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飞龙 编辑:冯晓晖
《浔阳诗画》发布九江艺术家们的文艺作品,以期使本地的艺术创作得以广泛传播。本系列在“浔阳叙话”和“冯晓晖”两个公众号上首发,并在国内主流自媒体网站(今日头条、百度、搜狐、新浪、网易、微博、豆瓣等)上同步转载。本栏目欢迎投稿。
我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那是一段物资极为匮乏的岁月,但对于孩子来说,我们的精神生活却又是十分丰富,尤其在夏天——那短暂而又无比快乐的夏天。我们除了摸鱼捞虾(我家的周围到处是沟渠堰塘,鱼虾极其繁多),爬树摘桃,还抓蛙捕蝉,逮萤逐蜓,暑期结束后,我们被酷日晒得黑不溜秋的,雨淋在身上就像落在荷叶上一样,个个成了古灵精怪的“野孩子”。
(一)青蛙
过了清明,冬眠在泥里的青蛙就陆陆续续出来了,刚开始只听到一两声蛙声,那是从门前的荷塘里传来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蛙声也日渐增多,日渐嘹亮。特别在夜晚,那喧豗的蛙声,此起彼伏,响彻村庄,人间的红尘已成为蛙的世界。
白石 《青蛙》 江苏省美术馆藏
白天,我偷偷地把祖母的缝衣针放在煤油灯上烧红,然后用钳子扭弯针尖,制成一个简易的鱼钩,上面钩住一团小棉球(棉球是从垫在床上的棉絮上扯下的),系上线,再将线的一端固定在一个竹竿上,看到池塘里的青蛙,把钩住的棉球抛出去,青蛙以为是飞来的一只虫子,跳起身一口咬住,提起竹竿,青蛙就钓上来了。
别看白天的青蛙非常机智灵活,可到了晚上,它就是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用手电筒的灯光照射在它身上,它就一动不动,直到抓起来放进袋子里才意识到自己已成了囊中之物。
抓青蛙最好是在雨前,或者在雨后的晚上。通常一个晚上能抓到四五十斤左右。那年代还没有禁止捕抓野生动物禁令。祖母把我抓回来的青蛙做成美食,补充我严重缺乏营养的身体。青蛙帮我度过了那段极其艰难的岁月。
(二)蝉
我们管蝉叫作知了,或者叫权英(发音)。我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叫权英。“权英”究竟是哪两个汉字。我好像再也没有听到第二个地方把蝉叫作权英。
齐白石 《绿柳鸣蝉》】
知了有公母之分,能发出叫声的是公知了,母知了是发不出声音的。
公知了的叫声是从腹部发出的,掰开腹部,可以看到有两片鼓膜,母知了却没有。
知了一般栖息在乔木的高枝上。捕获知了是用一种自制的胶液粘在知了的翅翼上。制作胶液也很容易,先将剪碎的熟胶皮装进一个瓶子里,倒入气油,拧紧瓶盖,过一个星期胶液就做好了。捕知了时,将一根长竹竿的上端抹上胶液,看准知了的位置,再小心翼翼把竹竿靠近知了翅翼。然后轻轻一摁,知了就被黏住了。有时动静稍大,知了就嗖地一下飞走了,起飞前撒脬尿落下脸上。
知了脱下的壳,中医上叫蝉蜕,是味辛凉解表的中药。我亲眼看到知了的脱壳的过程,那是一个漫长而又痛苦的经历,它们从泥土里爬出来,然后又沿着树干往上爬,一边爬,一边脱壳,有的知了身上的壳实在脱不下来,身体就卡在壳上就死掉了。
每年暑假,无论刮风下雨,我几乎天天去寻找知了壳,把捡回来的知了壳一点点积攒起来,到了开学前,把袋子里的知了壳背到市里的中药铺去卖掉,所卖的钱除了用于交学费,剩下的还可以买些文具和几本小人书。
因为知了是择高而居,故而发出的叫声在很远就能听到。青蛙的叫声一般夜里叫的厉害,知了才不管这些,白天夜里叫的都十分欢畅,毫无倦怠之意。
(三)蜻蜓
小时候的蜻蜓特别多。蜻蜓大多栖在低矮的灌木树枝下,或立于篱笆上,也有的站在荷花上。我很喜欢青蜻蜒,长达一拃,浑身绿色,停在枝下,两边的翅翼在轻轻的扇动。还有一种全身黑色的蜻蜒,个头也很大,我们叫它是“吊颈鬼”。抓蜻蜒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用胶液黏住翅膀,一种是用手直接去抓。无论是选择哪种方法,都不能作出一点响声,否则它就会飞走。
齐白石 《蜻蜓荷花图》红蜻蜓和黄蜻蜓个头都小于青蜻蜓,它们很少独自活动,也各不加入对方的阵营,我所见到的要不是清一色的红蜻蜓,要不就是清一色的黄蜻蜓,它们的队伍都十分庞大,成千上万只飞在一起,飞在空中。它们总是在傍晚时分飞到我门前的道场上。我举起大扫帚去追赶它们,扑向它们,但它们总能及时躲过我的扫帚,很少被我击落。
(四)萤火虫
我最怀念小时候我所看到的萤火虫。
我清晰记得我家右边有一条又高又长的大坝。大坝离我家不到三十米远,坝外是一片池塘。每到夜晚降临,那些从草丛里钻出来的萤火虫纷纷便亮起身上的灯光,起初只是东一点西一点地闪烁着,渐渐地亮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直到最后,整条大坝被萤火虫照得通亮,非常迷人,宛若天上璀璨的银河落在人间,如梦似幻,比童话里的世界还让人陶醉。
齐白石画萤火虫大坝上比家里凉爽舒适,祖母总是把纳凉的竹床搬到大坝上,我洗完澡后躺在竹床上望着天空,在我眼前上空出现的,我不知道那颗是星星,那个是萤火虫。星星在动,萤火虫也在动,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
坝外的池塘上也飞舞着无数只萤火虫,它们贴着水面,就像是一群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在照着镜子,时而矜持羞涩,时而优雅从容,它们揣着梦想,把夏夜如星火燎原般的点亮。当然,也点亮我的童年。
时光如梦,物我两忘。转眼我便到了花甲之年。我怀念我的童年,怀念童年的夏天,怀念那青蛙,知了,蜻蜓,萤火虫……
【作者简介】
陈飞龙,生于1964年,九江人。现居八里湖畔。创作散文多年。
【编后记】
陈飞龙老师的这篇文章,极为生动,也把我带回到童年时代。所谓的时代,代表的是过去,新时代的人们,也不会再关注这些。或许,它们也没有那么值得关注,当年我们关注,是因为没有别的可以去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