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拿破仑战争的读者都知道，在1812年法俄战争中，规模最宏大、战况最激烈的决战便是博罗季诺（俄方视角）/莫斯科河（法方视角）会战。
不过，平心而论，从俄军决心在博罗季诺与法军决战开始，法军赢得博罗季诺会战就是板上钉钉的结局，区别无非在于俄军是有秩序地战败还是无秩序地惨败而已。
这里不妨举一个最简单明白的例证：弹药消耗量。
按照拿破仑秘书之一费恩男爵在《一八一二年手稿》（Manuscrit de mil huit cent douze）里的说法，法军在博罗季诺消耗了9.1万发炮弹。
但费恩这个数字显然是放了大卫星，像是个外宣用的大略数字（实际上很可能是弄了个加倍发表的惯例）。
德尼耶在1842年出版的《拿破仑皇帝在1812年战局中的路线》（Itinéraire de l'empereur Napoléon pendant la campagne de 1812）里提到了更为合理的数据：
炮兵第一总督察拉里布瓦西埃伯爵将军阁下提供的数据表明[法军]在9月7日发射了6万发炮弹和140万发子弹。既然会战持续了大约10个小时，那就是每分钟发射100发炮弹和2300发子弹！更不用说还有俄军的火力了……
德尼耶数据出炉后，像罗盖师长、卡斯特拉内上尉这些人的回忆材料也受其影响，不过传抄时错漏不少。比如说，卡斯特拉内就把140万发子弹抄成14万发，把每分钟的弹药消耗量抄成了每小时。
德尼耶引述的拉里布瓦西埃数据多少合理了一点，但仍然不够准确，这实际上就是照搬了拿破仑9月9日的粗略口径：“我们发射了6万发炮弹。”
关于博罗季诺会战中的法军弹药消耗量，准确数字实际上出自1843年公布的《拿破仑皇帝与大军团炮兵主任间的未刊书信》（Correspondance inédite de l'Empereur Napoléon avec le commandant en chef de l'artillerie de la Grande Armée）。
在莫斯科河会战中消耗：
炮弹4万3578发
子弹214万4000发
战后剩余弹药：
炮弹7万1974发
子弹605万6000发。
其中第1、3、4、5、8步兵军合计消耗炮弹3万5778发，消耗最多的第1军共打出1万2667发，细目如下：
12磅炮发射炮弹1409发
6磅炮发射炮弹6720发
3磅炮发射炮弹2500发
6寸4线榴弹炮发射炮弹310发
5寸6线榴弹炮发射炮弹1728发
第3、4、5、8军合计消耗约2.3万发。
近卫炮兵则是消耗炮弹6758发：
12磅炮发射炮弹1980发，余460发
6磅炮发射炮弹3198发，余1050发
4磅炮余炮弹5840发
6寸4线榴弹炮发射炮弹368发
5寸6线榴弹炮发射炮弹1212发，余400发
余为骑兵军消耗。
那么，俄军打出了多少炮弹？
很遗憾，俄军就连德尼耶那样的数字都没有，只有在出于民族自豪感时认为俄军发射的炮弹不可能比法军少时，会有苏联学者拉里奥诺夫荒谬地宣称：“在博罗季诺会战当天，俄军炮兵打出了6万多发炮弹。”
倒是格拉贝可能无意之间给出了一个相对合理的数字，俄军当天发射炮弹2万发（尽管他同样被德尼耶那个法军射弹6万发的数字误导了）：
法军炮兵消耗了6万发炮弹，我军只用掉了2万发。前者总是集中使用炮兵，我军则是分散在各处阵地上。我们的炮兵预备队并非根据某位总指挥的思路行事，他们之所以投入战斗，要么是根据各位[步骑兵]主官的个人要求，要么是由于[炮兵]连长个人执着于勇武，[炮兵预备队]冲向敌军炮火最具毁灭性的地方，还没有准备完毕，还没有时间撤出上述地点，就发觉自己面对着上百门敌军火炮，这些敌方火炮的阵地经过了精心挑选，大多能够让敌军展开交叉射击。时常出现的状况是，一个又一个不断投入交战的炮兵连总是在交火之初就遭到打击和歼灭。未能及时给参战炮群提供弹药补给也令人不满，这是库泰索夫伯爵早早阵亡，[继任人选]又暧昧不定的后果。
考虑到1813年之前法军的步骑兵素质，联军如果想要击败它或者至少战平，就得指望炮兵火力上至少能够占点便宜。
比如说1807年2月8日的艾劳会战，法军之所以打得如此艰难，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当天消耗炮弹只有1万发左右。实际上，哪怕是在整个2月初，法军炮弹的总消耗量也仅有1万3785发。
1809年5月21~22日的阿斯佩恩-埃斯灵会战，奥军之所以能够击败法军，重要原因就是奥军发射炮弹5.3万发，法军则仅有2.43万发。
但在接下来的瓦格拉姆会战里，当法军将耗弹量提升到7.1万发（伽桑狄说是8.2万发，拿破仑更是大嘴一张就是10万发），奥军便只能吞下战败苦果了。
那么，当法军炮兵打出了4.4万发炮弹，俄军则没有准确数据，甚至很可能只回应了2万发的时候，博罗季诺的胜负还有什么悬念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