到时使出神通把这一国女子尽数打杀,你这心善慈悲之人于心何忍?更何况她们还不是妖魔精怪,一国凡人而已。可不谓不善?”
“悟空,此言极善!极善!......只是女王招我进去要行夫妻之礼,我怎敢败坏佛家德行......”
“师父,如今既已答允婚事,那女王定要行皇帝国礼摆驾接你,到时你不可推辞,大大方方乘凤辇龙车进殿,且面南稳坐,宣我兄弟三人觐见,再请女王写了花押盖上宝印,即大摆筵席与我们送行。宴毕,只说送我们西去,待出了城门下了辇车,老孙使个定身法儿叫她满朝君臣身不能动,咱们乘机西去,过得一个昼夜,走得远了,我再念咒解了术法。如此‘假亲脱网’,不伤他人性命,又保全你元阳真精,岂非两全其美?”
唐僧这才安心:“贤徒高见!贤徒高见!”
*一人曰:大奇大奇,这国里强奸和尚。又一人曰:不奇不奇,到处有底,也是常事。——李卓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