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不似少溓游

编辑 | 不似少溓游

“始于恋恋，终于风尘。”

2023年10月，传奇导演侯孝贤因患失智症退出影坛。

这位推开华语电影大门，被称为华语电影届“黑泽明”的大师落幕，也宣告一个时代的终结。

他的电影一直以是娓娓道来，宛若一杯白开水，初尝时索然无味，却是生活的原滋原味。

就像这部《恋恋风尘》。

开头犹如朴实清新的风，缓缓吹入胸膛。结尾化作淡淡的忧伤，浅浅弥漫心间。

初恋是甜也是苦，遗憾有细腻也有复杂。

一切都会成为过去，最终安安落定，轻轻一抹，复了无痕迹。

01

铁轨徐徐倒退，火车从山洞漏了头。

一对少男少女眉目低垂，他们看着手中的书，不说话，就已经很好。

这是阿远和阿云，60年代末的某个下午，他们正从学校放假，乘火车回家。

火车到站，阿远主动帮阿云扛起要带回家的米袋，阿云则替阿远拿过书包。

离开车站，沿着铁轨，两人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微风吹过，村口的幕布轻轻飘动，入夜后，那里会放映电影。

阿远的家境贫寒，父亲是矿工，因工伤住院，母亲正在医院照顾父亲。

除此之外，家里还有阿公和四个弟妹需要照料。

晚饭桌上，二弟三弟因为争抢食物闹起了别扭。

阿公无奈，只得哄着孩子，编造自己年轻时在城里吃西餐的趣事。

饭后，阿远把成绩单拿给父亲过目，他的成绩名列前茅，父亲本可以为他骄傲。

可家中困顿，阿远决定辍学，到台北打工贴补家用。

身为长子，他必须挑起这个重担，父亲沉默片刻，终是没有劝阻。

时光飞逝，转眼一年过去。

阿云也从高中毕业，只身来到台北。

她是典型的乡下姑娘，单纯得近乎幼稚，刚下火车，就险些被人拐骗。

阿远得知情况，连忙赶到车站，为了夺回阿云的行李，他与骗子发生冲突。

混乱中，他打翻了要给老板送的饭盒。

这为他招来一顿痛骂，老板的孩子因为没能按时吃上午饭，甚至在学校里晕倒。

生活在台北，阿远先是在一家印刷厂谋职。

闲暇时，他会偷偷看些书本，以慰藉求学的念想。

阿云则在裁缝店当学徒，她还不习惯城里的生活节奏。

起初，若是收不到家书，她会情绪低落，甚至彻夜难眠。

一天，阿云兴冲冲地拿出一块手表。

这是阿远的父亲托她带给阿远的，是父亲用分期付款的方式购买的。

听到“分期付款”四个字，阿远黯然离席。

他心里明白，父亲是希望他能继续读书，正如从前借表给他应考一样。

可如今，家中的担子落在他肩头，读书已成奢望。

在朋友的引荐下，阿远辞去印刷厂的工作，去了一家运输公司当送货员。

薪水略高，但读书的机会也就更少了。

有一天，他陪阿云去给家人买鞋。等阿云买完出来，阿远却发现自己的摩托车被偷了。

那是公司的车，连同货物价值不菲。

情急之下，阿远甚至想去偷别人的车作为“补偿”。

幸亏阿云及时阻止，这才免于铸成大错。

日复一日的劳碌和生计的压力，渐渐地在两人心中积聚。

02

一次，在一个多月没能回家后，阿远在海边漫无目的地游荡。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父亲下矿的场景，看到了母亲绝望地奔跑、呼喊……

海水涌动，如同命运的波涛，一次次地将人打回原形。

不久后，不堪重负的阿远病倒了。阿云二话不说，放下手头的活计前来照料。

他们是彼此在这个城市里最亲的人，是漂泊途中的一方依靠。

但好景不长，阿远很快就接到了入伍通知。

阿云为他缝制了一件衬衫，可还没来得及修改尺寸，阿远就要启程。

在军营里，阿远把所有的思念都倾注在家书里。

阿云的回信，成了他在军旅生涯中最大的慰藉。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阿云的来信中，多了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这个男人是个邮差，经常给阿云送信。

在一封封往来的书信中，阿云渐渐被他吸引。

最终，那一天还是来临了。

阿远收到弟弟的来信，得知阿云已经出嫁，新郎正是那个邮差。

消息传来，阿远和阿云两家，都陷入了震惊与慌乱，一向坚强的阿远第一次放声大哭。

祖父只能苦口婆心地劝慰，说这是缘分，是人力所不能违的。

阿云的离去，带走了阿远全部的热情与希望。那一刻，他感觉生命都变得黯淡无光。

两年后，阿远终于服役期满。他穿着当年阿云为他缝制的衬衫，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

火车渐渐驶入熟悉的站台，可等待他的，却再也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望着窗外的风景，阿远心中百感交集。

仿佛就在昨日，他和阿云还在这条路上肩并肩地走着，谈笑风生。

可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回到家里，母亲正在厨房准备晚饭。

弟弟妹妹在院子里嬉戏，祖父蹲在田埂上，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年的收成。

一切都那么熟悉，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可阿远心里明白，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傍晚，阿远独自来到村口的老榕树下。

在这里，他和阿云度过了太多难忘的时光。

如今，夕阳如火，晚霞满天，昔日的伙伴，早已各奔东西。

唯有这一方土地，永恒不变地见证着他们曾经的欢笑与泪水，见证着他们的青春与成长。

夜幕降临，村子里已经响起了电影放映时的音乐声。

阿远缓缓起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03

最后一个镜头中，阿远蹲在田埂上，听阿公絮絮叨叨地讲着今年番薯的收成。

镜头缓缓移动，从阿远的脸庞，到他身后苍翠的群山，再到悠悠飘过的白云。

生活还在继续，时光依旧流转，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但阿远和阿云的青春，已一去不返。

这个镜头，以其独特的诗意和韵律，完美地概括了《恋恋风尘》的主题。

在这部电影中，导演侯孝贤用他一贯朴素而深邃的笔触。

讲述了一个关于爱情、友谊、生活的故事。

电影没有渲染矛盾冲突，而是让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就像生活本身一样。

侯孝贤常常只给观众看到事情的开始和结果，却并不着墨事件本身的过程。

这种“留白”的艺术，给了观众广阔的想象和思考空间。

我们没有看到阿云移情别恋的细节，没有看到阿远在军营中的点点滴滴。

但却能从只言片语中，感受到时代的烙印和人性的况味。

侯孝贤曾说，他想拍的是“自然法则之下，人们的活动”。

《恋恋风尘》便是对这一理念的完美诠释。

影片没有大起大落的戏剧冲突，却以细腻动人的笔触，刻画出小人物的悲欢离合。

原来，山还是那座山，火车还是会从洞里经过，铁轨依旧会徐徐退到远方。

只是那远方啊，除了遥远，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