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自己亲手救下的小乞丐成婚了。
当年我赏了他一个馒头,他眼睛亮亮的,说要把一切都给我。
五年后的大喜之日,我独守洞房一夜,
他抱着白月光,对着我一脸抱歉:
“我可以给你一切,但是心要给她。”
1
红床,红烛,红嫁衣。
府里热热闹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但我这个新娘子却无人问津。
我独自坐在洞房,外面传来侍卫不怀好意的笑声。
“听说柔然女子不仅面容姣好,那身段更是让人欲罢不能呢。”
有人出言提醒:
“柔然人性子泼辣,当心王妃生气拔了你的舌头。”
“陈四,你怕什么?咱们王爷可是连狼王都杀得,再说她区区侧妃,你看王爷搭理她吗?她连谢家大小姐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嘿嘿嘿......”
听得此言,其他侍卫更是大胆地淫笑起来。
陈四再次打抱不平:“和亲到大燕就是主子,肖想主子你有几颗脑袋够砍?”
“臭小子,读了几天书把你厉害的,现在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当奴才?”
外面的争执让人听着心烦意乱。
我握紧了脖子上挂着的骨哨,冰凉触感从指尖传来,莫名觉得心安。
我想起当初石彦把骨哨交给我时说,只要吹响它,他就会来寻我。
不知道现在吹一吹还作数么?
我不置可否地地笑了笑,这个小乞丐如今也不知在哪流浪。
脑中又闪回多年前在狼王谷的那段日子。
五年前,我还不是大燕国寄人篱下的宁王侧妃,而是柔然国越勒部高贵的公主。
柔然人善骑射,每年春猎都会去狼王谷猎狼王。
当时,我和哥哥寻遍整个山谷都没有找到狼王。
“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我看它是躲起来不敢露头了。”
“今年的这头狼王胆子真小。”
哥哥一边抱怨一边提缰往回走。
突然马腿被什么东西绊到,我翻身下马查看,原来是一个脏兮兮的少年。
他和我年纪相仿,看起来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脸上布满污泥和血迹,嘴里咕噜咕噜地不知在说什么。
我从随身包裹里掏出一个馒头掰成小块喂给他,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
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喝水,我好奇极了。
狼王谷到处都是凶猛的野兽,他是怎么一个人活到现在的?
我饶有兴趣地问他:“你昏倒的时候嘴里在嘟囔什么?”
“我在回答你们。”
“回答什么?”我不解。
“狼王被我杀了。”少年一脸认真。
哥哥愣了一下,随即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口气倒不小,你个小乞丐怕是杀只鸡都费劲吧!”
我也安慰道:“你要是馋肉了,就跟我们走,我带你吃肉。”
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却从腰绳上扯下一个骨哨递给我,眼神清澈明亮,让人不容拒绝。
“这是?”
“狼王骨哨。狼王谷危险,你拿着这个,只要吹响它,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赶过去找你。”
“小乞丐你...”,我被他坚定的神情动容,一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石彦,我叫石彦。”脸上的脏污让人分辨不清他的容貌,却盖不住他明亮漆黑的双眸,“你救了我,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可我现在只有这个哨子。”
我看着他笃定的表情,虽然还是觉得劳什子狼王是他诓我的,但心跳还是莫名漏了一拍。
“小子,你难道不知道在我们柔然猎到狼王送给女子意味着什么吗?”哥哥嗤笑出声,“罢了,反正你这肯定是假的。”
石彦挠了挠头:“是我唐突了,明年我再来一次,到时候给你一整头狼王!”
我拍拍哨子上的土,发现上面的花纹精巧细致,狼王纹更是栩栩如生,雕刻它的人定非池中之物。
我刚想再问这骨哨出自谁手,一抬头石彦已经钻到山谷深处,再不见踪影了。
我若是遇到危险,自然有整个越勒部营救,我小心地将骨哨收起来,并没有吹响它。
一年,两年,石彦没有来。
好多次我都想吹响它,但又怕声音消失后自己会更失望。
我把它系在脖子上,这一戴就是五年。
“夫人,王爷和大夫人到了。”丫鬟秋水低声提醒我。
思绪回笼,我调整好表情去门外迎接。
宁王燕时和正妃谢音已经到了我寝殿门外,站在那里你侬我侬。
我盈盈欠身:“侧妃越勒仲舒,见过王爷、夫人。”
燕时似是要有动作,被谢音拦住了。
我又大声重复了一遍:“见过王爷、夫人。”
谢音恍若未闻,继续往燕时嘴里塞了颗葡萄。
我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坚持不住开始微微摇晃,谢音这才懒洋洋地开口,声音脆如清泉:“妹妹怎么还蹲着,快起来吧。”
随后埋怨燕时,
“阿时,你真是的,洞房夜都过半了,连新娘子盖头都没掀呢。”
燕时宠溺地应了谢音一声,然后弯腰随意地掀开红盖头,动作一滞。
院子里的下人们终于得见我倾国容貌,一些没有定力的当场惊呼出声。
我低着眉眼,并没有看到燕时的表情。
谢音看到周围人的反应,语气中多了一丝嫉妒:“柔然公主脱俗美貌果然名不虚传。”
然后话锋一转,“太医说我腹中的骨肉需要平和的环境,必得离你们这些善战的异族人远些,怠慢了妹妹,希望妹妹原谅姐姐。”
燕时再次开口,嗓音中却蒙上一层雾气:“是啊,希望你,原谅我。”
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耳旁,这声音好生熟悉,我困惑地抬头,对上一双墨黑的眸子。
男人眉如远山,眼眸如星,举手投足无一不显露出高贵的气质。
这双眼睛好眼熟,是谁?
谢音娇俏地拍了下燕时:“阿时,说什么呢。舒妹妹千里迢迢过来和亲,求的就是他们越勒部能得你庇佑,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怪你呢。”
随后挽着燕时,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陷入深思。
曾经有一个小国陈国,皇帝在国宴上喝醉了酒,嚼舌根了几句大燕皇子的秘闻,半月后皇城上上下下被血洗。
所有和皇室沾亲带故的男丁全部发配成奴,女人充妓,那陈国也成了大燕的附属城池。
没想到燕时虽生于嗜血好战的大燕皇室,但在夫人面前乖顺得像一只小狗。
回房后,我叫来秋水。
“你们王爷和谢小姐很早就认识了吗?”
“回夫人,王爷和大夫人打娘胎里就定了娃娃亲,他们感情好得很呢。”
和我听到的传闻一样。
原来是青梅竹马,我真是糊涂了,怎么会把高高在上的王爷和那个眼神清澈的小乞丐联系在一起。
我无意识地把玩着骨哨,秋水看见了,眼睛一亮:“夫人,你这个骨哨真漂亮,尤其是上面的狼王谷的狼王纹,像真的一样!”
“你也知道狼王谷?”
“那是自然,咱们王爷多年前在狼王谷历练,硬生生徒手杀死了狼王,他还切了段骨头带回来。后来谢小姐央他磨个骨笛,结果刚好缺了一小段做不成了,可惜了...”
燕时竟也去过狼王谷,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2
我心绪凌乱,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求证心中的怀疑。
没几日,燕时亲自来了。
我们相对而坐,我仔细地盯着他,想要从他表情上看出一丝破绽。
如果是石彦的话,他一定能认出我的。
燕时不自然地轻咳了声:“看够了没?”
我试探性地询问:“听闻王爷多年前去过狼王谷,不知有什么奇遇没有?”
燕时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
“不过是柔然一处贫瘠的山谷罢了,能有什么奇遇?”
“那真是遗憾,妾身在狼王谷可是遇到过奇人,他还送了我一个礼物。”
我把骨哨摆在桌上。
燕时瞳孔一缩,我听得出他在努力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一个破哨子而已,你若是喜欢,我一会儿差人送你个金的,如何?”
我心下了然。
石彦,燕时。
就是他,不会有错。
我不动声色地收回了骨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既然当初说把一切给我的人如今不想认我,那金的铁的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我问出了一直埋藏心底的疑问:“第二年,你为什么没有来?我一直在等你。”
燕时有些慌乱。
良久,答非所问道:“你放心,越勒部那边我会打点好。
......
还有,平时不要招惹谢音。”
“妾身乏了,王爷请回吧。”
五年了,现如今我们身后背负着许多东西,已经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少年少女了。
3
第二天一大早,殿门被人一脚踹开。
谢音带着一大帮侍卫闯进来。
她一改前几日在燕时面前的柔弱,怒气冲冲的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
我淡定地坐在椅子。
谢音冲到我面前质问:“你个蛮人,竟敢不给我行礼?”
“早听说汉人贵族礼节繁复,我们蛮人才是蛮横无理,如今看来,姐姐真实的样子倒是更像我们蛮人呢。”
“你!”谢音气急,“少废话,东西呢?”
“什么东西?”
“那个破哨子呢?拿来!”
秋水殷勤地凑上前来:“回夫人,在她脖子上。”
谢音扑过来就要扯我的骨哨,我轻巧地躲开了。
骨哨罕见,狼王骨做成的哨子更是百年难遇的珍品,我可舍不得拱手让人。
谢音清秀的脸因为愤怒逐渐扭曲,下一刻,燕时出现在门口。
“闹什么?”
“阿时,太医说听些悦耳的曲儿对孩子好,听说狼王骨哨吹出的曲子婉转动听,能传千里,我这才想借来一用。”
谢音面色一变,又换上了泫然欲泣的表情,“谁知舒妹妹对骨哨视若珍宝,竟不肯呢。”
燕时轻声细语地哄道:“音音,我去请最好的乐师来为你弹奏,好不好?”
“人家就要听这个嘛。”
我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看看燕时要如何判。
“给她吧。”简短,却不容拒绝,就像当初他把哨子塞给我时一样。
“不给。”我脾气也上来了。
“舒妹妹,阿时的话你也不听吗?罢了罢了,不给我的话,我借来听一听总行了吧。”
她退了一步,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拿出骨哨。
没想到她手高高一抬便摔在地上,骨哨应声而碎。
“好好好,原来不仅吹起来好听,摔碎更是悦耳呢。”谢音满意地拍手,“有些人仗着幼时的机遇挟恩图报,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和我抢东西,你也配?”
我怔怔地看着满地碎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抬头看向燕时,他心虚地避开了我的目光,我心口一痛,轻声道:“原来这就是你给的一切。”
“我可以给你一切,但是心要给音音。”
燕时鸦羽长睫低垂,看不出情绪,“好了,音音,你累了吧?我送你回房。”
4
秋水通风报信,想必其他下人也靠不住,通通被我打发走了。
一个侍卫主动要求留下来,问了名字叫何四,竟是新婚那日替我打抱不平的人。
侧妃殿里如今连个陪我说话的人都没有,无聊极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久不能眠。
寝殿的门突然被推开,风送来了一股浓重的酒气。
“越勒仲舒,真是个好名字。”来人声音沙哑,像是打破了长久的压抑,“我要是能早点知道该多好。”
“燕时,你醉了。”我平静说道。
他没有回应,倾身过来压住我,借着月色缓缓将我吞噬。