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姻中,周秉义一直是好男人形象。
当初冬梅父母答应要来看他父母,后来因为冬梅爸生病住院,冬梅妈就让秘书代替他们给周家送礼物。谁知秘书却把茶叶送错,弄得周家人都很难堪。
冬梅更加难堪,她以为周秉义要跟她吵架,但他不仅没有生气,却站在她的身份去换位思考。这让冬梅很感动。
夫妻俩结婚多年,一直都恩爱和谐。
但是那一次,两人却吵得不可开交。冬梅抱怨秉义对她感情变淡。一气之下提出离 婚,奇怪的是,一直对他很好的周秉义居然答应了。
周秉义答应,一是夫妻俩话赶话都恼了。第二就是冬梅勾起了他心底埋藏多年的隐痛。
周秉义的寸步不让让夫妻俩的冲突达到巅峰,那是他们结婚以来zui大的一次争吵。
冬梅哭得梨花带雨,她很委屈。她一心对秉义,为何他会变成这个样子?其实冬梅不知道,早在周志刚去世时,周秉义心中就对她有了怨恨。
这怨恨被周秉义隐藏得很深,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中这份怨恨折磨得他痛苦不堪。跟冬梅吵架,只不过是他把多年来埋藏的怒火爆发出来而已。
看到周志刚死后他对拒绝冬梅守孝,就知道他们之间迟早会有争吵。而他对冬梅的态度,也揭开他心中的三次隐痛。
父子三人最后的团聚,是周秉义心中第一大隐痛周志刚退休后一直没闲着,他依旧在干活,吃住都在外边。
肖国庆父亲被冻死后,周秉义曾经回过一趟家。那天周志刚也回来了。
肖国庆父亲的去世所有人心中悲痛。也让弟兄俩都想到了那句“子欲养而亲不待”。周秉坤让父亲搬回来住。
周志刚却说前几年人家就让他回来,可是家里就那两间房,没地方住。
再者他在外面干,周母就会觉得他还是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然后他四周环顾一下,感慨地说:
光字片啊,咱家这房子,要不是秉坤。还真是支撑不到现在。你妈妈这也全都靠秉坤了,秉坤把咱们这个小家,治理得还真是不错。你看, 这楠楠也上了清华,聪聪将来也不错,这媳妇也是百里挑一的贤惠。秉坤,不简单。好!
周志刚用一个“不简单”和一个“好”字评价了小儿子,这是他对周秉坤的认可,更是他之前对小儿子的偏见发自内心的愧疚和歉意。
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周秉义全程都低着头。父亲表扬弟弟,说这个家全靠弟弟在撑着。父亲的话让他很羞愧。他是周家长子,又是光字片第一个走出去的北大高材生,可他却未能为家中父母尽过任何孝心。他心里有愧啊。
偏偏这时,周志刚问他:秉义啊,你咋样了?
周秉义不知该如何回答。秉坤怕他难堪,抢着说哥太忙。
周志刚:
忙?谁不忙?人各有志,忙小家,忙大家,忙国家。忙要忙出个道道。你身为副市长,看看下头的百姓,你心里啥感觉?
面对父亲的一连串提问,周秉义无言以对。 他知道父亲这么问,是因为父亲对肖叔叔的死过不去那道坎。
周志刚等不到大儿子的回答,他对着夜空说:肖大哥,我对不起你啊,对不起。
肖志刚的性子一直是豁达乐观的,但他在这个夜晚却难得地展现了他的愁绪。
在周志刚心中,长子周秉义从来都是他的骄傲。当初,即便知道冬梅的父亲是副市长,他也笃定地认为自己儿子配得上冬梅,配不上郝家的,只是他这个没用的爹。
周秉义考北大,走仕途。他全力支持。周秉义和冬梅没孩子,他咽下心中酸楚。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撂给秉坤,他也没觉得偏心。他就是那么自信,这个长子一定会为他长脸。
但是,肖国庆父亲的死让他自责, 如果不是没房子,肖父不会冻死在外面。他的儿子是副市长,如果他儿子为老百姓做点实事,那么一切或许可以避免。
周志刚心中难受,他以一个严父去要求儿子。但他说出的话却犹如皮鞭, 狠狠地抽在周秉义身上。
是啊,每个人都在忙,忙小家,忙大家,忙国家。可他这半辈子又在忙什么呢?
他是周家长子,却未能尽到对父母的孝心。 让老父老母至今住在两间旧房子里 ,他是周家长子,未能为周家传宗接代。 他是副市长, 却未能为老街坊们做任何事实。 如今更是眼睁睁看着肖父死在他跟前。
那一刻周秉义心如刀绞。 父亲的话,揭开他心中无法言说的痛。这些痛由来已久, 一直被他深埋在心底。只是这时被父亲毫不留情的揭开。而他无言以对。
从那一刻起,改造光字片, 让所有的家乡父老都有新房子住,就成为周秉义心中最大的愿望。
周志刚去世当晚说的话,是周秉义心中的第二隐痛得知父亲病重,周秉义放下一切赶回家,进门就指责秉坤不告诉他,秉坤解释说没顾上,就是跟你说,你也赶不回来。
秉义生气地说:那你可以跟你嫂子说,让你嫂子跟她妈说,她妈能派车。
这时的周秉义还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在情急之下逮着身边的亲人就责备。是周志刚一番话把他打回现实。
周志刚指责他不要冤枉了秉坤,幸亏秉坤没有告诉冬梅。要不然他会有负担。
你给冬梅打电话又能怎么样呢?冬梅跟她妈说,她妈来不来啊?她不来,我是你爸,你是她女婿,不来,觉得说过不去呀。可是来了,不认不识的,大家都有负担,我的负担就更重了。我们周家跟你丈母娘不是一个阶层的,你说不是一个阶层的人,硬把他凑一块了,人家难受,我们也不好受。原来,我对这个事想不明白,对她们家还有看法,现在一点看法没了。我反倒觉得,人家那真是有先见之明,不愧是站得高看得远呐!人呐,各有各的命,命嘛,那是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好。你说今天这个事情,你说今天这个事情,冬梅她妈能打电话把汽车叫来,这是人家的能耐。我能让光字片的这些孩子们,为了我,拼命的,心甘情愿的把我送到医院去。这是爸爸的造化呀!
周志刚告诉儿子,当初他也对冬梅妈有误解,俩亲家在一个城市里,却二十年不来不往,再怎么也说不过去。
但是,现在他想明白了,周家和冬梅家根本就不是一个阶层。这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你要是勉强把他凑在一块,彼此都别扭。既然这样,还不如大方地保持距离。
周志刚是个有傲骨的人,他当工人年年是劳动模范,他的儿子从小就优秀,所以他从不认为郝家比周家门楣高。
但同时他又是个非常通透的人,他了解自己的儿子,冬梅妈多年来不肯登门是周秉义的心结。虽然儿子掩饰得很好,但知子莫若父,周志刚对儿子的心事感同身受。
他不愿意儿子心中有遗憾,那势必会影响他和冬梅的感情。
周志刚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想给儿子心中留下遗憾,所以,他要在临死前为儿子打开心结,确保秉义和冬梅的婚姻稳固。
这是他特意跟秉义强调阶层的真正原因。
父亲的一番苦心,周秉义怎会不知?他埋怨自己没有处理好关系。事实上,冬梅妈不肯到周家来也不是他能左右的。虽然他在冬梅家倾尽全力付出,可冬梅妈不来,他也没办法。
周秉义不是神仙,可以做到无欲无求。虽然他很会换位思考,但在这件事情上,他的确有怨言。父亲的话对他来说只是安慰罢了。
也因此,当周志刚说出那句“小鸡尿尿”时,满屋子的人都笑了,唯有周秉义面色沉重。
父亲明明受着委屈,却还在开导安慰他。那一刻,周秉义心中百味杂陈。
他对父母有愧,对兄弟有愧。但是他什么都不能说,他只能沉默着,消化心中那些委屈和抱怨。
前有周志刚因为肖国庆父亲的死对周秉义发出的一连串灵魂拷问,后有临死前开导他的那些话。周秉义心中自责难受,过往种种,全都浮现在他脑海中,让他的情绪达到了一个临界点,而这种情绪,在周志刚死后,终于爆发了。
周志刚的去世,彻底击垮了周秉义,他拒绝冬梅守孝,已经为他们后面的争吵埋下伏笔周志刚去世后,兄妹三人守灵。冬梅说:要不我跟我妈说说,让她来一趟。
周秉义直接拒绝:
没必要,天冷,你妈身体不好,这车又问进不来。实事求是吧。
很理性,没有一点温度的拒绝。但句句却都是大实话。
曾经,周家像盼星星月亮般盼着冬梅爸妈的到来,可冬梅爸爸却临时有病。在后来的二十年中,如果他们想来,会有无数个机会,但冬梅妈一次都没来。
既然人活着都不肯见,人死了来又有什么意义?周秉义才不愿意让父亲在九泉之下不安?
而他如此理性的拒绝,其实是对冬梅母女俩有着怨恨的。
因为下一刻,他催促着冬梅,赶快回去,明天还得上班。
老人去世,不都是后代在跟前吗?他却催着冬梅回去上班。
好吧,就算他跟着冬梅爸妈学到了工作为先的革命精神。但他在下一刻做出的两个安排,直接暴露了他的内心。
他先是对秉坤说:
楠楠得回来,在妈心里,楠楠是长孙,爸生前挺看重他的。
楠楠是学生,周秉义让请假回来。因为楠楠是长孙,周志刚生前很看重。
接着他又让冯化成回来,爸生前也很看重。
楠楠虽是长孙,但楠楠并不是周家的血脉。冯化成是已经离婚的女婿,且不说他还背叛过周蓉,伤害过老人的心。这样的两个人,周秉义都让回来,却唯独拒绝冬梅母亲,甚至不让冬梅守灵。
冬梅虽说没有给周家生孩子,但冬梅是正经周家大儿媳。这点,周秉义心知肚明,但他还是那么去安排了。
周秉义一直都是个谦谦君子,在父亲去世后,他心中的怨恨上升到了ji点,他用zui平静的语气说着zui疏离的话。那一刻,他不愿意看到冬梅。因为冬梅的出现会让他想起老父亲临终前的遗愿。
那个遗愿就是,周家等了二十年,都没能等来冬梅妈妈的一面。
换句话说,冬梅的出现会让他痛苦。他让冬梅离开,会让自己的内心好受一点。
周秉义是理性的,他一直压抑着自己。对一个男人来说,有什么痛苦是做儿子的眼睁睁看着老父亲带着遗憾离开?偏偏他这个痛苦,是妻子娘家带来的。而他却无能为力。
多年以后他跟冬梅吵架,才暴露了他的心声。
冬梅抱怨对他付出所有却换不到回馈时,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大声喝道:
我什么事让你无条件付出和牺牲了?我就没有付出和牺牲吗?刚结婚的时候,你说你爸妈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让我住到你家去。好,我去了,你们是高干家庭可能不懂,可全天下老百姓都知道,那叫倒插门!那叫入赘!我父母心里就愿意吗?他们怕我为难,什么也没说,可他们没说我就当没这回事?
从周秉义这段话中我们知道,多年前周志刚去世时那一幕,一直都深深地刻在他心中。他平常把这些痛都压在心底自己消化。
但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过去的一幕幕都会涌现,每当这时,那些愧疚,自责就会吞噬着他的心。折磨着他的灵魂。
谁知二十年后,冬梅一再说为他牺牲,这才激发他的怒火。那一瞬间,他想起那个飘着大雪的寒冬,母亲拉着父亲的手离开的一幕,悲伤如同无数寒光闪闪的匕首,扎满了他的胸腔,让他痛彻心扉。
那一瞬间,对父母的思念和愧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也激发出他的男儿血性。
所以面对冬梅提出的离婚,他没有一丝挽留。而是说:随便。
是人都会有气性,且不说还有那些无法忘怀的陈年旧事。冬梅觉得委屈,他也很委屈。
其实,那场争吵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如果两个人都怀着很深的委屈和怨恨不说,那些负面情绪会一直消耗他们。
从秉义去世后冬梅火速改嫁就能看出来,冬梅这个人的感情是来的快,去得也快。如果她跟周秉义不是在那次争吵中敞开心扉,她跟周秉义能不能走到zui后还真不好说。
幸好,冬梅先吵起来,秉义也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从此以后,他们再无嫌隙。
其实,夫妻间有心结,应该说出来,但秉义没法说,他总不能在冬梅跟前抱怨她妈,为何二十年不登周家的门?他说不出,他看着父亲带着遗恨离开,身为儿子他无能为力,那一刻的周秉义是绝望的。这是一个儿子对父亲zui深的愧疚和zui大的隐痛。
事实上有些心结,埋在心中只会滚雪球般越来越大。与其让它日夜消耗自己,倒不如敞开心扉,坦然面对。
毕竟,没有好好说话解决不了的家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