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有惯性的,比如从族群内部的平均分配,到阶级出现,父子相承家天下,到周初分封同姓,再到黄金家族的后裔都有一份份地。
同样的道理,秦一统天下,消灭了分封制,改为郡县制,分封制因为历史的惯性,意志存在着,越往前,分封制就越明显,比如项羽分封,汉初分封,到汉景帝灭七国之乱,再到汉武帝推恩令下,分封制才渐渐的从实质上脱离了中国的政体。
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这个欧洲中世纪的谚语,是分封制下的真实写照。
诛九族到底能杀多少人?
前文说过,汉朝诸吕之乱,朝廷上吕后一系的吕家,全部被诛除,男的被杀,女的也被杀,地位高的被杀,默默无闻的也逃不过。代表人物是刘氏王子皆配吕氏,包括汉文帝的吕王后及吕王后的四个儿子,都被杀,各诸侯王的吕王后和诸王子也被杀。樊哙的老婆是吕后的亲妹妹,杀到没有继承人,找了一个庶出的樊市人继承爵位。唯一和吕氏有关的只有吕后和刘邦的女儿鲁元公主一系幸免于难,鲁元公主幸免的原因是她的驸马张敖家臣狠,张敖受到刘邦的侮辱,张敖的家臣贯高等连刘邦都想杀。
张敖,赵王张耳之子,妻子是刘邦独女鲁元公主,其女张嫣为汉惠帝刘盈皇后。汉初异姓诸侯王。
贯高是赵国国相,相对于汉太祖高皇帝刘邦,赵王张敖是刘邦的附庸,贯高是张敖的附庸,在分封制的道德伦理之下,贯高的不是刘邦的附庸,所以他向刺杀刘邦,没有一点道义上的担忧。
《史记-张耳陈余列传》:
汉七年,高祖从平城过赵,赵王朝夕袒韝蔽,自上食,礼甚卑,有子婿礼。高祖箕踞詈,甚慢易之。赵相贯高、赵午等年六十馀,故张耳客也。生平为气,乃怒曰:“吾王孱王也!”说王曰:“夫天下豪桀并起,能者先立。今王事高祖甚恭,而高祖无礼,请为王杀之!”张敖齧其指出血,曰:“君何言之误!且先人亡国,赖高祖得复国,德流子孙,秋豪皆高祖力也。原君无复出口。”贯高、赵午等十馀人皆相谓曰:“乃吾等非也。吾王长者,不倍德。且吾等义不辱,今怨高祖辱我王,故欲杀之,何乃汙王为乎?令事成归王,事败独身坐耳。”
汉八年,上从东垣还,过赵,贯高等乃壁人柏人,要之置厕。上过欲宿,心动问曰:“县名为何?”曰:“柏人。”“柏人者,迫於人也!”不宿而去。
汉九年,贯高怨家知其谋,乃上变告之。於是上皆并逮捕赵王、贯高等。十馀人皆争自刭,贯高独怒骂曰:“谁令公为之?今王实无谋,而并捕王;公等皆死,谁白王不反者!”乃轞车胶致,与王诣长安。治张敖之罪。上乃诏赵群臣宾客有敢从王皆族。贯高与客孟舒等十馀人,皆自髡钳,为王家奴,从来。贯高至,对狱,曰:“独吾属为之,王实不知。”吏治榜笞数千,刺剟,身无可击者,终不复言。吕后数言张王以鲁元公主故,不宜有此。上怒曰:“使张敖据天下,岂少而女乎!”不听。廷尉以贯高事辞闻,上曰:“壮士!谁知者,以私问之。”中大夫泄公曰:“臣之邑子,素知之。此固赵国立名义不侵为然诺者也。”上使泄公持节问之箯舆前。仰视曰:“泄公邪?”泄公劳苦如生平驩,与语,问张王果有计谋不。高曰:“人情宁不各爱其父母妻子乎?今吾三族皆以论死,岂以王易吾亲哉!顾为王实不反,独吾等为之。”具道本指所以为者王不知状。於是泄公入,具以报,上乃赦赵王。
上贤贯高为人能立然诺,使泄公具告之,曰:“张王已出。”因赦贯高。贯高喜曰:“吾王审出乎?”泄公曰:“然。”泄公曰:“上多足下,故赦足下。”贯高曰:“所以不死一身无馀者,白张王不反也。今王已出,吾责已塞,死不恨矣。且人臣有篡杀之名,何面目复事上哉!纵上不杀我,我不愧於心乎?”乃仰绝肮,遂死。当此之时,名闻天下。
张敖已出,以尚鲁元公主故,封为宣平侯。於是上贤张王诸客,以钳奴从张王入关,无不为诸侯相、郡守者。及孝惠、高后、文帝、孝景时,张王客子孙皆得为二千石。
大意为:刘邦路过赵国的时候,张敖作为女婿亲自侍奉刘邦,执礼甚恭,但是刘邦对待张敖很是轻慢,还言语辱骂张敖,张敖并不放在心上,而赵国的臣属贯高、赵午等人愤愤不平,撺掇张敖杀死刘邦,张敖不答应。贯高等人绕过张敖,自己密谋杀刘邦,但是没有成功。后来贯高的仇家揭发了贯高的阴谋,刘邦因此逮捕了张敖和贯高等人,还有十余人自杀。赵国的臣下冒着被族灭的风险,扮做家奴,跟随张敖进京。贯高在监狱里,被酷刑折磨的体无完肤,仍然不肯诬赖张敖。刘邦让贯高的同乡中大夫泄公到监狱里私下求证,贯高说:“谁能不爱自己的父母妻子呢?如今我的三族都被诛灭,我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确实是我和其他臣属想要刺杀,张敖并不知情。”刘邦赦免张敖,同时也赦免贯高,泄公到监狱告诉贯高这个消息的时候,贯高自杀在监狱里。张敖被赦免之后,跟随张敖的赵国宾客,都受到了刘邦的重用,俸禄为两千石的有很多。
只认一主的死士,是分封制下独有的。刘邦早年曾作为张敖父亲张耳的小弟,游历了好几年的时间,而张耳不止刘邦一个小弟,贯高的年纪和刘邦差不多大,而且以死效力张耳之子张敖,有几个人敢赌张耳的小弟,像贯高这么狠的只有贯高这一个?谁也不敢赌,也赌不赢,所以诸吕之乱,只有张敖这一系与吕氏有关的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