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四十的我,患上了间歇性失忆症。
不得不从公安局退岗,转行开出租车。
一个平常的夜晚,车上来了位奇怪的乘客。
逼着我回忆五年前那场,让她几近崩溃,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案件。
1
我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
常常是刚做什么事,过了一小时就会忘得干干净净。
为了不让病情恶化,我只能靠吃药和备忘录来帮自己记事。
却还是收到了让我主动辞职的短信:
刘队,最近大家都对你意见挺大的,你看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段时间?
我翻阅那堆写得密密麻麻的小纸片,依稀记起我现在的岗位。
我是个工作了近二十年的老刑警,一直以来都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勤勤恳恳,不惹事,也不怕事。
可老天似乎并不打算眷顾我,连唯一的收入来源都要剥夺。
已经不止一次听见别人说我“老年痴呆”,早被嫌弃惯了。
即使内心溃如废土,我还是佯装平静地去办公室收拾自己的东西。
住着父母留下来的小平房,又是个老光棍,我不准备再去找一份没有以前体面的工作。
我开起了夜车,白天就在屋子里呼呼大睡,靠着存款,低物欲地苟活,富不着,也饿不死。
至少,开出租车不用记事儿,挺好。
因为白天睡得充足,一到晚上我便异常亢奋,对上车的乘客很热情,经常会把他们吓到。
但今晚第一位乘客,她靠近我坐上副驾驶的那一瞬,我便感受到一股寒意。
我向右瞥去,一张瘦若骷髅的苍白的脸映入眼帘,是一位衣衫破烂,肤色黝黑,眼神麻木却锋利的中年女人。
“您。。。您好。”
我被她盯得浑身发麻,却还是出于职业素养问了声好。
猛然,我感觉背部被贴上一块冰冰凉凉的东西,同时带着阵阵嵌入的刺痛。
往下看去,是一把匕首。
这女人,正用刀抵着我。
“不许下车,继续开。”
语气平静下赤裸裸的恐吓,我的额头不停地在冒冷汗。
威胁下我不得不妥协,颤抖着踩下油门。
刀并没有收回去,我偷偷瞄了眼目的地,非常远,有三四个小时的车程。
我可真傻。
“刘队,我找你找得好苦。”
耳畔传来女人阴森的声音。
她怎么知道我以前的职业?难道以前办案的时候见过?
“我今天来,是想问问您五年前经手的最后一场大案子。别和我说您不记得,不然,我不会放您下车。”
女人说着,把刀又往我皮肤里嵌了嵌。
更痛了,我感觉有鲜血在往外流。
疼痛感叠加着紧张感,快跳出喉咙的心脏一下又一下猛烈撞击着我的脑神经。咚咚响,快到我只能听见它的声音。
强烈的逼迫唤醒了我的回忆,脑中快速加载,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那是一场,富商女儿被绑架的案子。
2
五年前,我们接到当地首富的报案。
他唯一的女儿妙妙被绑架,绑匪索要一千万赎金。
首富按照绑匪要求,只身前往规定地点,放下装满赎金的黑色袋子。
我们在里面装了追踪器。
尽管现场埋伏了人员,绑匪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了袋子。
我们开车一路追到绑匪的窝聚地,一栋废弃的烂尾楼。
加上我和我的助手小李,一共出动了十位刑警。
通过望远镜,我看到了那几副狰狞的嘴脸。
三个主犯围在锅炉旁,粗鲁地下着食材,用大勺潦草地盛到碗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看样子,是饿了。
正中间那位貌似是绑匪头子,脸上的刀疤从额头蔓延到下巴,边吃边警惕地看着四周,眼神像狼一样凶狠。
他盛了两勺面,递给不远处奄奄一息的女孩。
女孩睁开双眼,恨意与杀意快要溢出眼眶,尽管无比虚弱,她还是用尽全力将碗猛得推到地上。
绑匪头子露出一抹邪笑。
“爸爸,我吃!”
楼道里冒出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像叫花子般蓬头垢面,腿上布满了被鞭打过留下的伤痕。
“爸爸,我要吃,我要吃!”
女孩拼命摇着绑匪头子,不吃到不打算放手。
绑匪头子幽怨地看了眼女孩,盛了一勺汤递给她。女孩不顾碗边的污渍,头埋到碗里大口喝起来。
“做这种事,还把自己的女儿带着。刘队,要准备行动吗?”
小李在我边上,早已蓄势待发。
此刻,我们距离目标人物不到二十米。
三,二,一。
“不许动!警察!”
确认完毕后,我们集体出动,展开抓捕。
两个绑匪吓坏了,立马扔下手中的碗筷,双手抱头,示意投降。
唯独那个绑匪头子,异常淡定。
哪怕我们已经举着枪到他面前,他依旧不紧不慢地吃着面。
蓦然,他目露凶光,扔出藏在座位底下的袋子,一个翻身躲到了不远处的暗间里。
“不好!炸弹!”
我们急忙避开,我用尽力气把那两个女孩扔到远处,在最后一秒匍匐趴下。
一声巨响,转眼间一片废墟。
我边咳嗽边起身查看,周围死的死,伤的伤,我和一些还能坚持的同事一路追击,最终将绑匪头子成功抓捕归案。
“真是编了个好故事。”
女人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没有编,这就是。。。”
身后的刀又嵌了进来,剧痛使我不敢再多说。
女人阴森地望向我,淡淡开口:
“你在撒谎。”
3
“刘队!快醒醒!”
我睁开沉重的双眼,周围已是一片灰烬。
这绑匪头子,歹毒到故意把炸弹扔向警察堆。尽管已经竭尽全力做自我保护,我们还是有三名同事不幸当场身亡,除了我和小李,其余刑警均处于重度昏迷状态。手机,对讲机,所有通讯设备都被炸坏,我向四周张望,绑匪头子和妙妙早已不见踪影。
一抹黝黑的身影掠过,我顺势抓住,是刚刚那个一直要吃东西的女孩。
“告诉我,你爸爸去哪了!”
我急切想知道他们的去向,很害怕妙妙会遭遇到不测。
“不,不知道,我要吃东西,我饿!”
女孩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双眼空洞,扒拉着地上的灰土。
“他们去前面的房子了。”
我循声望去,是那个被炸断一条腿的绑匪。另一个,早已没了气息。
小李上前将绑匪铐上手铐,厉声呵斥:
“给你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带我们过去。”
“知道了,”绑匪不耐烦地甩了甩肩膀,“把那边草丛里的钱也带上吧,麻蛇估计是来不及带钱,才抓走人质。”
我们第一次听到了那绑匪头子的代号,叫麻蛇。
“还有,别为难多多了,麻蛇对她很不好。”
这绑匪跟良心发现了一样,一直在发表感言。我们顾不上闲扯,扶着他,拽上多多,带上钱,由他指路,前往目的地。
我们走了一段地道,翻过几个暗间,辗转来到一个阴暗潮湿的密闭空间。
忽闪的灯,生锈的床,看样子是他们平时居住的地方。
漆黑处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电锯声。
衣柜后,麻蛇露出那张让人发慎的脸。
身旁的妙妙有气无力,面无血色地靠在墙角。
“呵,真厉害,竟然能追到这来。”
麻蛇贴着衣柜瘫坐,用布满老茧的手点了根烟。
“别再挣扎了,现在自首,会根据实际情况给你减刑。我们后续支援马上就会到,你逃不掉的。”
此刻,我正在和麻蛇打心理战。
根本没有什么支援,炸弹炸毁了我们所有的通讯设备,让那些重度昏迷的刑警坚持开到警局请求支援,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稳住罪犯,竭力确保人质安全。
“给我备辆车,把钱和黑子送过来。否则,你们别想救回这女娃。”
麻蛇气定神闲地吞云吐雾,坚持他最后的挣扎。
黑子?我和身旁的绑匪四目相对,他默认般点了点头。
看样子,他算是重义气的。可他的女儿呢?
多多小心翼翼地蜷缩在黑子身旁,扑闪着眼睛,可怜得依旧试图在乞讨:
“饿,叔叔,我想吃东西。”
“你们平时,从来不让她吃饱吗?”小李实在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恨,发出质问。
“基本上是,”黑子一脸无奈,“老大好像很不喜欢她,每次吃饭,就给她喂点汤,有时候还不给。”
“靠!禽兽!这么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小李忍不住开始唾骂那个亡命之徒。
“车现在没有,都被炸毁了。你放妙妙过来,我们可以放你走。”
“少他妈跟我扯七扯八!车,钱,人,少一样我都不会放人!”
麻蛇像拎小鸡般拽起地上的妙妙,女孩拼命撕扯,奋力挣扎,一口咬在他的大拇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